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悄没声的，邵宇峰静静上了二楼，他轻轻走了几步，却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的低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心里一惊却见邵夫人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接着有人压着嗓音说话，邵宇峰一听就知道是陈妈。这种时候见面也是尴尬，他刚想走下楼去。却听得陈妈低低说道：“小姐，你不要命了吗，这个时候拿酒出来喝，你还以为是以前吗你的身体可受不住这个，大少爷大概快回来了，叫他见着这可不好。”邵宇峰看着邵夫人坐在地上，头却趴在床上，她微微抬了头，敲打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大少爷是谁谁是大少爷别跟我提那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地培养他，谁知道他现在和那个老不死的混蛋是一条心。”陈妈只是劝他：“小姐，大少爷也算听我们的话，何况他不是答应娶落梅了吗”邵夫人格格一笑，说道：“娶落梅你以为他是真心他呀不过是拖延，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吗他心里有没想着那个姓林的丫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之所以答应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呀，早就看到落梅的结局，她不过也和我一样，不会幸福的。可是我没有办法，除了邵宇峰，我又能把她托付给谁这个世界，谁又是可靠的香苹，你知道我心里苦的很，我是没有办法”陈妈跪在地上，抱紧了她，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我从小就跟着你，能不清楚吗那天自从你和林孟白见了面，我就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呀。他连为了你和家里抗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你还这样记挂他吗”邵宇峰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像是投下了巨石一样，溅起惊涛骇浪。他轻轻避到一边去，握紧了拳头。邵夫人又絮絮说道：“你说我这是什么命林孟白也就罢了，可是邵介甫是一个什么东西杀人放火，霸占人妻，还有什么丧人伦的事情，他没干出来的。我到底是什么命，也和这样的人凑合了一辈子。“邵宇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一样，手心满满都是汗。陈妈说道：“小姐，你别说了，落梅是睡着了，可是你会把她吵起来的。”邵夫人说道：“吵起来，有什么关系，这个家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让她看一看也好”陈妈恳求说道：“小姐，你清醒一些吧，家里还有这麽多事需要你安排，你再这样打不起精神来，怎么得了。眼下，我们见了林孟白，林霁是不可能再见宇峰少爷了，落梅小姐的婚事该谋划一下了。还有西摩路那边，我觉得不安，那疯女人就是一颗炸弹，我们也得想想办法才行，总不能老由着老爷的性子，哪一天被揭了出来，怎么办”“那个疯女人，”邵夫人冷笑了一下，“我这一辈子全都输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林孟白知道她还活着，会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那个林霁知道她的母亲就在眼前会是什么表情，呵呵，这世界是多麽荒谬你能想到还有这麽荒唐的事吗”邵宇峰只觉得自己背后的衬衣都被汗浸湿了，他看到陈妈捂住了邵夫人的嘴，他悄悄地飞快地回到了楼梯上，他咳嗽了一声，踏出脚步声来。果然听到房门开阖的声音，他走上了二楼，陈妈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她轻声说道：“大少爷回来了，怎么没听见汽车的声音。”邵宇峰说道：“因为公司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但是我又怕落梅早睡了，就先回来一趟，还要赶回去的。所以我把车子停在外面了。”邵宇峰说话间就要上楼，谁知道陈妈却伸手挡住了他，轻声说道：“大少爷，你就不用上去。落梅已经睡了，夫人说，今天就免了吧。你先回去。”邵宇峰看着她说道：“母亲还没有休息吗”陈妈“嗯”了一声，邵宇峰点头：“那我见过母亲以后再走。”陈妈急忙说道：“别去了，你母亲已经换过衣服，躺下了。”邵宇峰略一沉吟，说道：“那好我就不去打搅了，你向我母亲说一声。”陈妈连声答好，邵宇峰这才下了楼梯。陈妈退回房间里去，邵夫人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问：“走了”陈妈回答：“走了。”邵夫人说道：“公司那边，你也替我找一个精细人，替我看着他点。”陈妈说道：“已经找好了。”邵夫人想站起来，却没有半点力气，脸上的泪水慢慢一脸说道：“香苹，我不得不防着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们接触不到，全都是那老头子的人，我本来把赌注压在邵宇峰的身上，现在看看也不行了。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起码我们手里还有点钱，不至于太狼狈。”邵宇峰坐在车子里，回首望着邵园，犹觉得这座华丽的西式宅子竟像是会吞人地怪兽一样，他呆呆坐了良久，脑袋里木木地，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抖着手摸索了良久才找出一个烟盒来，他虽然有的时候也抽烟，可是却并不上瘾。可是现在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愤怒，心寒，或者惆怅，种种滋味一起涌了过来，像是上涨的潮水，他像是一个被浪头打下去的人，只想着找一点支撑。可是他捏着那烟盒，揉碎了，再摊开来，扔到窗外去。他发动了车子，在路上疾驰。静静的马路上，穿过那些还在闪着红色光亮的地方，向着寂静的郊外驶去，可是到底要去那里，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像是爆炸了一样。二十多年，他信守的东西，他守护的东西，一瞬间坍塌了下来，他的人生只是一个笑话。早晨的时候，林霁早早就起来了。她出了卧室，小小的客厅里乌烟瘴气，舅舅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正在抽烟，他似是一夜未睡，鬓边似乎多了许多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