容玉烟紧抿着苍白的双唇,看向岚望舒,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岚望舒在地球长大,对虫族的很多常识并不了解,这一点,容玉烟很清楚。
但他并不打算向岚望舒科普虫族的发热期,因为雄虫的发热期症状非常轻微,基本上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并不需要额外做准备措施。
而且,容玉烟并不希望岚望舒在知道雌虫的发热期症状之后,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存在心理负担。
可是,显然,以岚望舒的聪明,他已经自己了解到雌雄虫的发热期相关知识,而且,准确地猜到容玉烟现在的情况。
驾驶舱顶部的红色信号灯依旧在急促地闪烁着,容玉烟苍白的脸颊跟着信号灯的节奏间或变幻着色彩。
岚望舒不需要得到明确的答复,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抬手,虚扶着容玉烟的驾驶员头盔,问:“我来开吧,可以吗?”
以容玉烟现在的精神力波动状态,完全无法驾驶飞行器了,而他们现在急于尽快离开学校,回湖心别墅去。
容玉烟没怎么犹豫,点头,将驾驶员头盔摘下来,递给岚望舒,然后和对方交换了座位。
军民两用的小型飞行器,驾驶舱的操作面板非常复杂,各种大大小小的按键拥挤地排列在一起。
但好在有自动驾驶系统的辅助,岚望舒并不需要费神去分辨那些按键的用处。
正如容玉烟之前所说,只要精神力等级足够,这样的飞行器,要驾驶起来,很容易。
岚望舒依照面前悬屏的指示,将自己的精神力接入到驾驶员头盔上,然后缓慢而平稳地操控飞行器离开了地面。
飞行器最终进入预设好的飞行轨道,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
岚望舒鼻息之间出现雪松的味道,他循着那香气转过头,看到身边的容玉烟,正在脱衣服。
砰——!
飞行器猛地向下一个俯冲,险些从正确的轨道中脱离出去。
容玉烟为了方便褪去军装外套,并没有系安全带,此时被向上甩出去一小段距离,被迫抬手捉住头顶的扶手,拧眉看向旁边的小虫,沉声说:
“专心驾驶,注意空中道路安全。”
他那件笔挺的藏蓝色军装外套,此时已经脱下来,随意搭在肩头,里面宽松柔软的白色衬衫的前襟纽扣也解开。
刚才向上颠簸的时候,衣襟便随着重力敞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粉色。
“哦……”
岚望舒艰难地将视线挪开,重新看向面前的挡风玻璃。
容玉烟从座椅后方隔空拿了一个药箱到面前,从里面取出一支针筒,朝自己手臂内侧的血管上扎过去。
针头将白皙的皮肤挑起一些,透明的药剂尽数被打入青紫色血管中。
然后,容玉烟放下针筒,闭上眼,头轻轻靠在座椅枕垫上,一面平复呼吸,一面等待药剂生效。
然而,约莫十分钟过去,容玉烟体内的燥热,却并未被完全压制下去。
这是最强效的阻隔针剂,打入体内后,应该在五分钟内开始起效,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之间,就将雌虫的发热期症状,全部压下去才对。
然而,此时药剂被打入,容玉烟身体上的燥热有所缓解,但并不多,甚至可谓是杯水车薪。
容玉烟抬手拢了拢衣襟,转头,默不作声地看向身边的雄虫。
雪松和玫瑰的味道,在驾驶舱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不断纠缠,让驾驶舱仿佛变成一片被霜雪覆盖的荒原。
雌雄虫的信息素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变得越来越浓郁。
以前在星际军作战指挥基地,容玉烟和雄虫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而每到快要进入发热期时,容玉烟便会独自回到自己的湖心别墅去,在那里,依靠阻隔针剂,渡过一段难熬但清静的日子。
可现在,身边多了一只雄虫。
理智告诉他,这只雄虫和自己只有一张协议婚书,没有任何义务帮自己渡过发热期。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抗议。
因为感受到周遭浓郁的雄虫信息素的存在,身体便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药物的压制,而想要更多——
想要实实在在的,来自雄虫的,精神力抚慰。
想到这里,容玉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里涌现的燥热,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到了。”
岚望舒将飞行器停在头顶停机坪上,然后慌忙从驾驶位上跳下来,绕到副驾驶位门边,拉开舱门,将手双手伸出去,
“我抱你下来?”
容玉烟现在脸色实在太差,走路都脚步虚浮。
舱门离地面是有些距离的,小型的飞行器并没有专门用于缓冲的台阶,岚望舒自己以前都是直接跳到地面去,现在他怕容玉烟摔了,这才将双手举向对方腰侧。
但容玉烟将肩头的军装外套捏得更紧了些,侧身躲开岚望舒伸向自己的双手,
“不用。”
他从舱门另一侧下来,坚持自己往楼下走去。
岚望舒站在原处,怔怔看了两秒,这才放下手,快步跟上去。
看出来容玉烟在刻意避开和自己的肌肤接触,但岚望舒仍旧守在他身旁,在他下楼梯的时候,抬起手臂,虚揽着他的腰身,轻声说:
“当心楼梯。”
容玉烟脚步滞住,看一眼岚望舒,没再说什么,任由岚望舒护送他往楼下走。
回到房间,岚望舒端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拿了散热贴和居家服放在容玉烟身边。
然后,他抬起手,靠近容玉烟肩头,“我帮你把外套脱了,放在外面衣塔上?”
这时,容玉烟猛然抬手,用力攥住岚望舒手腕。
“殿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容玉烟声音嘶哑,吐息滚烫,眼尾飞红,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至脖颈。
他颈后的腺体处,虽然贴着阻隔贴,但依旧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皮肤因为肿胀,而明显凸起。
明知道一只雌虫进入发热期,不及时地避开,还公然和他共处一室,这样的行为会导致的后果,容玉烟很清楚,他却不敢担保岚望舒也明白。
正式进入发热期的雌虫,很快就会出现精神力紊乱,乃至精神力暴|动,这种情况下,雌虫很可能会失去理智。
雌虫在这段时间散发的信息素味道,对雄虫的影响非常强,附近的雄虫收到激发,很可能会和他一同进入发热期,共同沉沦。
而容玉烟看得出来,虽然十分努力地克制着,此时,岚望舒的脸颊到脖颈处,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红,刚才他触碰到的岚望舒的手腕处皮肤,也是滚烫的。
现在房间里,玫瑰味信息素的香气弥漫,简直让虫仿佛置身于一间玫瑰花房中。
很显然,岚望舒的本能,已经被他勾起来。
现在,是岚望舒可以靠自制力全身而退的最后时机了。
而岚望舒这时直视着容玉烟的双眼,神色虽然有些羞赧,语气却十分笃定:
“我想帮你。”
说到这里,岚望舒目光闪烁,轻声补一句:“我上过生理卫生课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在课堂上咨询过,当时,老师告诉他,哪怕是市面上最强效最安全的阻隔针剂,也远远比不过雄虫的精神力抚|慰。
发热期,来自雄虫的精神力抚|慰,对雌虫来说,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彻底消除痛苦的方式。
岚望舒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帮容玉烟缓解痛苦。
容玉烟闻言,竟是轻笑了一声。
最终,他点点头,“好……”松开了攥住岚望舒手腕的手。
岚望舒顺势将手放在容玉烟军装的领口处,想要帮他把外套脱下来,指节无意中触碰到对方脖颈处腺体周围的皮肤,容玉烟身体轻颤,发出一声闷哼。
岚望舒艰难吞咽一下,手指在靛青色虫纹上摩挲。
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加深的,是虫纹上的光泽,和容玉烟的呼吸。
岚望舒努力收回视线,同时想要将手收回来,这时,手腕却再次被容玉烟攥住了。
和上一次的推拒不同,这一次,却是阻止他离开。
岚望舒再开口,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我去把衣服……”
他话讲到一半,被容玉烟的一声嘶哑的轻笑给打断了。
岚望舒抬头,就看到容玉烟这时直接抬起手,一把将外套掀开,接着,跪坐起来。
砰!
类似降落伞伞盖被撑开的闷响之后,容玉烟背后的一双翅膀,划破柔软的衬衫,展露出来。
和岚望舒柔软漂亮却又脆弱的凤蝶的翅膀,截然相反,那是一对坚硬的青黑色翅膀。
翅膀横向展开,尾端几乎要触碰到两侧的墙壁,将整个卧室的空间挤占。
那对翅膀,像战机的机翼,翱翔在天际时,应当威风凛凛。
和雄虫那一对只能用来观赏的翅膀不同,这双翅膀,是可以上战场的。
它们坚硬的外壳,可以抵挡猛烈的火力攻击,可以轻松划破敌方军舰厚重的合金外壳……
而此时,那双翅膀,在从背后的囊袋中挣脱,全然伸展开之后,却又迅速地,乖顺地,收拢在了背后。
容玉烟跪伏下来,额头抵在岚望舒肩窝上。
这样的姿势,让他背后收束的翅膀,头顶上黑色的触角,脖颈处的腺体,和皮肤上靛青色的虫纹,被岚望舒尽收眼底。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容上将,卸下坚不可摧的外壳,将最柔软脆弱的一面,尽数展露在岚望舒眼前。
姿态这样臣服,却又这样亲昵。
这对岚望舒造成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
岚望舒浑身血液都燥热而不安地涌动着,但尚存的理智,让他依旧动作轻柔。
他抬起手,缓缓地将容玉烟背后披散的银色发丝,拨开至一侧肩头,让腺体周围的虫纹完全暴露出来。
努力在脑海中搜刮着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知识,岚望舒亲吻对方头顶的触角。
浓郁的雪松味道熏蒸着他的头脑,精神力的交缠,唤起岚望舒心底深处,源自雄虫的本能。
一瞬间,他想标记怀中的雌虫,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但残余的一丝理智,让他回想起课堂上,老师的话:
“如果他是你的雌君,标记他,给予他你的全部的精神力抚慰。
“但是,如果他不是你的雌君或伴侣,那么,放过他。”
短暂地失神后,岚望舒艰难地抬起头。
……
第二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夕阳从窗帘的缝隙里打进来,照在岚望舒侧脸上。
容玉烟睁开眼,看到雄虫那漂亮的脸蛋被光线分割成明暗相交的两部分。
他抬起手,很轻地抚摸雄虫的脸颊。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在这房间里发生的种种,在容玉烟脑海中回荡。
雄虫没有标记他,也没有和他做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甚至,到现在这一刻,雄虫竟然是守在他的床边,趴在他的床沿上睡着的,全程,都没有上床和他共枕。
昨晚那样的情况下,他已经做好了被标记的准备,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任何雄虫,可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抗拒本能,克制守礼。
想到这里,容玉烟心情复杂。
岚望舒感觉到脸上的触感,醒了过来,抬头看到容玉烟正看着自己,便哑着嗓子问:
“你醒了?还疼吗?”
岚望舒说着,慌张坐起来,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再像昨晚那样,用手掌去抚摸容玉烟头顶的触角,给对方抚慰。
不过,就在掌心快要触碰到对方头顶的时候,岚望舒动作滞住。
此时,雪松和玫瑰的香气,混杂着蒸腾出的汗液味道,仍旧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但残余的信息素里,已经不再带着昨晚那样强烈的引|诱意味。
岚望舒意识到,容玉烟最难捱的那一夜过去了,已经不需要他进行最亲密的精神力抚慰。
那他现在这样的行为,便显得很不妥当了。
岚望舒讪讪然笑了笑,正要把手收回来,这时,容玉烟却抬起手,扶住他手腕,主动将自己头顶的触角往岚望舒掌心送过去。
看似不经意之间的一个动作,像只求摸头的小猫咪。
柔软的触角被触碰到,往回缩了一些,膨胀的顶端扫过岚望舒掌心,有点痒,微痒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头。
容玉烟头微垂着,视线被迫瞥向岚望舒腰腹处,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头。
察觉到容玉烟的目光,岚望舒跟着垂下眼,然后非常尴尬地咳了几声,故作镇定地问:
“饿吗?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容玉烟点头。
岚望舒慌张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这间充斥着暧|昧|味|道的卧室,回到自己房间,一个箭步冲进卫生间去。
坐在马桶上,许久之后,岚望舒仰着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课堂上说得没错,雄虫哪怕被引|诱进入发热期,也不会出现太多生理不适。
可是,没有虫告诉他,进入发热期的两只虫,共处一室,想要维持理智什么也不发生,这么难啊。
他简直要把这辈子全部的自制力都用在昨天晚上了。
……
一个小时后,在容玉烟几乎快要靠在床头睡着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
岚望舒上半身探进来。
他双手空空,并没有端食物上来,但身上倒是换了一套干净的居家服。
他朝容玉烟赧然笑笑,然后说:
“那个……刚才忘了问,你想吃什么?”
容玉烟唇角笑意变得很深,轻声回:
“蛋炒饭?”
岚望舒唇角跟着扬起来,应声好,转身就往门外走,走到半路又被容玉烟叫住。
“我想吃,放糖的版本。”
容玉烟轻声说。
岚望舒转头,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此时倚靠在床头,银白的发丝自肩头随意垂落下来,身上披着薄被,微仰着头,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看向岚望舒的眉眼,看起来比平时添上几分柔媚感觉。
岚望舒隐约觉得,是发热期的症状,让雌虫褪去了原本坚硬的外壳,变得柔软。
他喜欢这样柔软的容玉烟。
这是从未对任何虫流露过的,只属于他一只虫的,带着几分脆弱感的,容上将。
“好啊。”
岚望舒轻声应着,笑得眉眼弯弯。
岚望舒做了一大盆炒饭,又炒了两个肉菜,正要放在托盘里一起端上楼去,看到容玉烟肩上披着外套,走下来。
“你怎么下来了?去床上吧,我把吃的送上去。”
岚望舒关切问。
容玉烟笑起来,“我只是在发热期,又不是病入膏肓下不了床。”
岚望舒只是知道发热期这几天雌虫非常脆弱,可到底脆弱到什么程度,他也不了解,所以闻言,他没再坚持,将饭菜端到餐桌,送到容玉烟面前去。
容玉烟送了一口炒饭到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笑起来,看似随意地说:
“如果是在地球上,吃到这样一份炒饭,我肯定不会怀疑,那位厨师,必定和小蝶有关系。”
岚望舒笑笑,夹了一块肉送去容玉烟碗里。
容玉烟看着碗里的饭菜,再开口时,笑容收敛了一些:
“为什么去找马克?”
岚望舒闻言,笑容顷刻收敛起来。
从容玉烟赶去学校救场的那一刻,岚望舒就没打算再瞒着他,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原本想等容玉烟把这段时间完全渡过了再说。
“十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怀疑到马克头上?”
容玉烟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