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点,尽量少动,我要脱皮子了。”然后行刑人像打开礼包那样将划破的皮肤剥开来。工部侍郎终于忍耐不住,喉咙里一股腥味冒了上来,“噗”的一下吐出血来,溅红了对面女人的裙子。女人立即变了脸色,呀呀的叫唤,责怪她的夫君弄脏了新做的裙子。她连忙抓起一把即将揎到她夫君的皮肤内的稻草,拼命地擦拭裙子上的血迹。工部侍郎还记得,十年前他的身子很弱,经常在炎热的季节流鼻血。就是同一个的女人,她慌乱的帮他掐中指拍凉水止血。女人的手红了,仿佛是她的手流了血。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女人劝道:“没什么,你的血就是天上文曲星的血,沾了会给我带来福气呢。”女人早就认准了他是文曲星。她说她爱上他,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传说,是那种美丽而高贵的女子爱上落魄书生,而后落魄书生金榜题名回乡迎娶当初垂爱的女子的传说。他受了女人的鼓舞,发奋读书,果然中了进士,衣锦还乡。他实行了当初的诺言,将女人迎娶进新的豪华官邸,发誓要让这个女人享尽富贵与荣华。从那时起,湾桥村一带的婆娘爷舅都夸那个女人有眼光,有魄力,有福气,虽然他们自己的女儿还是要选乘龙快婿。“虎门无犬子”。虽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周围的人没有想到这句俗语,但是在他节节高升,官至工部侍郎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这样夸赞他,并且附带夸赞他去世的爹。他与那个女人举案齐眉,也一度成为湾桥村的佳话。曾经无数个夜里,他抱着女人痛哭,感谢她的垂青,感谢她的激励。马晋龙说,四百年前湾桥村的这段故事,他比巴陵县志还要清楚。因为这段故事改编成戏剧,他年轻时在戏台上、年老后在农田里唱过千千万万遍。第094节 一个哑巴其实马晋龙在之前给马中楚说过一门婚事,但是没有成功。对方是一个哑巴,带着一个七岁的挂着两串鼻涕的孩子。人家都笑马晋龙,说带着孩子的哑巴都看不上他的干儿子,看来一辈子只能打光棍了。马晋龙红了脸粗了脖子辩解,说是马中楚不同意。他是打了电话到在城市打工的马中楚的。马中楚开始还对干爹提的亲事挺感兴趣,还想请假回来一趟。但是马晋龙说了对方是个带着孩子的哑巴后,马中楚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摔了电话。马晋龙还模仿马中楚摔电话的动作,胳膊用力的一甩,鼻子哼哼。人家就笑话他死爱面子,编出谎话来遮掩。既然是跟干儿子打电话,哪里能看到他摔电话的动作马晋龙怒道,你不相信你打电话给我干儿子问问,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摔电话的我还能不知道人家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事真打电话去问马中楚,但是见了马晋龙还是要奚落一番,笑他说谎话比说戏还厉害。在我跟酒鬼离开赤脚医生家去找酒鬼的儿子时,马晋龙也没有闲着。他一个劲儿的说马中楚的新娘的不是,说女人光长得漂亮没有用。比如那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胸前两个傲峰晃荡得如两个牛皮水袋,将来养孩子肯定奶水充足;臀部又胀又紧,肯定能在农田里帮上不少体力活;手掌合起来滴水不漏,肯定是懂得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而那个骆丽丽,手指嫩得如葱头,肯定捏不了针穿不了线;双腿白得像刚拔出来的萝卜,肯定下不了水田插不了秧。只能像菩萨一样供奉着。可是马中楚需要的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不是一尊养尊处优的菩萨。我们来了之后,他又将哑巴与菩萨对比的话了一遍,说到牛皮水袋的时候口里哧溜溜的吸着口水,仿佛刚刚就着牛皮水袋喝过水似的。马晋龙吸完口水,又道:“马中楚,不是我说你,凡是个有脑袋的人都清楚,她这么漂亮这么妖艳为什么非得嫁给你这个傻蛋你不去照照镜子么没有镜子也不对着井水照一照”爷爷觉得马晋龙说的话有些难听,连忙向马中楚劝道:“常言道子不嫌母丑,做父亲的也不会嫌儿子丑。你干爹这么说只是为了劝你仔细考虑。你不要起气。”屋里顿时一亮,天幕被撕裂,然后听得一声炸雷响起。刺啦啦的惊魂动魄。在这瞬间的光亮之中,血淋淋的酒鬼的弟弟突然呻吟了一下。酒鬼朝他弟弟瞟了一眼,随即掩上眼睛,痛哭道:“我弟弟到底犯了什么罪呀,这跟凌迟有什么差别那个剥皮鬼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弟弟呀”他拜倒在地,朝四面八方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神明磕头,为他的弟弟求饶求助。也许是因为刚才太过伤心,背儿子的时候又过于劳累,酒鬼的嘴唇渐渐乌紫,脸庞渐渐泛白,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狰狞的恶鬼。大胖子焦躁的朝外望,抱怨道:“这个赤脚医生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呢可不是在路上摔了跤还是遇到了别的事”第095节 比平时要晚躲在里屋的赤脚医生媳妇啐了一口,骂道:“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接连的下雨,路上泥泞比较多,路不好走,他才会回来得比平时要晚。”大胖子自觉失言,连忙道歉。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能是刚才的炸雷湮没了他的脚步声,可能是大胖子的混沌眼珠子不好使,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屋里怎么这么多人”一个胖胖的头顶稍秃的男子甩了甩手中的雨伞,大大咧咧问道,“哎呀,路真是难走,脚上的泥巴就粘附了好几斤。”拜倒在地的酒鬼抬起头来,猛的一惊,惊喜的嚎叫道:“谢谢各位神仙,谢谢各位神仙,你们终于把赤脚医生给我送来了”接着,他又胡乱的朝各个方向怦怦的磕头。不用说,这个男人就是我们要找的赤脚医生了。我是头一次见到湾桥村的赤脚医生,于是朝他颔首示意。他朝我笑笑,道:“这位是稀客吧,哪家的亲戚哟”马晋龙连忙介绍说:“他是我们家门马岳云的外孙。”赤脚医生这才发现爷爷也站在其中,忙放下雨伞跟爷爷握手,问道:“您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来我这里问医不过看您脸色不像是病人呀。这下雨天的,您的手心窝比我的还暖,身体好着呢。”爷爷微笑道:“你真是好医道我身体还健旺。是酒鬼的弟弟和儿子需要你来帮忙看一看治一治呢。等你好久了,快去看看吧。”说完,爷爷急忙将赤脚医生往屋里拉。赤脚医生一听屋里有病人,连忙将雨伞和医疗箱往马中楚身上一挂,走进屋里。见到酒鬼的弟弟,赤脚医生呆住了。其他人都一动不敢动,静静的等候赤脚医生的反应。屋里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冰。“他这是怎么了”问话的不是最为着急的酒鬼,也不是最为期待的马晋龙,更不是最为慌张的马中楚,而是赤脚医生赤脚医生将我们每人看了一个遍,然后指着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那个人,再次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本来我们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答案,可是他的脸茫然如一张白纸,却等着我们给他答案。他见我们没有一个人回答,缓缓摇头道:“我看他这不是病,而是被哪个残忍的家伙把皮肤剥去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酒鬼脸上的肌肉抽搐,嘴角掀动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说这不是病”第096节 咕咕作响“这不是病,或者说,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病。”赤脚医生道,“哪有皮肤一块一块掉落的病别说见没见过,我从医这么些年来,听都没听过。”“那我儿子的手呢”酒鬼将昏迷的儿子抱到赤脚医生面前。赤脚医生伸手一探酒鬼的儿子的额头,“哎呀”叫了一声,急忙叫里屋的女人去拿打点滴的工具和盐水瓶来。里屋咚咚的响了一阵,一只嫩白嫩白的手从门内伸了出来,手上拿着吊瓶和未拆开的针管。赤脚医生的媳妇还是不敢出来看看。马中楚忙颠颠的跑到里屋门口,将东西接了过来。马中楚刚要走,女人又将衣架伸出门外,声音尖细道:“马中楚,堂屋里没有挂吊瓶的地方,你把衣架拿去使吧。”赤脚医生从马中楚手里接过吊瓶和针管,给酒鬼的儿子输液。调好了输液的速度,赤脚医生这才将酒鬼的儿子的手抬起来仔细的看。众人复又平息敛气。“这种手我倒是见过。”赤脚医生看了良久,终于冒出一句话来。听了赤脚医生的话,顿时各人表情各异。马中楚重重的吁了口气,轻轻拍打胸部。马晋龙眉头紧皱,一手捏下巴一手搓裤子。那个大胖子明显非常失望,连连摇头。酒鬼愣了一下,复而面露喜色,问道:“医生,既然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我儿子可有救了”医生平视酒鬼的眼睛,摇头道:“对不起,我上次看的人,是在砖厂做事时不小心将手卷进了和泥缸,手被齿轮打得脱了一层皮的。”“你的意思是他那不是病,仅仅是工伤造成的”酒鬼脸上的喜色还未退去,新的愁容又涌了上来,扭曲之极。他脸上挤起来的皱纹,如同一个技术不过硬的雕刻师雕刻出来。他的语气还努力克制,保持平静,但是双手已经触电般抖了起来,让人看了心生酸痛。医生充满歉意的看着酒鬼道:“对不起,我只看到过这样的伤,没看到过这样的病。”“我就说嘛,这哪里会是病”马晋龙在旁唠唠叨叨道。爷爷暗中扯了扯他的手,他才如暗自思忖的猫一般将声音闷在喉咙里咕咕作响。此时,酒鬼出乎我们意料的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的所有痛苦的惊讶的迷茫的慌乱的表情都没有了,如同一个特殊的橡皮擦将他脸上的表情通通擦去。首先吃了一惊的是马中楚。果然,酒鬼将那双空洞得似无底洞的眼睛对准了惊慌失措的马中楚,冷冷道:“马中楚,你也该把那人皮交出来了吧”第097节 从他脸上揭下来马中楚似乎已经预料到酒鬼会这么说,但是他仍然浑身为之一颤,语无伦次道:“人皮酒号子你怎么”马晋龙出来充当好人角色了,他慢慢踱步到干儿子面前,作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模样,拍拍干儿子结实的肩膀,道:“中楚,我们都知道你是老实人,你绝对不会隐瞒缺德的事情。”然后,马晋龙指了指自己、干儿子、酒鬼,道:“当时在场的人都在这儿,除了你的新娘子。我去画眉村的时候,就你们三人在房子里。等我回来,你和你新娘子不见了,人皮也不见了。后面我就不说了。”马晋龙耸耸肩,环视众人。酒鬼哼了一声,道:“中楚,我知道你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女人着实不易,但是你看看,我最亲的两个人变成这样了,我需要拿那块人皮来给医生看看,确定我弟弟和我儿子是生病,还是被人伤害。”赤脚医生茫然道:“人皮什么人皮”马晋龙费了一番口舌,将酒鬼拿来人皮和马中楚夫妇端汤的事情讲了一遍。赤脚医生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道:“那块人皮是方形的还有鼻子有眼睛”马晋龙纠正道:“不是有鼻子有眼睛,是有眼洞和鼻洞,还有眉毛。”赤脚医生立即回身看了看酒鬼的弟弟。可惜他脸上血肉模糊,分不清哪里有皮哪里没有皮。赤脚医生指着酒鬼的弟弟,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块人皮就是从他脸上揭下来的”马晋龙噎了一下,拿眼偷觑酒鬼。酒鬼也正拿眼偷看马晋龙,见马晋龙将目光朝他投过来,懵了一下,摇头道:“我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发现我弟弟皮肤烂成了那样,又刚好看见一块人皮在他旁边,便认定那是我弟弟的皮肤咯。谁知道等我在马晋龙家一觉睡醒,那人皮就不见了。我们找到马中楚家里,人皮没有找到,却恰巧找到我弟弟。”赤脚医生迷惑道:“你们怎么会在马中楚家发现酒号子的弟弟之前酒号子不是在别的地方发现他弟弟的吗”马晋龙嘟囔一句:“也许是嗅到了自己的皮子的气味呗。”大胖子皱眉道:“他又不是狗”他瞟了酒鬼一眼,将后面的声调降低到没有。赤脚医生摆摆手,道:“你们把那块人皮找来,我看一看。”大胖子捏着手指上的金戒指说道:“要能找来,早就找来了。”末了,他又道:“她这么漂亮一个女人,肯定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赤脚医生口气严肃道:“找不来也要找来呀总不能让酒号子的弟弟和儿子就这样不管吧她一个外地女的,敢在我们这里撒野”酒鬼顿时红了眼,大声吼道:“我弟弟是在她家发现的,我儿子也是她去了我家之后变成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可以抵赖人皮肯定是她拿去消灭证据了”酒鬼在说“她家”的时候仿佛“她家”并不是马中楚家似的。马中楚像个闷葫芦似的,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098节 该欢喜还是该悲伤“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在红烛的照耀下,马中楚捧着新娘的脸,如捧着雪花。他的新娘的脸冰凉冰凉,感觉下一刻就要融化,从他的眼前平白无故的消失。马中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