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正是娴姐和夫婿,正走个碰头,佟氏换上笑容,唤道:“娴姑娘和姑爷今个回得早”娴姐好像心事重重,敷衍道:“佟姨娘出门啊”方珏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俩人好像才生了气,走路分开一人空隙,不像新婚夫妻甜蜜亲近,让人觉得别别扭扭的,方珏跟娴姐走在一起,似乎很勉强。佟氏不由想:新婚便成了这样,将来日子长了,这俩人怎么过下去,不用说定是因为惠姐的事,佟氏已听说方家来提亲,被王氏一口回绝了。佟氏笑着道:“我带着祯哥走娘家,爷和太太正等着姑娘和姑爷。”祯哥行礼道:“拜见姐姐姐夫。”方珏看着祯哥一眼,突然问:“你惠姐姐可好你惠姐姐不跟你们去外家。”这话一出口,在看娴姐的脸都绿了,佟氏见娴姐仿佛脸有阴气,可能是年轻不知掩饰,这点和她母亲不同。祯哥老实道:“惠姐姐好,惠姐姐不去外家。”方珏摸出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了祯哥,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金锁,两个金裸子。递给祯哥道:“姐夫给的压岁钱。”佟氏看方珏手中的金锁成色很足,阳光下发着耀眼的金灿灿的光,想这方姑爷出手阔绰,大家公子,就是不小家子气,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祯哥看看佟氏,佟氏笑道:“快谢你姐夫破费。”祯哥谢过。佟氏就看娴姐的脸色极不好看,强自克制着。娴姐和方珏就从她身边过去了。佟氏没挪动步子,朝小夫妻背影看去,方珏离娴姐远远的,娴姐说话声很高,听不清,但看来很激动。不由摇摇头,祯哥却突然道:“娴姐姐不太高兴,是吵架了吗”佟氏看祯哥心里明白,道:“小孩子家不用管那么多闲事,那是大人的事。”佟氏带着祯哥套了车,走娘家,车子经过一段繁华街市,不得不慢下来。佟氏撩起车窗棉帘子,探出头,清早空气寒凉,街上却到处洋溢着喜气,穿着崭新衣裳的男女老少,迈着悠闲的步子,提着礼盒,多是走亲串友的。佟氏车子旁,不时过去一两乘小轿子,看样子是媳妇回娘家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佟府门前,佟家与去岁大不相同,新修缮了房屋,大门也换了,光鉴照人乌漆门看着气派,正中贴着财神,两旁是大红对联。佟氏车子停下,门口有个小厮朝大路张望,见佟氏车子影儿,就朝里跑边跑边喊:“姑奶奶和哥儿回来了。”佟氏带着祯哥进了佟家的大门,佟氏放眼望去,虽这方小院还和从前一般大,但两旁厢房新起了几间,都是青砖灰瓦,正房门扇也都换上杉木门,看着厚重结实。新油的锃亮。嫂子胡氏带着她两个侄女月娘和二娘迎了出来,佟氏上前见礼,祯哥也上前见了舅母,两个侄女看见姑姑,礼毕,亲热一左一右拉着她胳膊,这时,她庶出的兄弟佟国方跑出来,先是规规矩矩见了姊姊,祯哥见了小舅舅,佟氏笑对她兄弟道:“祯哥在家常念着他小舅舅,这回多住两日,甥舅也好好亲热亲热。”她俩侄女一听姑姑说多住几日,高兴雀跃道:“这回家里要热闹了。“她嫂子胡氏笑骂道:“这么大的姑娘,还坐没坐样,站没站样。”佟氏拍拍她两个侄女挽着她的手背,道:“过一二年就该议亲了。”月娘和二娘羞红脸,嗔怪道:“姑姑打趣我们俩。”佟氏细看两个侄女,颜色不在惠姐之下,就是贾府几位姑娘也比不上自己俩侄女鲜亮水灵,不由道:“谁若娶了我佟家姑娘,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一行人边说边往屋里走。佟氏问俩侄女:“平时都学什么书”她嫂子胡氏道:“请了个女先生,平常就学学女四书。女孩家针线下功夫,书读多了,也不像男人考取功名。”佟氏道:“多读点书,眼光看得远,处事就不狭隘,再说嫁个好人家,这是开始,婚后路长着呢夫妻还是能聊一块的好。”月娘笑嘻嘻道:“还是我姑姑说的对,不像我娘,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佟氏笑道:“不许编排你娘,除了学四书,别的还有什么爱好”二娘嘴快道:“姐姐喜欢画,我喜欢歌舞。”她娘嗔道:“没个正行,女孩家喜欢这些东西做什么”二娘撇撇嘴,不满道:“我和姐姐想学琴,可娘舍不得钱买琴,就是买琴也不舍得花银子学。”佟氏细看月娘比二娘更为出色,眉眼和惠姐有几分像,却比惠姐明丽纯净。二娘虽长得不如她姐姐,但性子活泼好动,水杏眼灵动精神。只可惜生在小门小户,出身差点。佟氏喜欢这俩侄女,跟自己亲,不像惠姐永远喂不熟,暗想:在这世上就把她们当做亲人吧知道她嫂子花钱仔细,于是对她嫂子道:“既然侄女喜欢,尽管买琴请老师来家教,大约多少钱,我手头有点积蓄,嫂子拿去使吧。”月娘和二娘听了,高兴得拍手,搂着佟氏亲热。胡氏不是不想让俩姑娘多会点东西,期许将来嫁个高门,博丈夫欢喜,就是心疼银子,听小姑子愿意出,心里高兴,面上却嗔怪道:“这两个磨人精,让你姑姑破费。”佟氏笑呵呵道:“谁让我是她姑姑,这姑姑不能白叫,总得出点血。”众人都笑了。快到堂屋门口,胡氏才想起来,一拍手笑着道:“看我竟说些没用的,忘了说了,邵大爷来拜年,正在屋里,母亲和哥哥陪着。”说罢,又小声伏在佟氏耳边说:“我今个才知道,原来这邵大爷不是简单人物,一趟船出海,少说赚几千两银子,却肯和我们这样的人家交往。”一掀堂帘子,朗朗笑声传来。54二女争夫佟氏进门,听邵大爷说:“商船海上遇到风暴,差点人船尽毁。”一眼见佟氏,邵云海眼神闪烁,从座位上站起,抱拳道:“巧了,贾夫人回府上。”佟氏笑着上前蹲身一福,道:“邵大爷幸会,没出远门”邵云海哈哈两声,道:“京城好啊舍不得走。”佟家厅堂有客人,月娘和二娘就回后堂回避了。佟氏拜见了母亲,兄长,把年礼让胡氏收了。祯哥拜了老太太,舅父,又给邵云海行礼。邵云海过来拍拍他的肩,道:“这小子,投我眼缘,好好念书,将来准有出息。”说着,自袖子里摸出红包,递给祯哥道:“伯伯给的,买文具书本。”祯哥看母亲,佟氏笑笑道:“又让邵大爷破费,邵大爷太客气了。”对祯哥道:“既是邵大爷给的,你就收着,回去下功夫学业,不枉邵大爷一番盛情。”胡氏上前忙招呼各人坐下,大人们说话,祯哥和佟国方出去玩了。老太太看女儿道:“外面冷,快去火盆跟前烤烤。”佟氏笑着道:“不冷,穿得厚实,出门特意加了件大毛衣裳。”佟老太太笑着对邵云海道:“邵大爷也来烤烤,看屋子里冷。”邵云海笑着爽朗地道:“我邵某当年去北边,大雪齐腰深,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差点没冻死,来到京城,发现京城这冬天出奇的暖和。”老太太同情地叹息道:“邵大爷吃了不少苦,这可是上天见怜,没有苦中苦,哪有甜,如今日子好过了,邵大爷也该安顿下来,享享福了。”胡氏笑着对邵云海道:“邵大爷不如把弟妹接来,京城安个家,身边也有人照顾。”邵云海朗声笑道:“嫂夫人,在下孤身一人,那来的夫人,走哪里那里就是家。”屋里人都一愣,佟氏猜她嫂子是有意试探才问的。但佟家人都没想到他没有家室。佟老太太道:“邵贤侄怎么没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走那也有人惦记着。”邵云海收了笑容,咳了声,道:“像我这样四海为家,那个女人肯跟我,饱受空房之苦。”胡氏小家子气,好奇地问道:“邵兄弟就从来没有过女人”邵云海苦笑道:“娶过妻室,我出外经商时,死了。”众人沉默,不便在问,勾起他伤心。摆酒设宴,佟家这一年境况好转,置办的年货,也比往年丰盛。为招待邵云海,佟大爷特意嘱咐娘子把留着的野物拿出来,款待邵大爷,胡氏心里有数,邵云海这财神爷用心巴结好了,吃不了亏的。贾府娴姐和夫婿进上房院子,丫鬟婆子一迭声喊:“姑娘和新姑爷回来了。”厅堂燃了三个大炭火盆,屋内暖烘烘,每个人脸上红扑扑的,方珏一进门,一股热浪仰面袭来,与外面的冷形成强烈反差。一屋子花团锦簇,方珏很快辨出惠姐,惠姐正站在南窗下,光线亮处,她今日穿了件雨过天晴纱料子薄丝绵褙子,下衬月华裙,裙底露出云丝绣鞋。惠姐站在那里,娇悄悄,如一股清新凉风拂面,如雨后海棠,新鲜动人。她瞟了方珏一眼,这一眼方珏身子都酥了。眼睛直直的朝惠姐看众人惊奇地发现,惠姐与娴姐今儿竟穿了相同的衣裳,平素惠姐喜艳色,今日素淡的穿起来,徒然给人新鲜感,这沉闷的冬季让人眼前一亮。王氏咳了声,方珏有点知觉,忙上前行礼,道:“小婿拜见岳母。”王氏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道:“屋子里热,方姑爷把厚衣裳脱了说话。”方珏脱了身上衣裳,娴姐接过,递给小丫头,二人落座。方珏不由得又朝惠姐瞟了一眼,心里只觉惠姐美若天仙,不觉道:“惠妹妹今儿打扮真美。”这让娴姐脸上挂不住,她和惠姐穿了相同服饰,相公却独夸惠姐美,懒得朝自己多看一眼,不觉尴尬。王氏暗恨惠姐,明明不让她出来,谁知她偏偏跑出来,这是故意在方姑爷面前显摆,挑逗方姑爷,下娴姐的脸,姊妹同穿一色衣裳,惠姐就把娴姐比下去了。娴姐阴沉脸咳了两声,提醒丈夫顾忌身份体统。方珏置之不理,也不看她,气得娴姐赌气坐在那里。王氏问道:“亲家可好”方珏不得不收回目光,道:“家父母身体康泰,让小婿代问岳父母好,还带来礼物,不成敬意,望岳母笑纳。”说着,挥手招呼把东西抬上来。王氏看见年礼丰厚,绫罗绸缎,珍奇古玩,堆了石墨山水玉面椭圆大桌上像小山似的,地上也堆放着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王氏脸上不觉露出笑容,慈祥地笑道:“亲家太客气。”这些都是娴姐的公婆送的,方珏这女婿可没这个心,自打岳母一口回绝了亲事,他不满,对娴姐态度冷淡。娴姐新婚,盼着夫君温存,可看夫君日益冷落她,心里不自在,脸上不免表现出来。方珏更把她厌烦,认定是她从中作梗,岳母才没答应婚事,把她怨怪,连她身子都不愿意碰。王氏不愿意让姑爷和惠姐这妻妹多接触,道:“方姑爷,前厅酒席已摆下,大姑娘的夫婿,二姑娘,三姑娘夫婿也都来了,你和他们热闹去吧,我们娘儿们自吃酒说话。”方珏恋恋离开厅堂,走到门口,往惠姐站的地方望了一眼,惠姐眼中缠绵多情。前厅长辈们吃了一回酒,就都有事走了,就剩下方珏和耀哥、忠哥几个。大姑娘夫婿原本也是世家,家败了,得大姑娘瞧不上,酒席宴上不免气闷,多喝两盅子酒,就抱怨起来:“想当年我严家富贵时,你们贾家上赶着把姑娘给我,如今我严家生意败了,你家大姑娘把我瞧不起,整月住在娘家,公婆丈夫不侍奉,贾家就教养出这样的女子。”芸姐夫婿申秀才,看他喝多了,怕他惹事,硬抢下他酒盅,好言劝道:“姐夫喝多了,少喝点。”说吧招呼侍候的丫鬟道:“给严爷沏壶酽茶,醒醒酒。”丫鬟看他破落,也瞧不上他的醉态,就涩着步子,不情愿地添茶水去了。容姐的夫婿符相公,新婚,不好多言,只在旁边喝茶,听着众人说话。忠哥和耀哥和方珏一旁聊些京城纨绔子弟趣事,这三人出身富贵,比较有共同话题。方珏聊着聊着,总走神,惠姐的影子不时在眼前晃,几杯酒下肚,相思更甚。近在咫尺,却无法相亲,这真是懊恼的事。在说王氏,打发走了方姑爷,屏退众人,急忙拉着娴姐问:“女婿待你如何”母亲这一问,娴姐莹然泪下,委委屈屈啜泣道:“方相公来求婚被母亲婉拒,派来的人回去学了母亲的话,公婆倒是没说什么,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