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屈膝要跪,赵衡和高明纯连忙拖住她,若真让跪下了,帝后二人可是百口莫辩。“母后不必如此。”赵衡说完又想说一句,可下意识忍住,等黎太后说出来。王儒章将怀里的杨晚晚捧高些,让三人看,小女孩脸色依旧红润,口鼻的血迹有干涸的痕迹,甚至微微张开嘴巴呼气。“本宫实在下不了手,所以厚着脸皮求皇帝一次,放她一条生路罢,本宫已经给她灌下哑药,此生绝无知晓身世的可能,本宫起誓绝不会让虞真知晓她的存在。”赵衡盯着黎太后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忍下喉头痒意。黎太后见他不为所动,咬牙道:“本宫起誓日后绝不插手你们如何行事,可好”“好。”赵衡应下,同时又道:“朕来处置她的去处,不会暗地里处死她。”黎太后点头:“本宫自然信得过你的为人。”“母后若想看就再看看罢。”她摇头,当真推开熟睡的杨晚晚,苦笑:“还看什么本宫巴不得她不存在才好,就这样罢。”赵衡静默,黎太后说完转身就走,高明纯上前将她送到殿外,黎太后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皇后日后谨言慎行,好自为之。”“谢母后教诲。”高明纯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半分胆怯。等她回来,赵衡舒口气同她商议杨晚晚的去处,高明纯想了想道:“不如送到高家养着罢,臣妾记得府中有一对老夫妇无儿无女,一直想要个孩子傍身,他们都是高家的家生子,人品忠厚。”最重要的是,目前将杨晚晚养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全。赵衡也觉得不错:“好,劳烦阿纯和岳母通个气,不必言明孩子身份,让她小心些,免得有后顾之忧。”“是。”王儒章听完,躬身抱着杨晚晚退下准备收拾妥当再送到高家去。不多时,刑部尚书求见,要禀报审问刑部侍郎邹然一事,高明纯退回内殿,侧耳倾听。“臣奉旨审问刑部侍郎邹然,他对串通长公主换囚一事供认不讳,具体换囚细节臣已命其写下供状并签字画押,请陛下过目。”赵衡接过供状看了,有条有理仿佛在写什么文章,他不由冷笑:“邹然可曾悔过”刑部尚书犹豫片刻,诚恳道:“邹然脾气有文人傲骨,言道他做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并不曾悔过。”“倒还真是痴心不悔”赵衡捏着供状思索邹然罪行。“传旨,长公主串通刑部侍郎邹然换囚,罪不可赦。夺虞真长公主封号食邑贬为庶人,移居清水庵。邹家于朝廷有功,邹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刑部尚书拱手遵从,还未直起身又听赵衡道:“杨钊元逃狱,杨家等人罪不可赦,即日将杨家等人提前押赴刑场斩首示众”“臣,遵旨。”刑部尚书朗声回道。第七十一章窗外大雪漫漫,椒房殿内却是温暖如春,高明纯陪着赵保儿坐在地毯上玩耍,她手中拿着一只小小藤球和赵保儿坐在两端来回扔着玩耍,赵保儿聪慧,玩了两次就明白过来藤球接到手里才算胜利,一心一意将藤球往他母后怀里扔。“怎么,你还担心母后接不到”赵保儿歪着头笑嘻嘻看她,再次接到她扔过来的藤球,笑容灿烂。高明纯一颗心都快被软化,特别不遵守比赛规矩的从这边跑到赵保儿身边,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一口,保儿也不生气,仍旧笑着看她,仿佛在说你是母后,我一定会让着你。“保儿小乖乖,你到底什么时候会说话呀”如今赵保儿已经满十个月,长的越来越健壮,也比小时候有主意的多,等闲不许旁人拂他意愿,脾气好是好,就是有些霸道。“你呀,是天天盼着保儿会说话。”赵衡从书房过来刚好听到高明纯那句念叨,笑她盼着保儿快快长大。“要是他长大了,天天都得跟着朕,你舍得不舍得”高明纯想了一下顿时心疼的和割肉一样,抱着保儿黏黏糊糊不撒手:“宝贝,母后舍不得你啊。”保儿以为母后和他玩,也同样抱着她嘻嘻笑。“哎,其实说归说啦,等到保儿长大要进学读书,总要离开我的,只能趁他不懂事多娇惯一下。”高明纯也怕把保儿宠坏,毕竟这小霸王日后的担子很重,她心疼的同时又希望他能一步步胜任,做个好太子。赵衡索性和母子俩一起坐到地毯上,丝毫不顾皇帝形象,保儿好一会儿没看见他,于是扑过来抱住他大腿,快乐的仰头看他。“阿纯不用担心,保儿是个好孩子,何况有这么多人教育他,一定差不了。”赵衡也喜欢捏他小脸蛋,对儿子的未来充满信心。“礼部高大人已经给朕递过奏章,是册封太子的,年后开朝便会准备起来。”高明纯讶异道:“这么快”“也不算快,没几天就要休朝,年后开朝就是正月下旬,朕打算二月初六行册封礼,礼部他们筹备起来要一段时间的。”高明纯听完沉默片刻,低头看保儿神色,保儿正仰头看两个大人说话,不知现在说的是关乎他未来的大事。“保儿啊”她略惆怅的叹了一声气。“不高兴”“不是,高兴又担忧。”赵衡坦然:“朕的心情和你一样,别怕,万事有咱们一家在一起呢。”“是。”两人陪着赵保儿又玩一会儿藤球,高明纯不忍心破坏这温馨宁静的气氛,等到保儿玩累靠在她怀里睡着才慢慢说起黎太后的病情。“今早臣妾带保儿去看母后,她这几日都在床上未曾起身,臣妾看母后的脸色有些差。”赵衡沉默,黎太后的病太医和民间大夫都诊过脉,无力回天,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原本他打算等三月里天气暖和了再册封太子,但怕太后等不及,提前到二月。前世这个时间,太后早已薨逝,他的重生改变很多,也包括太后的病,如今事到临头只能是听天由命。“晚些朕去看望母后,你这段有时间就带保儿陪陪她,母后真心疼爱保儿,只是许多事她也糊涂。”“臣妾明白。”这也是高明纯近来怅然若失的又一原因,太后病重她并不怎么高兴,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赵衡亲自将保儿放到小床里睡下,高明纯亲自给他系好斗篷:“下雪路滑,陛下当心。”“好。”高明纯站在宫门口,目送赵衡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很明白,皇帝身上的担子也很重,但他很体贴,许多难处都替她想到,偶尔和她说政事,她都尽力帮忙出出主意,具体能不能帮到他却是不知道的。虞真长公主串通刑部侍郎换囚、杨钊元逃狱一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一个多月过去杨钊元仍未抓到,很大可能已经逃到北狄去,才解决掉京城的隐患,也许随之而来的就是外敌的围攻,好在赵衡早有防备,他事事想得周到,强大自律到让人忘记他两年前还是一位手段软和的太子,作为妻子她很心疼。“娘娘,外头风大快进来罢。”罗璧劝她。大风大雪,雪花已经吹到门槛上落下一层洁白。高明纯可不敢把自己折腾病了,否则把病气过给赵保儿可是了不得,她在炭盆边烤暖和了,转身去书房清静清静,罗璧自告奋勇给她磨墨。“说吧,有什么事”罗璧挠头,神色略窘,秀丽的眉毛皱成两条黑虫:“娘娘,您怎么知道奴婢有事啊”高明纯低头写字但笑不语,她最倚重的两人,罗璧心思简单而青黛细心谨慎,她也许猜不透青黛的心思,但琢磨罗璧的想法绰绰有余。“本宫前段让你们考虑的事如何了”罗璧有点害羞,可还是鼓起勇气,道:“娘娘,奴婢不想嫁人。”高明纯多少还是有些讶异,认真问道:“为什么你可考虑清楚了”她并不是要逼着一起长大的侍女嫁人,只是想回报她们一腔忠心,姑娘家的好时光就这么几年,若是错过了,日后想嫁人很难找到合心意的,她不想罗璧和青黛日后后悔,心中有怨。“奴婢考虑的很清楚,不想嫁人,想留在娘娘身边,一辈子伺候娘娘,但求娘娘庇护一辈子。”罗璧心思单纯,若是嫁了人她首先就得断掉这手医术,侍奉男人孩子婆婆,还不如一辈子捧着医书来的轻松。“你既然决定,我绝不逼你,若你想反悔也得等到二十五六能放出宫的年纪喽”罗璧笑嘻嘻和赵保儿似的单纯无害,抱着高明纯胳膊讨好道:“那奴婢不嫁人,伺候娘娘一辈子。”“好,只要你保持这份心,本宫保你一生无忧。”宫里也不乏荣养的嬷嬷,高明纯私心里很喜欢的。“青黛怎么想呢”一直站着不吭声的青黛瞬间红了耳朵,她咬咬牙,给高明纯跪下:“娘娘,奴婢”高明纯懂了她的意思,弯腰将她扶起来:“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不必如此的。我既然说出来就不会因为你的选择生气,青黛姐姐,你不要担心。”“是,娘娘。”青黛扑簌簌掉眼泪,很怕让她看到眼中的愧疚,她从不曾偷拿别人东西,可现在却偷看属于主子的,日夜难安,所以即使舍不得也要出宫嫁人,了却心思。高明纯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笑道:“哭什么,这是好事,那回头本宫便吩咐两位大统领为你操操心,嗯”“谢娘娘。”黎太后躺在床上看帷帐上的花纹,玉兰嬷嬷一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外头是什么声音”黎太后听到外头一阵声响,不由问出口,她胃里不舒服,只好在床上躺着,玉兰嬷嬷出去看一看,连忙行礼。“母后,是朕来了。”赵衡脱掉披风递给玉兰嬷嬷,便疾步走去黎太后身边,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母后不必起身。”黎太后不顾劝阻还是坐起来了,玉兰嬷嬷送来一张凳,赵衡坐下仔细打量黎太后的神色,气色不如秋天,人也消瘦不少。“这下着大雪皇帝怎么就来了”“朕昨日事忙,不曾来看母后,今日闲暇便来看看。”黎太后笑了,很高兴的询问赵衡的饮食起居,生怕两日不见皇后就没照顾好她的儿子,赵衡很耐心一一作答,到了时辰玉兰嬷嬷还送来一碗汤药,他亲自端着喂黎太后喝下。“母后,可要吃个蜜饯”黎太后摇头:“本宫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保儿,喝完汤药还要吃点糖甜甜嘴。”半月前,赵保儿感染风寒,三人照看赵保儿都没能成功给他喂下汤药,最后还是赵衡狠狠心,生生给灌了下去,赵保儿喝完大哭一场出了热汗,那风寒居然好了。“您可不知道,保儿打从那碗汤药恨了朕好几天,最后朕亲手做一只藤球给他才算和解。”“咳咳,这孩子、咳咳很好。”黎太后对高明纯最满意的就是生了这么个孙子。赵衡也赞同,又给黎太后讲许多他在承乾殿带赵保儿的趣事:“朕那日恰巧召见高大人,便让他抱一抱保儿,谁知保儿老实不客气尿在他姥爷官服上,害的高大人顶着寒风出宫换衣裳。”“那这样,高大人也不能生气。”黎太后得意道。“高大人是挺高兴的。”因为满打满算,高大人也就见过外孙五六次,那次带着保儿去承乾殿还是高明纯提议的。母子俩谈笑半晌,最后黎太后突然发问:“皇帝,本宫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赵衡下意识反驳:“无事,母后不要担心,安心静养便是。”“你不用骗本宫,本宫的病到底什么样儿本宫自己心里清楚。”提到病情,黎太后笑容惨淡:“本宫这病都是教虞真气出来的啊”赵衡并不接话,黎太后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要虞真回来,只是想想后悔而已。”“母后,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太医也说您不要忧思过重,免得伤及身体。”赵衡劝道,他不想从黎太后口中听到有关赵虞真半个字眼,只当没这个人存在才好。黎太后并未看出他的真实想法,闻言讷讷道:“本宫不想别的,皇帝,你得常来看看本宫。”“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常来。”对黎太后,赵衡问心无愧,既然黎太后的病无药可医,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让黎太后在一定程度上过的开心,免得日后愧疚。离开康寿宫,赵衡长舒一口气,说起来很不孝,其实面对黎太后他心情很压抑。“陛下,是去承乾殿,还是椒房殿”“回椒房殿。”王儒章躬身道:“是。”腊月二十二,高夫人进宫给外孙送她亲手做的棉袄棉裤棉鞋棉帽,大红绸缎料子,看起来格外喜庆,高明纯拿着这衣裳在赵保儿身上比划,竟是差不多刚刚好的尺寸。“娘,你琢磨的也太准了,怎么不让人问问我”高夫人得意一笑:“你爹上回抱过保儿,回府跟我说了保儿大致多高多胖,我照着羽儿的大概尺寸做出来的。”“保儿尿在爹爹官服上那次”“不错。”“爹没生气吧”高明纯从小就知道她爹是个爱洁的美男子,被小孩子尿在衣服上,或者弄脏衣服,他肯定会嫌弃的。高夫人摆摆手:“哪里会生气他回府还说保儿长得好看呢,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