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白愣愣看着她许久，眼前这妇人一副佣人打扮，半旧的青色衣裳，却是干净爽利。可是他看着那面容，眼角是密密皱纹，眼睛虽小，却是十分有神。可是他看了半天，脑袋里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那妇人打量他许久，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来，说道：“林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却也难怪，已经二十五年过去了。”林孟白电光火石一样，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他嗫嚅说道：“你是”那妇人福了一下，说道：“先生，我是香苹。”林孟白似是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已经石化了一样。良久，他才说道：“那逸云呢”那妇人说道：“林先生，车上说话。”说着车门已经大开。林孟白忐忑不安向车内看过去，后座上却是空无一人。那妇人做了一个请的表示：“林先生，想见一见故人吗请上车吧”林孟白有些迟疑不决，那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林先生，你这犹疑不定的性子竟是没改。”林孟白被她这样一说，心里终是不安，他点点头说道：“我去。”他们坐上车子之后，那妇人再没有说话。林孟白如坐针毡，呐呐问道：“她还好吗”那妇人说道：“好不好，等一下，你自己看就好了。”这话似有谴责之意，林孟白却不敢说话，当年的事情，他到底是亏心的。林孟白下了车子，那妇人始终伴在他的后面，不远不近，他慢慢走在甬路上，只觉得脚下却是虚空的，每踩一步都像打滑一样。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见看着邵园二字，邵园，那逸云嫁的人姓邵了，姓邵，为什么偏偏也姓邵，蓦地他想起那个站在自家客厅里的年轻人来，心头爬上一丝不详之感。眼前渐渐出现一片花圃，温软的风拂过，那些花朵个个悬垂如铃，微微颤动。他心内一动，这些花竟全是铃兰。“香苹，这些花谁种的”他回身，对着她。她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是我们夫人。”他愣愣说道：“你们夫人是逸云”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静静说道：“进去吧，她在等你。”她先自向着屋子里走去。林孟白跟在她的后面，一颗心像是吊在半空中。那屋子客厅里的摆设精致而华丽，如同残存在记忆的故梦，唤醒了那遥远的模糊的过去。他不敢再看下去，那妇人却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说道：“进去吧。”林孟白越发觉得自己的腿似乎无力迈动步子，膝盖打着颤。透过那扇半开的门，他看见了她，她一身蓝灰色衣衫，坐在一张沙发椅里，却是背对着他，面朝着窗子。曾经秀发如云，如今是盘起的高高发髻，只不过那头发间，点点白色掺杂其中。林孟白只是哆嗦着嘴吗，不敢说话。过了很久，才听到她平静的声音：“香苹，他来了吗”那声音里也添了沉郁，陌生的紧，他的记忆里，她总是喜欢笑的，翘着嘴角，像是百灵鸟一只百灵鸟一样。“逸云，”他哆嗦着嘴唇，勉强叫道。她身体似是一震，慢慢站起身来，并不回头，低低说道：“你来了。”林孟白看见她伏在把手上的手轻轻抖着。他再一次低声叫道：“逸云对不起，对不起”她沉默，说道：“对不起你现在来说这个有什么用”林孟白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活到了现在，午夜梦回，唯一想起来对不住的人只有你”“是吗”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来说这个，太晚了，我们一辈子都过要过完了。”她话语里的百无聊赖让他觉得似是有一把钝刀，生生在他身上磨着。他暗哑说道：“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她低声说道：“华衣美食，心如死灰，你说好还是不好”林孟白无言以对，她沉默了一下，终于回转过身体来，目光向着他扫了过来，低声笑了一笑：“孟白，你也老了”林孟白大吃一惊，眼前的这个女人哪里还有半点过去的影子，她整个人都瘦骨伶仃，眼窝深陷，那眼睛里都是混沌的浊色。脸颊上也瘦得都塌陷了去，额角上是两道极深的纹路，两鬓的头发已经白了，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太浓也太深了。林孟白只觉得刺目的很，他竟不敢再抬头。二十五年前的她珠圆玉润，那露出的手腕像是婴儿一样，圆滚滚的可爱，那些早已被岁月磨蚀成了这个样子。林孟白几乎站立不住，他踉跄了一下，说道：“对不住”后半句哽在喉咙里却也再也说不出来。她轻轻一笑：“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还是亏心”林孟白只是不语，却不敢再抬头。她笑道：“香苹，让林先生坐下吧，再上一杯好茶过来，冻顶乌龙，我记得没有错吧”林孟白只是唯唯：“随便就好随便就好。”邵夫人却不再说话了，林孟白手足无措，他沉默了一下，小心问：“你让香苹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你怎麽会找到我的。”陈妈早已把茶奉了上来，邵夫人轻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明白的很，知道我找你也不是为了叙旧，其实我们也无旧可叙。”林孟白低着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是过去的就是已经不可追，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吩咐，我都尽力去做。”那邵夫人低着头，良久才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直奔主题。一个多月前，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家庭老师，她叫林霁，是你的女儿吗”林孟白只觉的心里突突乱跳：“林霁，她怎么了在你们家里闯了祸”邵夫人打量他，摇头说道：“林孟白，当年的你做不成一个好情人，今天的你也做不成一个好父亲。”林孟白惊惶说道：“林霁到底怎么了的确是我做的不好，她做家教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了没几天。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邵家做了，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让你这麽生气”邵夫人说道：“你倒是一个睁眼的瞎子，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是什么德行，你竟然一概不知。”林孟白怅然说道：“她是月白的女儿，从小没有妈妈，在一些事情，我并不敢太约束她”邵夫人一抬手，碰到了桌上的茶杯，热茶泼溅在她的手上，她竟毫无察觉的样子，只是一个劲追说道：“你说什么，她是谁的女儿她是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