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古怪。按照大家闺秀的人设,她不该会如此失礼才对。余青瓷察觉她的目光,朝她浅浅一笑,继续一边吃一边翻书。下午的暖阳投在她身上,将她不够立体的五官拉出深深浅浅阴影,更加显得楚楚动人。“吃饭。”南靖扬一向不干涉她交朋友,但此刻对余青瓷存了偏见,便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你小姑姑晚上的飞机过来,芷萱跟你小姑父打过电话,都挺担心你。你那几个同学夏宁王珂琦郭启明,也打过电话去家里。”南靖扬边喂女儿吃饭边闲聊。“不过那个往咱家跑得最勤的小海却没音儿。回米国了”“嗯。”有外人在,江瑟瑟也不好提起海清平的事。虽说部分内情要保密,但简单给她爸交代一句还是可以的。“你经纪人说有事找你,我叫她找你小姑姑了。”南靖扬心疼自家闺女辛苦,小声劝。“你看你一年到头的忙,作息不规律,把身体都熬坏了。你从小到大没生过病,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爸都快给吓坏了。”“要不咱歇歇吧高三了,好好复习,主要还是得调理身体”南靖扬劝得小心翼翼,不住观察闺女脸色。江瑟瑟心里像被针轻轻扎一下,咽下嘴里的粥,小声抢着说道。“爸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该好好学习了。我的本职是学生,先要把学习搞好,不能舍本逐末。公司的事我先放一放,都交给小姑姑,能者多劳嘛。”“乖,我家闺女就是懂事。”南靖扬意外得到闺女的全力配合,美得合不拢嘴,小声嘀咕。“那爸也调休。家有考生,可不能马虎。”“嗯嗯”江瑟瑟小幅度点着脑袋,父女俩相视一笑,像是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而倍感雀跃。“余小姐别客气,请自便,我不方便招待,失礼了。”江瑟瑟突然记起角落里自得其乐的花瓶,对她突然降低存在感而觉得心惊“狗子这是不是就是她的异能拟态和周围融为一体降低存在感为零我刚才几乎忘了她还在,跟我爸聊得忘乎所以的”江瑟瑟暗自心惊,迫不及待地跟狗子讨论。这要是搞个情报或者暗杀什么的,简直防不胜防狗子严肃脸,摆思考者造型。“她刚才的气息有点古怪,怎么说呢,大约就是改变频率,不论是口鼻呼吸还是体表呼吸,又或者是每一个动作表情,活动的频率与角度,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就好像变成一棵树,一张桌子,一杯水,然后就从你的感知中弱化了,变成了背景墙。”狗子费力解释,重点并不在这。“照理说,她也算是你们种族里比较优秀的,不管怎么看,都符合你们的主流审美,应该光彩夺目才是,怎么能由离体变平面呢还是黑白的。”狗子啧啧称奇,脑洞一如既往得大。“有点意思。或许这就是君灏然放心将你留给她照看的原因她并非临时护工,而是保镖”江瑟瑟觉得,狗子可能真相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君灏然这些年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连普通学校都没上,他的朋友肯定就是那部分“天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特战队员。这样出类拔萃的异能者,享受国家特殊待遇,一个个不说心高气傲,也必然有自己的坚持,怎么可能真来照顾她一个普通人大材小用。估计肯来保护她,都是看在君灏然的面子上,她江瑟瑟偶像明星的光环都不管用。江瑟瑟与狗子的意念交流,不过转个念头的工夫。余青瓷翻了一页书,面前摆着开花一样的蜜柑,以及茶香袅袅的青花瓷杯。真的是无比和谐的画面估计这也是融入背景板的辅助要素之一。“你们聊,不用管我。”余青瓷唱歌似的声音响起,配合那个素淡的浅笑,令人如沐春风。确实是受过精心训练的表情与言语。原来是这么回事江瑟瑟心头一动,半是惊讶半是羞愧,冲余青瓷善意一笑,便不再刻意跟她搭话,方便她更好地进入时刻“伪装戒备”的状态。余青瓷眉眼微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随即垂眸继续看书。有意思,小姑娘好像发现了什么。难怪君灏然这么看重她,果然有点本事。“多吃点。”真正的普通人南靖扬没发觉这些难以言喻的微妙不同,他虽然经验丰富,但爱女心切,先入为主,又不好意思盯着个年轻姑娘猛瞧,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误会了。“饱了。”江瑟瑟一个走神,多吃了两口,胃里涨得不舒服。“还没发财吃得多。”南靖扬皱眉,顺嘴抱怨,没留神提起家里不在了的肥猫,顿时后悔得想给自己俩嘴巴。“你病还没好全,别吃撑了积食,少食多餐是对的。”南靖扬慌忙补救,觑着闺女的眼色,仰头把剩下的粥全灌了,连调羹都没用。看见闺女并没有受到刺激的样子,南靖扬松口气,心却悬了起来。闺女心事藏得太深了,要不是这次发高烧说胡话,他都不可能听见闺女哭着喊爷爷奶奶还有发财,一哭一整夜啊不会这会儿又压抑心事了吧“对了,狗子呢它还不回来该吃饭了。”心慌的南靖扬忙转移话题。本来他打算再养只猫的,又怕闺女触景生情,犹豫来犹豫去,就拖到了现在。闺女自己弄了条狗回来,他觉得这事特别好,都琢磨着用一回特权,坐直升机带狗回帝都了,可狗又没影了“哦,它出去玩了,不用管它。”江瑟瑟云淡风轻地解释,同时默默对狗子说。“既然有这么只漂亮又厉害的花瓶在这坐镇,你就放心去玩你的吧。最多休息一晚,我就打算回帝都了。”正月初五是南光耀的生辰,这么多年没去祭拜过,今年江瑟瑟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错过。第236章 你们走后,整个世界都变了“行吧,你试试能不能把我丢出去,哪怕就丢到门口也行。”狗子与她心意相通,也不啰嗦,起身共同发功。说到底这手镯跟江瑟瑟认主了,她的意志压制是天然不可抗拒的。除非在她重病重伤,或者狗子晋级的特殊时刻,对狗子的束缚才会相对放松。但不能背叛以及互相伤害,是基本原则。晚上,君灏然匆匆赶回来,换了余青瓷的班。江瑟瑟当时又睡着,没来得及送那位莫测高深的花瓶小姐。不过她有预感,她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所以也不必过早纠结。一觉到天亮,江瑟瑟没问谁帮她清洗身体换衣裳,等医生过来查房后,便坚持出院回家。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南靖扬与君灏然都不会不知道,见她情况尚可,便把她裹得跟头小熊似的,装上直升机一路北上。“瑟瑟,你病才好,这天儿还冷着,在家休息吧,出去容易着凉,发烧再反复了不容易好。”南靖扬看着瘦得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的闺女,满心都是心疼。虽然说也欣慰于闺女终于肯放下心结,正视爷爷奶奶去世的事实,但这药下猛了,他又怕孩子受不住。“没事,我多穿点。”江瑟瑟笑笑,心情平静,转头看着车窗外萧瑟的街景。破五就算过完年,可满大街各种造型的红灯笼,家家户户贴着的红对联大福字,人们身上喜气红火的红袄红围巾帽子手套,在在表明新春的喜气。有点格格不入。江瑟瑟微叹口气,不敢放任记忆开闸。自打五年前,她便没再过过年。就好像热闹都是别人的,与她无关。“爸,你信命吗”南靖扬还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劝闺女回去,冷不丁听她问这么一句,挺吃惊的。“怎么问起这个不会信了那个算命的忽悠吧你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回答。”南靖扬盯着闺女的后脑勺,回答得有些小心。江瑟瑟没再说话。其实她也是不信的,否则就如上辈子那样死了就得,还折腾什么重生啊。她也不是害怕,担心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克夫克母克全家什么的。逆天改命本来就有代价,不是没有破解的法子;她只是痛恨自己的弱小消极,没尽快升级狗子的金手指,在灾难来临前未雨绸缪,防止最坏的结果发生。五年过去了,她从那个温馨如天堂的美梦里醒转,软弱的心性再度变得强硬,努力挣钱挣情绪值,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救回爷爷奶奶,但她至少有把握,不会再影响到活着的亲人。成长的代价是残忍而巨大的,但她仅仅是个平凡人,不能总幻想着只得到,不失去。她曾经问过狗子,假如没有她的搅和,爷爷奶奶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狗子回答得理智而逆耳:他们也只是普通人,生老病死是常态,或许没有你常年偷偷提供恢复药水暗中加持,他们去得更早。江瑟瑟无从考证,便也不为难自己。说到底,她死过一次,便对生有了超乎寻常的在乎与珍惜,不肯轻易舍弃得来不易的性命。她不舍那份亲情,执着于几率极低的飘渺复活可能,也不过是不想轻易放弃。却不是因为后悔。愧疚的是她进步得不够快,在危机来临时没能及时力挽狂澜,甚至到最后依旧功亏一篑,却不是自认扫把星,自怨自艾地将自己认作害死亲人的元凶。她没有那么矫情,甚至觉得那样想有点傻。杀人的是歹徒,你是受害者,往自己身上套凶手的帽子,三观是有多不正按照这种强盗逻辑,那是不是抢劫的还要怨恨被抢的不该有钱被强的还要怪她或他无形中符合了罪犯的审美狗屁不通起码她江瑟瑟不是那种软弱之人。江瑟瑟默默望着眼前的烈士碑。爷爷奶奶死后合葬于此,白色的大理石碑前还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肥猫,虽然也是石雕,却活灵活现,脖子上的铃铛上刻着发财俩字。一阵风起,卷落几点雪晶,刁钻地钻入围脖内,凉得像针扎。江瑟瑟默默放下一束开得正好的月季花,白色为主,黄的粉的点缀,伴着碧绿的茎叶,雅致而美丽。“爷爷奶奶,发财,我来看你们了。”江瑟瑟深呼吸口气。前几天东南沿海的台风,给南边带来大范围降雨,台风中心一路往北转移,气温下降,多地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今年气候反常,雨水奇缺。夏天那会儿一度电力告急,国家电网压力很大,紧急上马风力发电项目,边架设边施工,这才保证了几个特大城市的用电需求。当然水也是短缺的。最严重的西部几个地区,别说卫生用水,就连饮用水都快无法保证,还得靠政府从外调度分配,集中供给。加上南方的洪水,西南冀北的两场大地震,周遭几起特大山体滑坡,各种天灾不断,抢险抗灾的士兵连番调动,南靖扬一年来就没怎么着家,军功刷得也极快。同样,作为当红偶像的江瑟瑟她们团也没闲着,各种赈灾义演慰问演出不落人后,演唱会的收入扣除成本后,更是全部捐了出去,是慈善捐助的优秀标兵,得到青年团的点名表扬。“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没想到,我也落到要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石碑絮叨的一天。”江瑟瑟三鞠躬微微有些气喘,倚靠着墓碑坐下,抚摸着手感极差还不会卖萌的发财,微微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这天也不像小时候我记忆里的那么清朗那么蓝了,放风筝得少一半乐趣。”“你们早点睡着也好,起码不用呼吸雾霾这种不讲理的玩意儿。”“世道变了。早先说什么全球变暖,又说气温在逐年降低,天灾多了,跟着闹人祸。总有那些脑子有坑的傻x,蹦跶出来说什么世界要毁灭,人类要灭绝啦。”“或许他们当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说到底还是想把水搅浑,顺便谋取私利。”江瑟瑟不屑扯扯嘴角,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不怕谁懂唇语,窥视到她的吐槽。第237章 离歌南靖桑远远看着,细眉紧蹙。“就放着她不管地上那么凉,她现在这身体能直接坐地上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南靖扬拦住不放心的妹妹,隔着五十米距离看着墓碑群里,几乎也褪成灰色的瘦弱女孩。“再等等。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