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却给赛莲看她几乎已经忘却的一段场景。镜中人的对话很遥远,似乎还带有一点回声不知道是回声还是杂音,或者根本就是嗓子嘶哑那女的先说:“爸,我们在燕壁定居,户口什么的都已经办好了。”老人一直盯这女子,那眼神分明写着不屑和不满。“你的户口都办好了这不好吧,你们已经结婚了,现在搞得户口都不在一处”“您儿子的户口,也办到燕壁了”女人说着挽了挽丈夫的胳膊。老人先是一怔,下意识问:“怎么回事”他的儿子这个时候才慢慢抬起头来,“我从家里拿了户口本什么的”老人转身,走到远处,背对着他们坐下来。儿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而他的妻子则走上两步,继续说:“爸,您别怪他,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一定要他到燕壁去的。不管怎么说,您也希望他能成大器,这个小城已经不够他发展了,只有敢往更大的天地去才能有作为”“是你想让他有作为,还是你自己要满足野心”老人有点激动。女人并不否认,“当然,我也要为我自己的事业考虑。希望您能明白,这么做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管是我,您儿子,还是孩子们。燕壁的教育水平哪是这里能比的呢他们在那边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好的条件,您说呢”老人不说话。“而且如果能在燕壁安定下来,我们还可以把您给接过去。您想想到时候,您的生活水平也不一样了呀不是吗”女人振振有词。一切道理都放在这里了,她没有理由不骄傲,不理所当然。老人问:“你说完了”女人微微感到不妙,但她马上回答,“是啊。”“你说完了,该我说了。”老人转过来,“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不爱听。这并不是因为我舍不得你们走。我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该耽误你们,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让我心里难受的,只有两件事”老人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儿子,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儿子彻底被吓到了,动也不敢动。老人说:“什么都是你妻子的主意,你的主意呢你的主张呢这也怪我”老人长叹,“是我平时管你太严了,对你太过说一不二,才让你变得这样你现在竟全然是被别人牵着鼻子,甚至连个不都不会说还有就是你”老人转向女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会甘愿平凡,这也没有什么。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你的不诚恳,明明是为你自己,却偏偏不说,列举的全是对我们怎样怎样有利。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难道还需要你来规划我的利益不觉得好笑吗”“可是爸,”女人提高声音,“您不能否认这么做是对您最有利的”“你怎么知道”老人冷冷地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了,你让我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去,你想没想过我心里好受不好受”“可是”“你不用可是。”老人的语气变得淡淡的,“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其实我本无意影响你们的决定,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好也不坏,不用你们太操心也不想替你们操心。我担心的是孩子们”老人的目光穿过镜子,看向静默中的赛莲。“这两个孩子还小,还有太长的路要走,他们的将来在你们的手里。别人家遇到同样的事会说:今天你们这样对我,明天你们的孩子也会这么对你们,我不会这么说,我要说今天你们这么多我,明天你们也会这么对你们的孩子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亲手毁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滋味”中部 镜子鱼怪瓷娃娃第五十八章 镜子失控了更新时间 20100520 09:31:00 字数 3436老人的声音越发苍凉,目光暗淡。他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你们还是这样,你还是这么摇摆和沉默,一定会”赛莲听到细小的声音从镜子的后面传来,他还在这里,怎么连片刻的清静都不给自己留他是来看自己出丑的吗刚刚镜子里的一切,是他预料到的甚至是他策划的“这游戏快玩到头了,”她说,“越来越没意思,我都累了。”确实很没意思。赛莲想到镜子里那个沉默的儿子,那种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忍气吞声和唯唯诺诺,曾经让童年的她颤栗。这之前,她的父亲和别人的父亲并没有那么多的不同,只是没有太多的亲近,但是从那一刻起,父亲成了她心中的一处郁结。这郁结注定越结越大。就在他们一家搬到燕壁后的第七天,老人去世了。他们事后才知道老人的身体早已经有了病灶,那一阵子女人为了给新上司留下好印象,心思全用在了竭力表现上,而那儿子正在女人的督促下准备跳槽。“去燕壁文化大学,”女人说,“那是在教育部说得上话的地方,别在你这个破师专磨了,能磨出什么出息我可不要你把我的新生活给毁了。”欧阳教授慢慢抬头,两手一摊,“你们要我怎么样”知羽笑笑,并不作答。“你们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这句话已经近乎哀求了。“你别把事想得太复杂了,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知羽见欧阳教授全然是副开不起玩笑的样子,想想还是温和下来。“聊什么”知羽顿了一下,“就说这个书房吧你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书房没什么好说的”欧阳教授的声音不自然了,“这里一直就是这样,很乱的”说完还干笑两声。“其实我挺喜欢书房的,”知羽慢慢地说,“我也想有个书房,可惜没有。如果有我一定天天呆在里面不想出来”知羽一改往日的不羁,态度越来越软。欧阳教授沉默了,很深的沉默,很久不说话。知羽就坐着看着他,表情轻松,也不说话。小棉原本还沉得住气,但随着知羽和欧阳教授交谈的深入,烦闷一点一点爬上来,她气急败坏地知羽:“你要疯啊还是要死啊他都这样了你能问出什么来”知羽瞪了小棉一眼,小棉气呼呼地低了头。欧阳教授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缄默得近乎呆滞,知羽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地说:“这书房真的很不错,我刚刚看了看,好书也很多。如果把这里的书都读完了,应该会是个很渊博的人了。”欧阳教授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知羽装做没看见,“我自认为读过的书还算多,但是我有个同学,她读过的书那才叫多听说她小时候整天整天不出门,就在家里看书。哎,你说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对书有那么浓厚的兴趣呢那真是没完没了地看。而且她看的还不是那些简单易懂的书,全是些难啃的东西。我真不知道她怎么读得下去不过她也告诉我,有的书她只是翻和看,并不真的明白里面写的东西。”欧阳教授似乎听进去了,眼神一闪一闪的。“她看书还能看到忘了吃饭 那时候她才小学。我上小学的时候知道什么就知道玩。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我就觉得自己真不行,差得太远我跟你说个她的故事。有一次她读书读得入迷了,她妈叫她出来吃饭,她舍不得书,就没马上出来。等她出来的时候饭都吃完了,她妈气哼哼地说叫你吃饭你不吃,你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我还时刻准备着侍候你吃饭啊,然后她就没吃上饭。这还没完呢”知羽越说越来劲,“你猜怎么样”欧阳教授居然答话了,“怎么样了”“后来她还是去书房看书,还是会因为看书而吃不上饭她和她妈互相不愿意退让,这个僵局竟然一直维持了很多年,到她上高中的时候还是这样”欧阳教授愣了半晌,“那她的她家别的人呢”“别的人她都不怎么提。她爸应该挺忙的,貌似都没时间过问她的生活,她还有个哥哥,不过是孪生的。那时候他们俩都不大,谁能照顾谁啊”欧阳教授抬起头看了知羽半晌,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这也不好。到最后她胃都不行了,真没办法。她妈妈也是个有事业的人,忙得很,估计那段时间也是心情不好谁知道呢”“她爸爸”欧阳教授想了想问,“她这些都和你说了,倒不提她爸爸”知羽看着欧阳教授,他已经被很轻易地套进了知羽的思路里来。得手如此容易,也许是因为太就太单调的日子。在这一切的单调中突然出现一点点熟悉又遥远的东西,也许真的很容易让人无法自拔。知羽想,花了点时间也不算太亏了,他想这之后,他会知道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就算是当年的白衣少年去问,女孩都不会告诉他。知羽在一点一点争取欧阳教授的信任。这位别人口中的成功人士已经很久不能由衷地信任别人了,这也许是知羽面前的一堵墙,也许只是一块松动的砖。知羽需要他自愿说出一些事。“也许她父亲”欧阳教授刚张了张嘴,又不动了。知羽心里片刻失望,马上做出轻松的样子,“好了,还是说说这书房,说说这书您肯定是个渊博的人。”说着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好书,这可都是好书”欧阳教授不可置信地看着知羽拿起空无一字的书本,津津有味地翻阅,忍不住问:“怎么你能看见书上写着字”知羽冲他眨了眨眼,那样子倒有几分滑稽。欧阳教授愣愣地看着知羽,慢慢说:“年轻人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这个书房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了,我也很久没有出去了我想不是这么说吧,我天天在这里只是知道了很多在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这在这个时候书房里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跟着一些黑影开始在书房里穿梭,他们发出古怪的风声,无数书本纷纷掉落在地上,扬起尘土这只是一转眼的事,吃惊的小棉甚至来不及尖叫,因为在下一个瞬间,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欧阳教授还坐在知羽的对面,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情,却已经满头大汗轮到知羽欲言又止。过了很久,欧阳教授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很准时,两个小时一次。”小棉又要张口,被知羽一下子捂住嘴。欧阳教授忽然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知羽还没有回答,他就喃喃地说:“你们能到这里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们大约也不是一般人不然我也不用说什么,你们肯定”肯定没救了。知羽在心里把欧阳教授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跟你们说些事情,但是又我已经很久没有也许是从来没有,跟别人畅快地说过什么”欧阳教授的面容变得很痛苦,“我一开始只想让你们赶紧走,但是现在我想说点什么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你那个同学的经历让我想到很久以前的很多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的事。”知羽的心骤缩起来。到这个时候,他就该当个完美的倾听者了,因为欧阳教授此刻的神志已经混乱,这个时候他想说,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反悔,甚至有对他们不利的举动。但愿他能一吐方休,把一切说个干净,那就谢天谢地了。然而欧阳教授又沉默了。他总是沉默。书房里依旧有细小的声音传到知羽的耳朵里。这个时候,他甚至比欧阳教授还要紧张,因为他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这书房中的各种奇怪现象该做何解释。他只觉得有无数双细小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明亮而隐蔽。从塔底一路走来,这感觉跟随着知羽,越来越强烈。居然是这样赛莲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愤恨地瞪了那镜子一眼,一甩手竟把自己伤口上的血甩到了镜面上。镜面如水波动,那几滴血竟融化在了镜中。赛莲终究还是要沉默屏息,一点一点平静下心情。自己确实并不完全了解这面镜子,她说给自己听,那是时间之塔刚刚建成的时候,那个人送过来的。他说的对,如此庞大的塔,她偏偏要独居,当然需要些非同一般的东西才能控制住局面。所以赛莲接受了,这镜子于她只是个工具,而这工具她本已经用得炉火纯青。是意外吧毕竟在塔里这么多年,她的情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太大的波动。这镜子既然读的是意志,当然会受影响。知羽还在塔里,现在他应该已经找到欧阳教授的书房了。赛莲知道自己耽搁不起,她一定要完整地听到他们所有的对话。赛莲闭目片刻,慢慢睁开眼睛镜中有又流光转动,缓慢而妖异。不一会儿,另一副景象出现了然而赛莲却浑身冰冷仍然是那间书房却仍然不是塔中的书房。这一次是傍晚,书房里一片狼藉。赛莲看见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一摞书上,眼泪巴巴地看着书房的门。赛莲愣了愣,手上一紧,留在伤口上的玻璃片割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