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边只剩一点点亮光。沿着河边,一万大军蜿蜒出去足有一里地。火把火堆间隔,眺望着,甚是好看。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可以歇息,河里的,河边的,闲着的,忙碌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放松的笑容。连续三天急行军下来,叶蓁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太监天禧和天寿忙着生火架锅,她作为门神的贴身太监,自然有高人一等的优待。倚着颠了她三天的木头敞篷车,百无聊赖的叼着毛毛草。皱着眉头,一副很不爽的模样。天禧凑过去低声就问,“您怎么了累了就去车上躺着。”这两个太监,门神说了是自己人,叶蓁也就没加防备,“没事,坐了一天了还是站着吧。不是累,就是无聊。”太监啊,毕竟不是女人,肯定不理解来大姨妈的苦。哎,出征头一天在车上颠半天,大姨妈就被颠出来,呵呵,她也是够倒霉的。她现在只盼着,那边挖茅坑围树枝的赶紧忙活完。旱厕,还不是随时能有,条件真是艰苦的可以。她很纠结了,花木兰当时替父从军那么多年,怎么过的。上茅厕就是个问题,洗澡呢大姨妈呢睡觉呢天禧也没有他想,“热水一会儿就烧好,您看看,晚上吃什么”急行军,一共要五天,当兵的身上每人背着五张硬邦邦的饼,每顿都是就着凉水啃。门神他们很亲民,一样不搭帐篷,幕天席地的跟大家同吃同住。这可苦了她了。一个下人,主子那么艰苦,她却是顿顿点心肉干的。只能偷着吃,跟做贼似的。在车上颠了那么久,胃口都颠簸没了,叶蓁就摇头,“什么都不想吃。算了,你们得吃,我拿点米给你们煮粥。那个饼拉嗓子,你们肯定咽不下,用粥泡泡吧。”“不必不必,我们吃的惯。”,天禧忙摆手。临行前,他们俩去了四王府,也知道这人的来历。对他们这么好,受宠若惊啊。“宫里伙食那么好,你们哪吃过这个,吃的惯才怪。有吃的就吃,等到了潼关有粮草了,再添里头呗。”,叶蓁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车上一口箱子往外舀小米。所有食物,她都锁起来,哼哼,看坏人怎么下手。“李齐将军有些风寒,主子说让你们给弄点热汤热饭的。”初一大摇大摆过去,吩咐。不过他是对着天禧天寿。“是。”“哎呀保护王爷保护王爷”“抓刺客抓刺客”“那边箭从那边来的”随着几声暴喝,叶蓁惊的都丢了魂,抱头到处乱看。刺客刺客在哪门神没事吧很快,她发现离着七八丈远的地方,人群乱成一锅粥。“这着就是他”“抓住他,抓住他”“哪跑”当兵的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饿虎害怕群狼,几个弹指的功夫,那边已经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押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去门神方向去了。叶蓁到了嗓子眼的心才放回去。一万个人一起,又不知道哪个是坏人,提心吊胆的滋味,好难熬的。“没事吧那种小角色,伤不到王爷的。”“是啊是啊,那刺客胆子可真大,一瞅就是来送死的。”看叶蓁脸色惨白的,天禧天寿忙过去宽慰。初一也过去,笑嘻嘻的,“咱们王爷耳听六路眼看八方,就一只箭,想伤着王爷,就是白日做梦。”“你还不回去保护王爷。”,初一这货还在这磕牙,叶蓁就没了好颜色。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过去。横眉立目的,哎,初一吃了钉子,遁走。翘脚望望那边,围了好几层人,她个子太矮,根本看不到。看样子门神应该没事,她心下稍安,决定先忙她的。奥,她要做什么来着对了,李齐病了,要做热汤。李齐是过世大舅的长子,是她嫡亲的表哥,她是得好好对待的。“先别煮粥了,紧着给李将军做汤好了,天禧你把锅里的热水舀出去一半,然后把锅拎过来。”等天禧把厚实的小吊锅拿来,叶蓁也开箱子取出来一块四方的方便面饼,往热水里一扔,之后舀上一勺菜干一勺酱料,“好了,放火上煮吧,开锅之后半盏茶功夫就好。”看着稀奇,天禧愣愣的摸摸头,“然后呢”“然后盛出来,我给端过去啊。”,叶蓁笑微微,这个天禧长得个子小小的,十六岁,模样甚是俊俏。这么一问,实在有点萌萌哒。就是个小太监,可惜了,要是个真女娃,打扮打扮,绝对倾国倾城。“我去试试。”天禧迟疑一下便走。王府里有稀罕物,也没准的。本来水就开了,这回放到火上,眨眼就翻江倒海的。顿时香气四溢,几天没什么油水,天禧两个不禁咽了咽口水。好香啊。算计着时间离了火,等天寿往海碗里盛的时候,诱人的浓郁的肉香已经随着暖风扩散开来。一丈远的地方就是背靠背啃干粮的兵丁,吸着鼻子眼睛都要红了。“好香,好香,也不知道煮什么呢”“你个馋老,那点出息,哈喇子都要出来了。”“娘的,你比老子哈喇子长。”“看什么看,看了也白看,那么点小锅,煮一碗,肯定是给王爷吃的。”“王爷天天跟咱们吃的一样不是吗”“没准受不住了呗。身娇肉贵的,吃几天的饼肯定熬不住了。”那帮人的声音影影焯焯到了耳朵你,为了不影响门神的形象,叶蓁就扬声喊了一声,“快点,好了没有李将军病了,王爷让给做碗热汤,不是王爷喝,你们也不能慢吞吞的”那么大声,周遭的自然听见了,说三道四那边立马见风使舵。“王爷可真吃的了苦,要我是王爷,嘿嘿,肯定顿顿吃肉。”“你个熊样,穷八辈的货”有人压低声音贼笑,“别吵吵了,那厉害的小太监长的可真水灵。”一到这种话题,一帮老爷们都来了兴致。“细皮嫩肉,跟个大姑娘似的。”“可不是。还有那个,端碗那个,看见没,大姑娘都没几个比他好看的。”“说什么呢,想女人想疯了吧。几个太监,把你们魂都勾走了。”“想怎么了,你不想,你就不是男人,跟他们一样”那边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什么,扫一眼,叶蓁好不在意的端着托盘开走。军营里没有女的,太监这种不男不女的,都成了万山丛中一点红。三天了,她已经被好奇猥琐的目光盯的麻木。她还好,就是苦了那两个。心里肯定郁闷透了。太监心里,肯定很敏感的。径直往门神那边去,人群已经散了。“饶命啊王爷饶命啊”一人正嘶喊着被拖着走,几人跟着,往那边林子里去了。不用开口,旁边沸沸扬扬的议论给了她答案。“拉去活埋,倒是留个全尸。”“一点点闷死在土里,还怪难受的。”“行刺王爷,不凌迟就是开恩了”“对,活该啊。”“那小子就是不怕死的,就是行刺成了,这么多人呢,他也是个死。”“不要命了”好残酷的感觉,叶蓁听的心惊,还好,很快到了。门神除了头盔,一身亮银铠甲,正盘腿坐草地上。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真心大啊。心里叹一句,她就低头行礼,“王爷,李将军的汤好了。”褚元澈伸手一指,“送过去吧。”普摆的不错,使唤她倒是顺溜,叶蓁怨念着就行礼退下,“是。”“李将军,您的汤。”本来依靠着一个麻袋半躺半靠着,一看来人,李齐忙欠身坐起来,伸手接过碗,“有劳了。”他一直在军营里,这个表妹已经许久不见了。不要这么客气,会穿帮的啊。叶蓁怨念,赶紧卑微起来,“应该的,这是小的分内的。”表妹一个相国府千金,说出这样的话来,李齐愣怔着有些手不稳啊。嗯,他还是不要说话了。不过,这碗汤好香,本来没食欲,都饿了。汤也送完了,她没什么理由不走啊。叶蓁就瞟了门神一眼。褚元澈别过头去,跟旁边人说话,无视。竟然不鸟她,叶蓁咬咬牙,拎着托盘就走。“过来收碗的时候再给李将军端些热水来,还有本王的饼。”哼,算他识相,叶蓁即刻弯了唇角。走回去,天禧重新洗了锅已经开始熬粥,她就让天寿跟着她去简陋无比的茅厕。只有半人多高,四周就围了新砍伐的树枝,细看还有小窟窿,虽然从外头看不清楚。她还是觉得如芒在全身。那些兵丁,似乎对他们几个的身体很好奇。有种隔着衣裳要看近肉里的感觉。好讨厌。素质,太没素质。嗯,其实她现在的处境,就是现代人妖。只能活在人们异样的眼光里。处理好了,温水净手,小米粥也出锅了。捧在手里还没入口,就引来几个围观的。脸膛红黑的壮汉使劲瞅了瞅碗里,随即毫不掩饰的失望了,“清汤寡水的,能饱吗”另一个瘦削些的汉子笑嘻嘻,“人家有一口饭就饱,跟你能比嘛。”“是呗,小米干饭,他那么大的碗,我能吃三碗。”“你不行,我三碗哪都不到哪呢”“吹牛吧你”“不信,你给我弄三碗来,四碗我都吃的下。”“白面饼不吃吃小米饭,傻死你”“哎呦,我可没说您几位。您慢慢喝粥。”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聒噪过,呼啦啦走了,叶蓁满脸黑线的叹口气,喝粥。古代麦子少,白面饼的确比小米饭高大上多了,呵呵,她看起来是比较傻。喝了几口,太热,她就放弃了。端了两碗米汤,一块饼,奴颜婢膝的过去。还差几步到,她就发现,门神旁边一帮人都万分期待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猫看见鱼。很饥渴。她怎么了顿时,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直到行礼过后放下托盘,众人瞬间失望的脸,她算明白了,人家看的是她端的碗。自作多情了,好尴尬。不光有饼,还有粥,好贴心,褚元澈顿时心中一暖。哎,装的好辛苦啊。叶蓁过去收碗,不禁有些吃惊,碗好好干净啊。渣都没剩。那么大一碗,面条剩不下,把汤能喝到一滴不剩,这得多大的胃饭桶,她这个表哥,绝对的饭桶。“李将军,您的水。”如果还能喝,叶蓁就给献上膝盖。风寒就是感冒,感冒了都胃口不好,要是哪天这人没病没灾,得吃多少啊。“放咯放着吧。”一个饱嗝,弄的李齐顿时有些没脸。没办法,几天没油水了,碰见这么好吃的肉面,他实在不忍心辜负。叶蓁强忍着才没笑,一碗方便面就被征服,好有成就感。话说,吃方便面的还好,其实旁边闻着看着的才最受罪。反正,她都觉得别人吃方便面的时候,特别美味。门神好定力,放着好吃的东西不吃,啃饼。亲民,这种装逼的事,换了她,是做不来。“你来,坐箱子上看守本王的盔甲。”就当她端着托盘再一次要走掉时候,天籁之音传来。“是。”,叶蓁颠颠的就凑了过去,坐下。“王爷,您想着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怎么还带这么美味的饭食奥,想的就是周到,给病号准备的。”刚坐下,就听一个中年男人自问自答。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这人说话话里有话。似乎,不太友善。“府里人打点的行装,盛情难却,本王也不清楚带了什么来。”,褚元澈慢悠悠的咽了嘴里的饼,云淡风轻。骠骑将军冯安山咧嘴就笑,“王爷您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难道瞒着大家伙藏了佳人不成”褚元澈懒理这种嘴上官司,抬眸望过去,语调微凉,“本王用藏吗”“是呢王爷忙于政务,的确分身乏术。末将就是觉得,能给您备些这些饭食的,订是个知心人,怕是倾慕王爷了。”“冯将军,你是算命的吗恐怕算命的都可能算出你这样的卦。吃食是厨房一五大三粗的厨子备的,你若是认为那样的知心,等回去的,本王把他送到你府上。”褚元澈回的甚是平静,一丝波澜都无。旁边听的就不好了,顿时,一帮人哄笑。“到时候若是那厨子倾慕咱们冯将军,哈哈,冯将军,到时候你难道收了他不成”“那个厨子,哪天给我见见,哎呦,我得瞅瞅冯将军神交的人,是何等人物”一时,有些粗俗的话炸雷似的四起。叶蓁托腮跟着笑,眼睛溜溜转,那帮人的神色尽收眼中。帮着门神的占少数,作为元帅,手下大将小将的收服不了,不妙啊。而且,她特地看了看那个李齐表哥,那货竟然只看戏。她对自己都怀疑了,眼睛没用了,这帮人,全靠演技了。精湛的,都让她雾里看花。一头雾水。京城,相国府。前院正厅。房门禁闭,门口把守的人冰冷严肃。和相国府的家丁穿戴完全不同。主位上端坐一布衣妇人,不施粉黛,暗色衣裳,首饰很少,打扮看,就是一中年嬷嬷。只是没有奴颜,气势十足。三皇子和叶相国分坐两侧。褚元吉放下茶杯一脸客气的笑,“相国,母后听说令爱病重,担心的不得了,特地出宫探看。”“承蒙皇后娘娘挂念,真是折煞小女了。只是小女起了水痘,不能见风,是不能过来拜谢娘娘了。”叶相国拱手,一脸谦卑。皇后直接起身,“无碍,哀家少时也起过,不怕她过给哀家。相国带路,哀家亲眼瞧瞧,也好心安。”“这”,叶相国词穷,突的站起,很是紧张,“娘娘你千金贵体,怎能”“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去看看个生病的小丫头,有什么打紧。”,皇后往前进两步,视线越发咄咄逼人,“怎么着,哀家想见见你的女儿就那么难吗那姑娘,哀家可是喜欢的很呢,第一次看见就欢喜。”叶相国挡在前头,“皇后娘娘,等她病愈,臣带她去见您”“来都来了,哀家大费周章的,总不能白跑一趟。”褚元吉帮腔,“母后您去看她,可是她天大的福分,没准,病一下子就好了。得了,咱们别耽搁,就这么出去,相国府的下人那么多,随便找个带路就是了。”“嗯。”两人作势要出去,叶相国急急的挡了过去,探口气咬牙道,“别哎,皇后娘娘,老臣就实话实说了小女小女她她被掳走了,她被四皇子掳走了啊。”皇后眼睛微眯,很是意外,“你说什么老四把你女儿掳走了”“好几天了,就那天送罗塞太子的宫宴之后,路上,一伙人把小女掳走了。就留下一封信,是四皇子写的。隔天,我上门去讨要,好说歹说,他是一口咬死了,什么时候还朝什么时候把女儿还给我。哎,怎么能这般啊,我的女儿啊”叶相国连连叹气,满满的痛心疾首。一时方寸大乱,恨不得捶胸顿足。母女两个对视一眼,信了个大概,这几天有些蹊跷的事,因着这个,全都有了答案。“相国莫慌,信呢能否给哀家瞧瞧,哀家也好给你出出主意。”“书房,在书房,老臣去拿。”,叶相国拿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的走了。门一关,褚元吉就急道,“母后,老四这招毒啊,他控制了那丫头,叶相国恐怕就得凭他差遣了怎么办咱们怎么办”皇后原地踱步,也是心难平,终归还是沉得住气的,“吉儿莫急,老四抓了他二女儿,他大女儿不是到了咱们手里。”“母后,那怎么比咱们那个可是他不要的,送尼姑奄去,他肯定不看重。”“毕竟是亲父女,他总不能看着她死的吧。会有些用的。若是能找到老四绑走的丫头,那就好了。”“老四贼的很,肯定藏得结实,怎么可能让咱们找到”“死马当活马医,明天开始,依着抓盗贼的名义,京城里好好的搜。”褚元吉连连点头,“母后,您说,相国有没可能骗咱们他故意把女儿藏起来”“等着看信,老四的笔迹不好伪造的。”“就算是老四抓的,哎,那丫头不在咱们手里,叶相国不好摆布的。他一向忠于父皇,就算恨透了老四,也不见得愿意造父皇的反啊。”“这事要从长计议了,只能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