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吧。小鲫鱼已经被煮的散了架,细碎的鱼肉和鱼骨分了开来,落在奶白色的鱼汤里。燕之盛了一小碗鱼汤先细细的看了,确定碗里没有鱼刺才把它递到景行手里:“自己行吗要不我喂你”“爷自己来,你也吃。”景行接了汤碗闻了闻:“香”“咸淡够不够就放了一点盐,你还是吃清淡些好。”燕之紧张地看着景行把一勺汤送进了嘴里。连续的高烧让景行没有半点食欲,每一次吞咽喉咙都是火烧火燎的疼。他知道只要把这一小碗鱼汤喝了,坐在旁边的那个女人就能心安一会儿。“正好。”使劲咽了口中的鱼汤,景行对着燕之笑道:“怎么老看着爷这么喜欢爷”眼睛看不清了,旁的感官便分外的敏锐。每次燕之看着他的时候,景行都能感觉到。“喜欢,我喜欢你呀”燕之站了起来,抱住了他:“景行景行”景行抬着两只手,一手托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匙,听着她一声一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笑着说道:“傻妞儿,爷知道。”燕之抱着他,心疼的要碎掉。他强忍着吞咽的动作如何能瞒得住她,燕之死过,自然明白连口水都难以下咽的时候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还是要死呢”燕之喃喃的说道:“儿子还没出生呢,你舍得我们娘俩”“爷使劲活”景行放下了碗勺拥住了她:“爷跟你说的话你也得记住了。”“以后不管爷在不在了,你都得好好的,儿子都没爹了,你这个当娘的得好好疼他”燕之眼睛红着却没有流泪。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却又无能为力。生而为人,生死却由不得自己。“别哭,爷见不得你哭”景行听到她洗了下鼻子轻声道。“没哭。”燕之松开了手拉了椅子坐下。景行一愣:“爷以为你得哭一场。”“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我不哭。”燕之把砂锅拉到了跟前,尝了一口:“没凉,还热着。来,张嘴。”燕之把汤匙送到了景行的唇边。景行想张嘴,毫无食欲的胃却拒绝收入任何食物。“一定得吃。”燕之坚持着不肯收回手:“用进废退,人的五脏六腑也是一样,得用”景行沉了口气,才把嘴长了条缝儿,一口温热的鱼汤已经被喂了进来。“待会儿我去看看咱大侄子去,你教教我,见了他说什么啊。”燕之不等他琢磨鱼汤的滋味已经岔开了话题,景行随着她的话茬思考,一时忘了嘴里还有东西,不知不觉地咽了。燕之看着他小子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暗自出了口气:吃口东西还得斗智斗勇“这个,爷早就想好了。”景行才说了半句,勺子又送到了唇边,他只得吞了那口汤才接着说道:“劫人的事儿绝不能认,你告诉那小子,是你在回门的路上遇见有人看着昏迷不醒的他,是你救了他。”“这他能信”“爷告诉你,越是说谎话越要说的跟真的一般燕之咬定了是救人,到时候让他父皇找凶手去吧”景行嗤嗤笑道:“皇帝陛下得看谁都像是凶手,唯独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为什么”这回燕之是真没听明白。为什么景行含着一口鱼汤意味深长地一笑,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爷已是将死之人,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惦记着他的皇位的。喝了鱼汤,又喂了药,伺候着景行在床上躺下已是入夜时分。燕之让人把泥炉搬走,又换了个烧的旺的火盆。景行怕冷,现在屋里放着两个大火盆,热的让人穿不住棉衣。看着床上的人似睡非睡地躺着,燕之推门出了屋。“王爷都歇着了,丫头还不赶紧歇着去”羽从楼上跃了下来,落地无声。燕之看地好生羡慕她现在肚子已经隆了起来,站久了会觉得累,行动也比原来慢了些,有了孕妇稍显笨拙的模样。“出来透口气儿。”燕之拍着肚子低声道。“孩子动的好不好”羽垂眸,温柔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这几日长得快,丫头都显怀了。”“是呢。”燕之低头笑着说道:“姑姑也看出来啦我也觉得他忽然就长了起来。”“还有好几个月呢,往后更要辛苦。”“我倒是盼着他快些长,早点生下来让他爹抱抱。”隔着门板,景行睁着眼听着羽和燕之说话,脑子里想象着孩子的模样,有些失神。没有人比他更期盼着见到这个孩子了,只可惜他们父子似乎注定了缘分浅,一死一生,怕是要见不到“这是什么声儿”燕之回头:“那几个小子还没睡”后院传来高一声低一声地大呼小叫,燕之听出里头有小幺的声音。“怎么还打呢”羽皱眉道:“到底是小小子,几个人打了一天了,我还说他们吃了晚饭能消停会儿,估摸着还是那秃小子先动的手。”“小幺,阿文再加上小山子都打不过他”燕之也好奇起来。家里这三个半大小子,阿文和小幺可都是会点功夫的,几个孩子年岁有差不多,怎么会三个都打不过一个呢“姑姑看了也生气”羽背着手就往后院走:“明儿,家里的几个小子都得起来练功五音身边的小子连个会半吊功夫的小子都揍不趴下,不是让人笑话么”“丫头干什么去”听见后头的脚步声,羽停步回身,拦住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燕之。“这小子是王爷的亲侄子,我得瞅瞅他去。”“亲侄子”羽嘴一撇冷笑出声:“像那小子脾气活驴似得混不讲理,一身蛮劲,练得是很正的外家功夫。”“什么意思”燕之对于习武之道是一窍不通,只得不耻下问。“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羽解释道:“意思就是,那小子平日练得都是保命的功夫,抗揍”“这样啊。”燕之提步往后院走去:“那我更得瞧瞧去了。”“瞧可以。”羽一步赶到燕之的前头挡住了她:“丫头不许往前站,离那个小子远点儿。”“好。”俩人才进了小院,就见穆兮板着脸堵在小幺住的屋子门口,屋里小幺呼哧带喘地喝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儿是爷们儿就闭嘴别吵到我师父睡觉”“你们松手让我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人拦着你走,但是得我姑姑点头才成,你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和姑姑交代”“你们这些无耻小人说好了,只要我能踏出这个屋子就可以走,你们言而无信”“你走啊,小爷要是拦着你就不是英雄好汉阿文你也松手,小山子松手,让他走”“把衣服给我赤身露体的如何能出去”“大伙看见了吧,别抓着他,让他走他都不走,咱家饭多好吃啊,顿顿有肉,比他在庙里就着大白萝卜啃大白菜强百倍”院子里扔了一地的被褥枕头,还散落着几件撕碎了的衣服。燕之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辛未要脸就出不了这间屋子。”“哼不是正经路子。”羽摇了摇头。燕之却不以为然。她认为自己养的这几个孩子挺聪明,会用脑子。穆兮转过身来给燕之和羽行了礼,躬身弯腰的功夫,就看见屋里人影一闪,有人已经冲了过来“比卢,其连婶婶快出来看光腚猴儿啊”小幺对着屋外叫道。“你当我还会上当么她们根本不敢出来”辛未才冲到门口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燕之,他一愣之下,抬手把两扇门板扣死“你慢点儿好悬没把你的东西夹下来”屋里小幺嘻嘻哈哈的说道。燕之把手里的袍子抖开看了看,是件撕得不能穿了僧衣,把破衣服扔在地上,她捡起一床被子拍打了几下递给穆兮:“给他。”“是。”穆兮单手抱着被子一推门板竟没有推开:“开门。少主来了。”屋里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声过后,小幺开了门接了穆兮手上的被子:“再拿一条,一条盖不住”穆兮回身又把地上的褥子头捡起递了进去。很快,小幺喊道:“师父,门开着,您请进”“不许进哎呦”“闭嘴这里是我姑姑家,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穆兮推开了门,仍旧站在门口,羽和燕之一前一后进了屋。屋里乱成了一锅粥,桌椅板凳全部移了位置,燕之家的三个小子裹在一床棉被个个鼻青脸肿,辛未则分到了一条褥子,褥子又窄又短裹不住全身,他只好把褥子围在了腰上,光着腿露着上半身。“热成这样儿”燕之搬起一把椅子来坐下,把几个小小子挨个看了看,小幺脸上的伤最重,阿文的唇角肿着挂着一缕血丝。“小山子还不错,没伤到。”燕之笑着说道:“比他们俩强。”“什么啊,您看看”小幺掀开被子把小山子推了出去:“那秃驴恨着呢,咬人”“你干嘛呀”小山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衣不遮体,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以这样的面貌面对了燕之,小山子大惊之下就要往被里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燕之低了头忍住笑,心里却道:转眼的功夫,孩子们是真大了,都知道寒碜了“不识好歹。”再抬头的时候,燕之脸上依然笼了一层寒气,她直视着辛未说道。“你说谁”辛未也抬头看向燕之,他的视线在燕之的脸上转了一圈,露出个狐疑的表情来:“你是谁认识我”“呵呵”燕之冷笑道:“你连我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打伤了我家的人”“谁让他们拦着我。”辛未一瞪眼:“我问了,到底是谁把我劫到此处的,可他们不说”“嗯”燕之皱眉:“怎么是我劫的你难不成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从家里出来的”辛未的眼神飘忽了下,最终摇了头:“我醒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嗯,是我带你回来的。”燕之放缓了语气说道:“昨日晚间我回府的时候,见有人把你丢在护城河的桥下,若不救你,今日就能少了你这番折腾。”“冻死你”“姑姑就不该救他好心没好报”小幺和阿文并不知道辛未从何而来,燕之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因此马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上了辛未。“我”辛未是在一天夜里被人从报国寺里掳了出来,期间稀里糊涂地醒过几次,黑灯瞎火地被人喂饭喂水,但喂饭喂水的人他一个也没看到过,甚至连他们的声音都未曾听到。因此燕之一说他也犯了疑,迷迷糊糊间他觉出露他的人都是男人,并且还是武夫,手指上都有厚茧,糙的很。绝对不是女人或是他扫了眼拥在大被中的三个少年,肯定也不会是他们“我认识你。”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似乎是下了决心:“你几年前去过报国寺参加素食竞技,还拿了头名。”“啊姑姑,我也记起来了”阿文往前走了几步,小幺和小山子忙也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他长大了,所以我开始没认出他来,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呢”“我知道你是谁。”辛未抿了下嘴唇:“有人告诉我,说你是我婶婶。”“嗯”燕之假装糊涂,追问道:“我是你婶婶”“不要脸”小幺对着燕之说道:“师父,别信他的话,这东西定是看您好说话,就要攀亲戚呢您可千万别信,他就想赖上您呢吃一辈子白食”嗯。燕之心里忍着笑想到:要照小幺说的,这叔侄俩还真一样。一个赖着我吃软饭,一个赖着我吃白食“我才不会赖呢”辛未被气的脱口而出:“贤王是我的亲叔叔我叫他一声王叔,自然要叫你婶婶”温水煮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