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进来,把那堆满了半边屋子的账本一一放入竹筐,抬了出门。方计史不死心的拉着他:“你就不要一点好处”穆承林笑道:“我替皇上办差事,好处自然有皇上给,放心好了。你把最后一笔帐重新抄一份,明天再派人送到我府里,后天我就进宫面圣。”“这么急”“急,当然急。”穆承林说,“我是记着拿属于我的那份赏赐。”、34作为皇帝,臣子们太愚钝他操心,臣子们太过于足智多谋他也操心。对于穆承林这个人,皇帝一直觉得他胆大心细,善奇谋,是个难得的将才。可惜,丫是个文官,一肚子坏水都用来琢磨升官发财了。官也分为好官和坏官,皇帝自然不会以为黑即是黑,白既是白,水至清无鱼这个道理没有人比皇帝更加明白。可,臣子明目张胆的给了你一份贿赂你心腹臣子的名单,这就有点嗯,这名单上送的礼还格外合各位臣子的心意,皇帝的心情就格外微妙了。皇帝将那份名单额外抽出来,再将折子压在案上:“你说西华、南知、北巡和东升这四家钱庄十年来私吞的银钱不止七百万两,难道除了你现在说的法子,他们还有别的漏洞可以钻”“肯定可以,只是现在这个法子最为神不知鬼不觉。”穆承林恭身说道,“每一年,钱庄大大小小的银钱流通,其中涉及到的金额中一般人都不会注重铜钱的数目,就算是商人,他们最先看到的也是票据上的金银额度。每流通一笔银子,银庄从里面抽取的劳碌费是以百分比计算,百分比再四舍五入,里面多余出来的铜钱数目就不知不觉的积少成多,多出来的部分是不会入帐目,而直接划入了有心人的口袋。”“比方,东升的钱庄遍布西衡的东部县城,微臣现在要去西部,就必须将东升里面的家当转到西华钱庄,以备不时之需。这里面我不会一次转入太多的银钱,一次一千两,里面钱庄扣除的劳碌费是千分之五十四。其中,转入的钱庄越偏远,这费用就越高。从东升大钱庄转到西华大钱庄是这个数目,要是微臣从西部最偏远的安居县白马乡吴家村里的西华钱庄取银子,这里面就额外要扣除一笔微小的建工费,这笔费用其实是算在了劳碌费里面,在偏远的钱庄没有大钱庄管理严格,不少的暗中扣除的费用会抬到明面上,忽悠似懂非懂的民众,再折算出来,一千两银子去除千分之五十四之后,微臣再要从西华取银子,就必须再给钱庄千分之十一的红包。这千分之十一里面只有千分之五是记在了帐薄上。”“最终,微臣一千两银子最后到手只有九百三十五两。而钱庄的帐薄上,留下扣除的劳碌费记录是五十九两四百文,其中有五两六百文银子不知所踪。”皇帝眉目不动:“从南知钱庄到北巡钱庄也是一样”“相差不大。”大太监刘公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悄无声息的奉上一杯热茶,茶盏碰触着桌案发出闷闷的咚声。皇帝头也不抬,喝了一口茶,问:“什么事”刘公公半弯着身子,低声:“三皇子正候在殿外。”皇帝微不可查的笑了声:“让他进来。”转头对穆承林道,“折子朕会仔细看。你带着户部的计史去钱庄查帐目,可受到阻拦”穆承林道:“西华东升钱庄都隶属于朝廷,每年要向朝廷交纳岁贡,户部有部分帐目被虫蛀,微臣与方计史作为核对户部的小官,自然不敢对外声张,只好与钱庄的帐房先生互通一下有无,将被蛀坏的部分重新补写了一份。阻拦倒也没有。”皇帝赞赏道:“能够利用天时地利,你办得不错。”与钱庄的人互通关系,自然是在年前就已经说好。每年的年底各方各地纳贡,户部都要记账,作为笔史,发现以前的帐薄有虫洞,年前忙碌顾不上,年后补漏很是正常。只要皇帝不太快发作这些虫子,被惊扰的肉虫们就会收起乱跳的心,继续啃噬西衡这条大船。穆承林自身对银钱数目并不敏感,对户部众多帐薄也无从插手,最初的确是步步维艰。他从方计史入手,投其所好用赌博引他入局,直接就从过目不忘的方计史口中得知户部往年大大小小的帐目数额,不可谓是不用心良苦。谁让方计史也是个笔史呢,每天抄抄录录的都是税额,他还一抄就是二十多年。户部的帐薄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了。三皇子进殿的时候,正好听到皇帝问穆承林需要什么赏赐。穆承林本是立着,闻声跪拜了下去:“只有一愿,求皇上为微臣指婚江家长女。”皇帝大笑,连说三个好。臣子有所求,就代表他有弱点,爱美人那也是弱点,总比那些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儿子们更加好。皇帝嘴角含笑,看着三儿子三呼万岁,指着穆承林道:“瑞盺,穆大人是位能臣啊。”三皇子指尖微微僵直,轻笑:“臣早有所闻,不知今日穆大人又为父皇办成了何等大事”穆承林最近在办什么事,户部的人都隐约知道,太子和其他皇子们也都从别的门路都知晓了,三皇子这么一问,倒显得他虚假。可三皇子又不同于其他的皇子们,他是质子,离宫多年,在朝中和宫中都毫无根基,他的母妃又是个软弱无能的,耳不通眼又盲,这么答,反倒是情理之中。皇帝破天荒的起了慈父的情怀,觉得自己亏待这个儿子太多了,刚刚的试探也就草草结尾,只说:“穆爱卿为朕的兵部弄来了一年的军费。”三皇子一动,疑惑的又问:“是北雍有了异动”“不错。”皇帝肯定道,“北雍虎视眈眈我西衡多年,年年滋扰边关,定北军的兵力一直都在补充。如今正好三年,又要开始大举征兵了,到处都要银子啊。”余下的话穆承林并不是兵部大臣,就实在没必要再听了,只趁着皇帝说话的空隙,小声告退。走出门外,最后只听到皇帝询问三皇子:“速速将你这几年在北雍所看所闻一一道来。”看来,当年选了三皇子段瑞盺去北雍为质,皇帝那也是深思熟虑过。就穆承林所知,所有皇子中,就三皇子最是隐忍,不得圣宠多年却一直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这本身就是一种能耐。赐婚的圣旨当日下午就在江家宣读了,江大人震惊,马氏不可置信,江家三姐弟倒是面露喜色。江德玉对江德昭道了一声恭喜,江德玫反而不愉了。江德昭什么身份啊,居然能够得到皇帝的赐婚,还是嫁给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穆承林,不由得幸灾乐祸道:“皇上真是宠你,嫁给克妻之人就罢了,他不但克妻还好赌,你可别把自己的嫁妆都让他输的一干二净,到时候上吊投河,正好给穆家添第四个排位。”大喜之日,居然咒亲姐死,气得江大人都暴喝了起来。江德玫跺脚:“我又没有说错,你们就等着看吧,她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江德弘在一旁冷笑:“姐姐日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你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现在倒是可以预测一二。”马氏惊叫:“你们要干什么”江德茗道:“我们要干什么,你干嘛不说说你的女儿在做什么。”二话不说,抬脚,直接把江德玫就踹下了池塘,“再胡言乱语,就不是让你喂鱼这么简单了,下次我让你喂狗”马氏在池边大惊小怪,尖利的骂声差点把假山上晒太阳的乌龟都震得翻身。穆承林再来江家,江大人就笑脸相迎了过去,隐晦的询问这圣旨的由来,得知似乎皇帝给穆承林的赏赐,就更为喜上眉梢了。在江大人的眼中,这是皇帝记得他江大人的预兆,否则凭什么不指婚别人家的女儿,就选了他家的江德昭啊这也是皇帝看重江家啊,皇帝肯定也记得江大人啊,说不定过段时间皇帝就要给江大人升官了啊,迟早他也会官拜一品,让周家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们对他俯首帖耳啊一想到这些,江大人就眉开眼笑了。江德昭再见穆承林,只觉得他似乎走路都有点飘呼呼的,忍不住问:“就这么高兴”穆承林偷偷握着她的柔荑:“当然,我这是从皇子口中夺食,又有皇上指婚,这会子就没有人敢再乱嚼舌根了。”江德昭取笑他:“原来你还真的怕自己克妻的名声。”穆承林握着她的手使劲捏了捏:“我不是怕这些虚名,就担心你嫁给我会觉得委屈。”皇帝指婚,只这份荣耀就能够羡煞诸人了,没人会说江德昭贪慕权贵,江家卖女求荣。江德昭难得的脸红,只觉得太阳突然炙热了些,自己手心手背都忍不住浮出一层热汗。眉头微蹙,睫毛轻颤,那一双半遮半掩的眸子在光影下透出些旖旎之色,越发动人。穆承林鬼使神差的,在她眼角快速的印下一吻,即触即离。江德昭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整个都糨糊了,咬着下唇,嗔了句:“你”就没声了。穆承林左看右看,只觉得方才那一瞬心口狂跳,差点要破体而出了。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江德昭挣了两下怎么也挣不开,只好伸手去推他。穆承林索性将她那只手也捏住了,将指尖放在自己的唇边,启唇,用牙尖轻轻的噬咬。江德昭又气又羞,面红耳赤,挣又挣不脱,骂也骂不出声,一双眼水汪汪的去瞪他,瞪得穆承林头目昏昏,忍不住靠近再靠近江德昭睁大了眼,只看着对方的神色越来越清晰,呼出的气息直接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要将肌肤都烫坏了。她隐隐有点明白,又实在是懵懂,此时此刻,那些冷静自持都被挤到了荒郊野外,遍寻不着了。穆承林抬手,正想去搂住她的肩胛,院中突然窜入一个身影,江德弘快步走来:“姐,陪我去”“呀”霹雳啪啦,一阵兵荒马乱,再之后就是江德弘的暴跳声:“穆承林,你在干什么”穆承林淡定的道:“要叫姐夫”、35就算是皇帝指婚,男女双方还是要有媒人去说媒的。当时,不管是穆家还是江家,那媒人都是直接找的官媒,身份低,眼界也低,寻常百姓人家找官媒倒是无碍,换了官家那是怎么都不行的。穆承林早就有了决断,所以,穆老夫人安坐在府里等着丫鬟们伺候的时候,穆家就已经落了一顶红泥软轿,里面坐了一位比穆老夫人还要尊贵的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看起来与穆老夫人相差不大,身份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穆老夫人才刚过四十二,风韵犹存还存了那么一点点,年老色衰也衰了那么一点点。这位老夫人保养得当,慈眉善目,逢人就笑,一双手滑腻如白瓷,戴着红绿宝石戒指各一对,头上金冠,脖子上长命百岁金锁,足下金线绣的仙鹿滚边鞋,看起来金光灿灿,就如一尊女菩萨,格外的夺目。穆老夫人见着来人,差点从榻上滚下来,面色苍白的立着,低声喊:“婆,婆婆。”穆老太君张氏笑眯眯的说:“还是你这里日子过得舒坦。我屋里上上下下一群野猴儿让我老太婆操碎了心哟,浮生百日闲都偷不到。”穆老夫人磕磕巴巴,半响才醒过神,亲手扶着老太君坐在榻上,端着一张老脸问:“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来喝喜酒的。怎么着,我孙子成亲,我这做祖母的不该来”“来,应该来。”穆老夫人好不容易自我催眠的忘记这茬老太君就亲自提起了。她可不敢违背这婆婆,一丝一毫都不敢违抗。穆老太君是个奇女子。她老人家还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将门虎女,有一身好武艺。可惜那时候西衡还未改制,女子读书的少,能够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较长短的更加少。这老太君被其父当作儿子一般养大,偷偷的带去兵营,教她行兵布阵,与所有的兵士一起在泥水里面滚,在刀山上拼死拼活,还立过不大不小的功劳。她家只有一个嫡女,无兄长弟弟,其余的都是庶出,偏生庶出也都毫无建树,就她得了老将军的真传。后来身份被戳穿,不得不回来。她那时已经二十来岁,是个老姑娘了,老将军舍不得她被外人欺负,想要入赘给女婿,怎么都不得愿,最后在兵部比武招亲,比来比去,被当时还只是个千夫长的穆家老太爷给得了便宜,娶进门做了个高门媳妇。两口子都有一身武艺,性子亦都火爆。老太爷官儿渐渐爬高,威望甚重,逐渐说一不二,与老太君经常拌嘴争吵。初始还了了,哪知老太爷打北雍立了大功,皇帝要打压太君的外家,有人出了馊主意,给老太爷赐了几个美人儿,想要让穆家家宅不宁。那时候穆家百年老族,就算都做官也都低调得很,偏生穆老太爷心大了,人野了,一层层往上面爬,天不怕地不怕,族长渐渐快要管束不住。皇帝抬穆家,打压张家,谁知道再过几年,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