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江彬森然道:“我不是江彬是谁”江浪道:“我平日少跟江彬结交,真没看出你二人有何不同,不过事到如今,我若再看不出前后两个江彬声色神气之不同,除非我是睁眼瞎。何况,别说是右威将军,即使是当今皇帝、武林盟主,九九也不会因之而背叛我,除非你这个江彬是幽冥谷主所扮只有她亲生的爹,才是九九违抗不了的”林烟翠泪如泉涌,泪光中的眼神却明亮如星,容光焕发地凝注在他脸上。“江彬”笑了几声,声音一变,说道:“小子一语中的,大是不易。老夫得到消息,皇帝那小子已到南京,想起他可能身怀兰精,这才出谷一游。那江彬与老夫身高相若,老夫观察了两日,便做了他的假面,皇帝游莫愁湖那日便将他替换下来。”江浪道:“难怪那日府衙门口相遇,九九神色有异,想是借握手之机,你有意显露武功让她认出你来。”“江彬”不置可否,伸手颈后,撕扯下假面皮,露出一张年届六旬但仍显俊采的面孔来,正是江湖中只闻其名、神秘莫测的幽冥谷鬼王林渊。江浪心道:“原来九九是随她爹的相貌,只是这鬼王长相虽好,总是难掩一脸厉鬼般的神气,让人瞧着不快。”冷笑道:“我道名震天下的幽冥鬼王是何等人杰,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林渊脸上青气闪动,显然心中怒极,厉笑道:“身中老夫化蝶神盅还敢这般大放厥词,你小子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你给老夫下的十二字考语,老夫倒愿一闻其详。”他乃久享盛名的一代怪杰,这一怒之下,虽未出手,其威势已十分慑人。江浪哪有半分畏惧,冷冷道:“自古以来,求仙问道、妄图长生之辈不知有多少,终究谁见过不死之人江浪不学无术,也知有生必有灭的道理,可笑幽冥鬼王先为玉髓囚禁妻子,后为兰精易容乔装,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四个字贪生怕死眼看女儿身受剧毒折磨却无动于衷,这是无情无义之极。眼见迷魂阵没令江浪就范,又逼迫九九,利用她向我偷施暗算,这等行径岂非卑鄙无耻”既知江彬乃林渊所扮,便能明白那迷魂之阵是其所布,其阵如幽冥鬼域,岂非正是鬼王手段林渊神色极其难看,但江浪字字在理,叫他发作不得。他易容成江彬居于人下,为将宝物一并到手,耐着性子没有少受委屈。府衙中眼见女儿受苦,他心中便十分痛恨马太平,后来将其杀死也是为女报仇之意,但他自视甚高,岂屑于跟江浪辩解他本想凭己之能得到三宝,无奈江浪定力超强,竟抗得住他的幻鬼迷魂阵。若来硬的,这小子武功既极了得,又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他也不可能如马太平,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来向江浪要胁,不得已才反以江浪性命逼迫九九配合他偷施暗算。他满腔气恼,真想将江浪立毙掌下,可是九九说过,玄天洞中那老道玄功通神,只有依旧让江浪和她送去兰精和龙涎,自己潜于暗中,才能伺机抢夺仙丹。他拼命克制怒气,僵持片刻,右袖一拂,掌底一片冰寒厉风随袖鼓荡而出,吹过处,半坡老树连根翻倒,如遭飓风,声势十分惊人,正是他威慑江湖的绝学“阴风掌”。江浪哼了一声,双手扳起斜插在瀑布边的一块大石轻轻一抛,右腿旋起,一脚踢飞大石。那大石凌空飞出数丈突然炸得粉碎,细石如霰,蒙蒙散开。他斜睨林渊,冷笑道:“江浪随你来玄天洞不是怕了你鬼王,而是不愿令九九伤心,我虽未将自己这条命瞧得多重,但在九九眼中必定是十分要紧的。”转头凝视林烟翠,柔声道:“九九,咱们活一日便相亲相爱一日,过来,让我拉着你的手。”他伸出手来,山风吹动他的头发衣袂,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但他眼里的微笑深得像海,那结实的胸膛宽如大地。虽然严父在侧,林烟翠仍是挨近他身边,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没有说话,表情也不激动,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眸充满了坚定、仰慕的光辉,于无声中道尽了山盟海誓、万语千言。林渊心中微动,这少年虽然桀骜不驯、锋芒逼人,对女儿总算是好的。他任凭二人脉脉片刻,这才哼了一声,道:“这就进去吧。”江浪与林烟翠相对一笑,拉着手一起自崖壁豁口潜入水中。林渊随后而下。九、风波初定三人潜过深潭,游过暗河爬上石滩,林渊这才摸出二宝交给林烟翠,低声道:“别忘了,化蝶盅三日后便会发作。”既知江浪不受威胁,这话便只向女儿说来。林烟翠无言接过。洞中深黑死寂,寒气森然。二人一边行往石屋,江浪一边叫道:“老神仙,我们来了,玉髓、龙涎、兰精,三宝合一便在今日”他叫声宏亮,山洞中回声缭绕不绝。快近石屋时,那老道屋中摇摇晃晃地燃起了微光,一个沙哑发颤的叫声传了出来:“三宝三宝三宝”老道擎着油灯冲了出来,叫道:“快给老道看看”江浪见他激动得油灯乱颤,也不管灯油乱洒,心头暗笑,道:“你先化解了我媳妇身上玄气,那才给你。”老道乱叫道:“玄气,什么玄气啊,是了,那玄气是老道危言耸听,我只是以真气轻伤了徒孙媳的心肺,痛上八九十天,便会不治而愈。快,快,龙涎、兰精,老道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江浪喝道:“我怎么知道你所言真假”老道急得眉眼扭曲,叹道:“老道此言有虚,天诛地灭,不得长生”江浪和林烟翠对望一眼,心下都信了。林烟翠反在背后的右手一扬,将牛皮纸包抛给了老道。老道接在掌中,跌跌撞撞转身进屋,但见昏黄油灯下,一个须发蓬乱、衣衫褴褛的老道士双手抖索着翻弄纸包,待得龙涎、兰精赫然在目,那双黄豆小眼睁得比铜铃还大,屏息片刻,连声大叫:“没错,没错,没错”一声声欢喜得近乎痛苦。又从怀中摸出那枚玉髓,摩挲三宝,眸中狂热、迷醉的光芒照得石屋亮彻。江浪与林烟翠都感心中凛然。这老道不知暗中已潜伏劲敌,仙丹纵成,谁得长生尚未可知。二人心意互通,都不想见到那场势必疯狂惨烈的争夺,携手转身,便想出洞去等候。“且住”老道百忙中一声大喝,手捧三宝,扭头瞪着二人,满脸戒惧,大声道:“你二人往哪里去”江浪道:“三宝既然团聚,我媳妇身上玄气也化为乌有,自然是就此离去,选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啊。”“原来你们尚未成亲,”老道豆眼转动,又道,“怪哉,怪哉,难道你们就不想长生不死么”江浪道:“我二人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你,本就不想和你争斗,何况我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远胜于一个人孤零零地长生不死。”老道一生哪知世间有“情”之一字,似懂非懂,道:“既然你们无意于仙丹,不如留下来帮老道的忙,老道忍不住即刻便要开炉炼丹,正愁一个云抱朴不够人手。”林烟翠神色一变,厉声道:“你说的是玄妙观的云抱朴么”老道点头道:“正是,原来徒孙媳倒也认识。”林烟翠道:“你让我杀了他,我们便留下来帮你炼丹,此外休想”老道无半分犹豫,道:“中这厮天人共愤,合该他死。咱们这就往丹谷去,这厮便在那里守着炉火。”收宝入怀,领先行去。他心情舒畅,步履轻捷,袍袖展动,飒飒然凭空生出了道骨仙风。石屋一侧不远便是一片石悬,老道纵身跳了下去,须臾已经落底。原来这石悬高不过数丈,只因光线昏暗,看去便如深不见底一般。江浪挽着林烟翠跃下,立足处陡峻狭窄,却是在石崖与洞壁的夹缝间。二人随着老道呈螺旋下行,越走越深,这才知道这壁石崖实是高深莫测,跃下处只是它的起头。行了良久,渐到石崖之底,空间逐渐开阔,居然又是一个山洞,只比上面那洞小得一些。洞中东北方上隐有微光,老道以手指去,道:“丹谷到了,那有光的便是炼丹所在。”扬声叫道:“抱朴儿过来”远远一声答应,那云抱朴弯弯曲曲地过来了。苟道人已死,他也失宠于老道,只得到这丹谷来看守炉火。他哪里知道师父是叫他过来送死,听他声音中颇有喜气,便转了主意,想如何花言巧语,哄得老道放他出去。“你便是云抱朴么”一个冷厉的声音像千年冰雪上吹过的风,激得云抱朴一个冷战止下步来。“恶贼,还记得玄妙观下王老实家的三个女儿么”林烟翠不等他回答,又厉声喝问。云抱朴一惊,叫道:“你是谁师父师父”他听出这喝骂中杀气凛冽,忙唤师父,以为救星。老道却是一声不吭。林烟翠冷笑道:“我立誓要将你这恶贼碎尸万段,天报不爽,纳命来”她“来”字出口,斩月刀已在手,黑暗中银链舞出一片森冷的银光,斩月刀如寒星冰火,锐呼着、震颤着、愤怒着奔向云抱朴。云抱朴本来武功不弱,但那日被狂性大发的师父一顿痛殴,全身功力给拍得所剩无几,哪里招架得了林烟翠恨怒之际的犀利杀着,一声惨叫只来得及发出半截,昏暗中,便见隐约有手脚肢体四方飞出,厚重、新鲜的血腥气迅即浓雾般弥漫。老道不愿足底沾血,纵身跃出老远。江浪握住了林烟翠左手,但觉她手上冰冷,微微颤抖,安慰道:“别再伤心了,妖道已死,王家姑娘泉下有知,也会欢喜感念。”林烟翠含恨道:“这世道为什么总是女子受欺凌”江浪道:“天道循环,总有一天,女子会骑在男子头上,虽然咱们未必活得到那时候,不过我已决心作个先锋,这一生一世甘愿受你欺凌。”他说得一本正经,林烟翠忍不住笑出声来,心结却也开了,低声道:“谁要欺凌你了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就好。”话方落音,不提防他凑过来“嗒”地一吻,又听他柔声蜜语道:“九九,出去以后就嫁给我吧。”这句话说出来,黑暗阴湿的山洞顿时变成了光风霁月的华堂,她心中甜蜜,低声道:“好。”炼丹处地势平整,居中立着一口人多高的巨大铜炉,炉角高耸,外面围着一圈矮石墙,石围中燃着两条枯枝,火苗低低闪动,距炉底尚有两尺许的距离,只是取些热度,使丹炉不致完全冷却,丹炉一侧角落里黑压压地堆着许多枯枝干柴,另一侧一排排的石几上陈放着看不清、叫不出的许多物事。江浪忽觉头顶似有气息流动,抬头看去,丹炉上方的洞顶上有个不大的洞口,因离地极高,看去只如碗口大,也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后来穿凿而成,炼丹时产生的烟雾便由此流出。老道也抬头看那洞口,道:“等到洞口射进第一线天光,咱们就大干起来。”其时约摸丑末时分,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老道命二人看着炉火,自己在石几上那些物件中东翻西拣,想是在预备三宝合一时所需的物料。二人并肩坐在那丹炉前,一边看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那老道准备停当后,不住走来走去,显得十分不安,嘴里呢呢喃喃也不知念些什么,眼光偶然射到二人身上,便猛地冒出一串阴郁的火星。对于江、林二人,对方便是整个世界,哪去留心老道行止,猛听他大喝一声:“天亮了”抬头看去,果见洞口已由黑变灰、由暗变明。“先祭丹炉,再化三宝,四奇相辅,永享逍遥”老道瞠目而喝,命江浪、林烟翠用柴枝将丹炉密密层层地围了半截,自己趴下身去,对着石围的灶门鼓腮吹气。他这一口气竟吹足了盏茶时间,眼见那火光顷刻红亮,火苗从层层柴枝间穿出,在他气息撩动下越燃越高,整个丹炉很快置身烈焰当中,大火映照得半个山洞通红透亮。江浪和林烟翠向后退开,老道却呆呆站在大火前,须发烤得卷曲起来,给热气逼得不住拂动,脸上神色如醉如痴,忽然放声大哭道:“师父,弟子今日就要得享长生了,可叹你辛苦一世,终究化为一堆白骨啊”他哭得既哀且癫,声音也是鬼哭狼嚎般惨不忍闻。林烟翠苦笑着堵住了耳朵,江浪皱起了眉头,大声道:“道长,你不是要先祭丹炉么,这般大火,不多会儿丹炉也要化了”老道这才停了号哭,吸溜着鼻子,道:“咱们再添些柴,等丹炉烧得通红,咱们便开始祭炉。”江浪道:“这丹炉怎么个祭法”老道盯着烈焰,慢吞吞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三人又往石围里添柴,火势熊熊,不多久,那丹炉便自下而上地由暗红而为通红。老道投进手中一条粗柴,转头瞧着林烟翠,道:“徒孙媳,你莫害羞,把衣服鞋袜都除了吧。”林烟翠既羞且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老道神情郑重,道:“老道让你杀了云抱朴,你也亲口答允了帮老道炼丹,老道现在要以你祭炉,你快快照我吩咐,否则一会儿丹炉烧裂,可就前功尽弃。”江浪怒喝道:“难怪你留我们帮忙,原来一开始就包藏祸胎没听说炼丹要以活人祭炉,行此邪术,你就是邪魔外道”一边斥骂,早将林烟翠护在身后。老道皱眉道:“处女祭炉,古已有之,怎么是邪术了不享以处女血肉,丹炉积垢难消,质地生硬,灵气不蕴,仙丹难成。徒孙啊,你让开一边,师祖爷爷并不想伤你,炼完了丹,师祖爷爷帮你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