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副垂垂老矣的骨架内,灵魂依旧是强悍的,死亡在他的面前只不过是个小丑,所以他看了裴文歌就既心痛又生气,如此年轻的人,身上居然就散发著尸体才该有的死亡气息,“坚强一点吧,孩子,想想你的爷爷,我们老裴的孙子,他怎麽就会这麽窝囊”他叹气道,摘下了老花镜,合起腿上的书籍,说了第一句开场白。然後,他也不理会裴文歌究竟能否听懂,就把那天之後事大概说了。那一天,宋北朝急得快把头发扯光了,他无数次催眠自己说没关系,最後还是怕出大事,拉著其他几个室友回宿舍了。他们在房间里找到了裴文歌,容沛不见了,裴文歌就昏在床边,样子惨不忍睹。杨洋的反应是要报警和叫救护车,宋北朝制止了他,这种事如果报警处理,容沛麻烦就大了,先不说性虐和殴打,就是他和裴文歌的名声也全完了。他们几个商量了,就通过自家的父母联系上了容老爷的秘书。没过半小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了宿舍楼下,两个黑衣人接走了裴文歌,直接就把他送到这儿来。“至於容沛嘛,那小子现在跑国外去了。”容老爷平静地说道,眼角斜睨著裴文歌,在等待他的反应。裴文歌听了,他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好似不知道容沛是谁,容老爷摇了摇头,伸出凝刻满了岁月痕迹的手,轻抚著他的头发,缓声说:“文歌呀,你别怨,别跟你自己过不去,爷爷替你教训他了。”就在事发的第二天。他那时拄著拐杖,站在了容家的大厅,手底下的人翻遍整座城市,把容沛从酒吧里逮了回来。那小子就是匹野性难驯的狼,冲著他还敢舞牙弄爪的,不断挣扎叫骂,和逮住他的保镖打了一场。容沛不愧是武师们精心栽培出来的人,尽管他的脸蛋和身体都漂亮得跟富贵人家的玩物一般,但他的每寸肌理和每根脉络都潜藏著巨大的力量,足以撼动任何敌人。他最终还是被十个人打趴下了,狠狠地被揍了一顿。容老爷在打斗结束後,无视儿媳妇哀伤的啜泣,也无视儿子焦急烦躁的低叫,他踱步来到孙子面前,几个人仍压在容沛身上,他也仍在挣动著四肢,扬起脖子,瞪著他的爷爷。他灰头土脸的,很狼狈,鼻子下还淌著鼻血。偏偏,他还是不认输。容老爷的拐杖指在了容沛沾了灰尘的脸颊上,居高临下,冷笑一声,“我们容家几代人,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曾打过自己的爱人,哪怕只是一巴掌。”他说,语调有种不可挑战的威严,“今天就出了你这麽个畜生。”容沛往旁边吐了一口掺血的唾沫,像是受了陷阱的猛兽,狂怒难平,吼著说:“什麽爱人呀他不过是个给我操烂的婊子罢了,连条狗都不如,我打他又怎麽了你那麽喜欢他,你就自己搞他啊,你让他怀孕,你让他给你生啊你给我干什麽”於是,他又依照著刚才的那番经历,又被重新修理了一顿。到了第二天,容战就在未经告知的情况下,把容沛送去了机场,去了国外。裴文歌一脸的愣怔,他举起左手,碰了碰戴在耳上的助听器,似乎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半晌,他的上身微微向前倾,试著更靠近容老爷,以倾听他的话语,“他走了哪个他呢那,那还会回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藏著恐惧,并且有那麽一点点的希冀。他还是想容沛回来的,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爱著容沛。容老爷很清楚的知道,他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又在裴文歌头发上摸了几下,好生劝道:“文歌呀,我们算了吧,我尽力把他拉在你身边,你也努力去对他好,可是容沛他不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他有生以来首次认输了,手心搭在了裴文歌的腹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难得也多了抹伤感,“以後你再和容家没关系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爷爷,但是我恳求你,请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就算让他姓裴”容沛走了,容爷爷也认输了。我怀孕了,可我却和容家再也没关系了。为什麽会这样的呢为什麽和我想象差了那麽多我期待的幸福呢它在哪儿裴文歌惊慌失措地想著,他捏紧的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绷得很紧,紧得随时都会断掉,“是不是是不是我怀孕了,他才走的”他很吃力地问,一个字一个字,同时哀戚地瞅著容老爷,想要获得肯定:“如果,如果,我没有孩子,他会回来吗会吗会吗”容老爷见他的样子不寻常,心头往下一沈,忙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扯开了嗓子大喊:“进来,把医生给我找来”又是另一场不能被他记住的混乱。裴文歌好疲惫,他又被人折腾了,颠来复去,如同一尾煎板上的鱼。他再度躺回了自己的病房,裹著那条白色的被子,继续卷成一个蚕蛹。他的手背又被吊上点滴了,药液进入了他的血管,让他昏昏欲睡。容爷爷和他的交谈,被他在昏暗浮沈时遗忘了,不过他在睡梦中,听见容老爷语重心长,同他说:“文歌,把容沛忘了,放过你自己。他不爱你,你也放过他吧哎,爷爷错了啊,都是爷爷不好”连容家的家主这样睿智的人,也说容沛不爱他,那样怕是真的不爱了吧。裴文歌忖思著,他的双手按在心口处,紧握成拳,很辛苦地从肺腑深处透出一道气,带著厌倦。如此又是几多的时日,他浑然不觉,日出日落,全是时锺里的滴答声,再无其他。他就是一具漂荡在时间长河里的尸体,仰面躺在河水里,形色凄惨,麻木且迟钝的,每天就是望著各种各样的人事变成了纸片,纷飞著,一张张从他眼前掠过去。时间没有在他的人或心里留下痕迹,只除了他的腹部,它在以缓慢的速度鼓起,凝聚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裴文歌这空白的行尸走肉的近一年内,第三次有活人的迹象,是容老爷的丧礼後的第四周。容老爷把死亡称为他人生的终点,他为自己成功地跑完了几十年的全程而骄傲,他的离世也没给人多少阴影。追悼会裴文歌没有出席,因为容沛回来了,他被人留在了医院,在惶惑中度过了那一天,想到连容爷爷都不见了,就感到自己在这人世的联系真是薄弱的可怕。那时他还没察觉到,自己新的生命正在肚皮里酝酿著。容沛回来送爷爷最後一程,势必知道了自己有了个孩子。孩子也都五个月大了。他几乎没有让任何字眼从脑子经过,就把要求向父母提出了,让裴文歌做引产手术。但容老爷对这些事都做好了安排,容沛如果非要弄死那孩子,那麽他就会失去遗产的继承权。容沛是天生的反骨,性子就是叛逆,他不在乎,可容战是绝不允许的,他也不愿意违背父亲的意愿,於是又把容沛送出国,自己和律师带了文件到海边医院找裴文歌。作为受遗赠人之一,律师也向裴文歌宣读了容老爷的遗嘱。容老爷的意思很简单,容家养大了裴文歌,栽培了他,这份恩情裴文歌需要偿还,偿还的方式就是在这医院里生下腹中的孩子。另外容老爷亏欠了裴家的恩情,就以遗嘱列示的财产做为补偿。从此以後,裴文歌和容家两清了。“你今後可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容战平和地说,他在私人病房的会客区,坐在居中那张棕色的沙发,不含多少个人喜恶,强调说:“我爸很希望你生下这个孩子,这也是你获赠遗产的条件。”裴文歌空荡了太久,他的脑子不太清楚了,理解起来很是费劲。他觉得不是很在乎,也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也没再细问,听话地拿起钢笔,在文件上指定的位置签下了名字。律师斯斯文文的,他把文件留给了裴文歌一份,其余的就收进了公事包,随即又拿出了另外一沓文件,摊在了裴文歌面前。裴文歌傻愣愣的,也没看,捡起了钢笔又要把名字签了,这时律师出於职业,不得不提醒:“裴先生,这是一份声明,你如果签了,就意味著你肚子里的孩子和容家没关系,他只是你自己的孩子,不能享受他在容家的任何权利,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和其生父的父子关系。”“嗯”裴文歌睁著双眼,茫茫然地望著对面的两个人,像是听不懂。他捶了捶自己的头,很生气地左右晃动著,似乎还能听见脑子里的零件在嘎达嘎达作响。容战不以他的苦恼为意,他的十指悠闲地交握著,语气上有点真心,又有点假意,说:“文歌,别怪叔叔狠心,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容沛不想要,而他都不要了,我们也没办法。何况,你也知道你的身体,会遗传的,容家不能出这样的事。”说著,他从烟盒中抽出了根雪茄,律师立即掏出火机给他点上,且顺著他的话,往下说:“只要你签署了这份文件,你会得到遗产以外的另一份补偿,足够你和孩子过上很富足的生活。”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和他一样,这个孩子也没人要。裴文歌低下了眉眼,在满满的字缝之中,他只看出了容沛撇清关系的决心。真好,说明容沛是生性绝情,不仅是针对他一人,这不,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他一时生出少许疯子才会有的欣喜,紧接著又是更深的失落,他想到容沛不要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他而已。他不知道怎麽办,只好发起了怔,直到律师催促了,略带威胁了,方才又拿起了笔,签署了那份文件。容战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多做停留,起身便准备离开,“你可以在这里住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学校那儿给你办了休学,以後怎样你自己看著办。”他说道,又是有点真心,有点假意的,补上了诀别一样的话儿:“再见了,裴文歌,好自珍重吧。”裴文歌拿著手上的文件,握住了那支钢笔,眼见容战要走了,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犹如抓著最後一丁点生机,结结巴巴地问:“容、容先生,你觉得少爷,他爱我吗”这话实在可笑到了极致了,容战听见了这个月最好笑的话了,他连回头都没有,只忍笑轻咳了几声,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好孩子,忘了他吧,他不爱你。没有了你,他会过得更好的。”便离开了。裴文歌听了他的话,眼光微微闪烁著,似有泪水在波动,尔後他又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在沙发里缩起了身体,表情间掺了一丝温柔,很久没有动作。容先生是容沛的父亲,他该是最了解容沛的人了,他也说容沛不爱。不过他说,没有了他,容沛会过的更好的。那麽,他只要自己承受了这份痛苦,就能让容沛过得更好,这也没什麽了,啊,是的,是的容沛没有和他一样难受,永远不会和他一样难受,真的很好,很好。他将文件抱在怀里,黑色的字熨烫著他的胸口,几缕发丝缓缓滑落在他额前,从窗外闯入的阳光流泻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模糊了他的悲喜。我承受了现在的痛苦是为了让他过得更好,这样也好。曾想过安静离开,也想过爱容沛,想过恨容沛,想要杀掉容沛,他从拼命去争取,再到求而不得的怨恨,最终都渐次平寂了,什麽也不想了。、10渣攻贱受狗血清水文10裴文歌在医院与世隔绝的生活中,他对身体上的感知极其的迟钝,等到他第一次真正把注意力放回自身时,他已经孤零零地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床上,待产了。悬在手术床上方的大灯打开著,炽烈的灯光照的他双眼刺痛,他迷茫无知地四顾,几个医生护士正围在他下身处,态度很有点紧张。他的腹部盖著蓝色的布单,所以他不清楚情况,只觉得有液体不断从可耻的部位外渗。医生比较镇定,他一直留意著裴文歌的下体,把他的腿打得更开,不时还以故作轻松的语气向他说话。裴文歌不懂,也懒得搭理,他的灵魂脱离了肉体,正飘在半空俯瞰著自己。他以为自己正沈默著,却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平静的声音,听著很不像自己,在问:“医生,我会死掉吗”作为当事人,裴文歌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当年他有多麽凶险,他当时是乖乖候在了死亡的门前,等著它打开,准备自己跨进去。然而医生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替双性体接生,可没见过谁出了这麽多血,他努力用最专业的手法处理著,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裴文歌仿佛是睡的迷糊了,他以从没有过的放松,一边任由人处置,一边问:“有人来吗”正在给他压腹的护士,她忽地感到了一股悲凉,眼睛稍稍见红,轻声应道:“容太太来了。”他似懂非懂地颔首,半晌,试探著说:“能让她进来一下吗”直到性命攸关的关头才出现的人,会愿意进来吗护士拿不定注意,她从医生那儿讨取了一个眼色,只好让同事接替了她的位置,自己跑到门边,喊著容太太的名字,连续催了好几次。容太太犹犹豫豫地出现了,她蓦地睁大双眸,显然是被产床上那摊血给吓住了。裴文歌无力去照顾她的心情,他的嘴边扯起了一份歉疚的笑,说话时在氧气罩上吹出了白雾:“太太,我可能会死掉,所以能麻烦你给少爷打个电话麽”容太太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裴文歌脸上的哀求好明显。她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惊恐又抗拒地盯著裴文歌,每按下一个键,都几乎要把它抠出来。电话接通了,容太太生怕儿子生气,只好将电话搁在了裴文歌耳边,开了扬声。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娇娇媚媚的嗓音,操著一口纯正的x国腔。裴文歌想让她叫容沛接电话,但他不知道容沛在国外用什麽名字,好一会儿,女人就肆无忌惮地笑了,还夹杂著亲吻的濡湿的声响,然後便是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