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去当天回。七妹就讽刺我是攀了高枝嫌娘家穷不孝道,这次既然是伺疾,少不得要盘桓个两三日堵她们的嘴。择儿就不去了,那边人多房窄。哪里比得这里上次才去半日就拉了肚子受了凉,倒叫我哥嫂内疚得不得了,还是留在家里的好。”“也好。”许徕点点头:“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冒氏的脸色倏忽变了,眼睛里蹿起两簇火苗来,咬着唇道:“往日你不是不耐烦动么怎地这次待我这般好,又是送又是接的,别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罢”许徕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妻子同大嫂越来越恶劣的关系,便想在中间转圜一二,就道:“都是大嫂提醒的我,我往日只顾着读书做学问,冷落了你和择儿,日后总是要仔细看顾着你们娘俩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就说呢,许徕怎么突然就和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她。姚氏哪里是为她夫妻好,分明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她真不知道,惹事儿的是许樱哥,她去一趟公主府碍着谁的什么事儿了回娘家也要盯着防着,难道她是去偷人么冒氏的两条柳眉顿时竖了起来。许徕不觉,还在说个不休:“我爹娘去得早,大哥大嫂扶持我长大,又是在乱世中生存,十分不容易,那年是大哥从死人堆里把我刨出来的,我的腿断了,家里没钱,还是大嫂卖了陪嫁首饰给我治的伤。她的性子虽有些好强,心地却是最良善不过的,长嫂如母,她名符其实,不管做什么总是为了我们大家好,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着些”冒氏不言不语,只顾指挥丫头们收拾东西。无人应答,一个人说话总是无趣,许徕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少倾,东西收拾完毕,冒家来接冒氏的车马也停在了门外,冒氏吩咐了许择两句,把他往乳娘怀里一递,吩咐乳娘:“抱去二夫人那里,我早前同二夫人说过,请二夫人照料他的。”原本照料许择这事儿通常都是请托姚氏和许樱哥的,但她才同那边闹了不愉快,就连要出门都不耐烦亲自去寻姚氏,只肯派丫头去说,哪里又肯去求这二人替她照顾孩子。许择却是不喜欢和性情清冷严厉的孙氏接触,一心就想着要去许樱哥或者姚氏那里,但他年纪虽小却也晓得母亲严厉,轻易不敢违逆。便瘪着小嘴,想哭又不敢哭,因见许徕也要跟着冒氏出去,便央求道:“我同爹爹一起送娘亲。”许徕伸手接过他,疼爱地道:“好。”冒氏柳眉倒竖,尖利地道:“好什么外头雨淋淋的,凑什么热闹风吹了雨淋了可是耍得的病了还不是拖累我,一家子又要说我不知轻重折腾人。”许徕闻言,脸上的笑意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一言不发地抱着许择,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乳娘赶紧拾了把伞追上去。冒氏有些后悔,心里又酸又苦又涩,僵着脸在原地站了片刻,仰天吐了口气,决然地朝着外头走去。冒家早已没落,派来接冒氏的马车虽是家中最好的,但在冒氏眼里还真是看不上。她也不管侄儿冒连是个什么心情,板着脸叫婆子把她惯常出门坐的马车赶出来,大包小裹一堆,自上了车,又叫冒连:“雨淋淋的骑什么马,阿连来和我坐车罢。”冒连倒也没觉着姑母欺负人,只觉得父母亲没坚持住,到底被小叔小婶和祖母闹着来接姑母回去,明着的打秋风实在有些羞耻,哪里又好意思坐许家的车便拒绝了,悄没声息地骑着自家那匹老马跟着冒氏的马车往前行。待行至半途一处狭窄的街口处,忽见前头车马堵了路不能过去。冒氏听说是道路湿滑使得马车侧翻堵了路,心头不由烦躁起来:“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不如趁早折回去走其他路,省得后头再来车马把我们堵在这中间,进不得退不得。”冒连没什么意见,便叫人把车马赶了转回去,冒家那辆马车不大,轻轻松松便回转过去,冒氏所乘这辆马车却是偏大了些,来回折腾了几遍都没倒转回去。冒氏被弄得头昏眼花,靠在车厢壁上只管掐着自己的脉门叹气。“转过来了,转过来了”丫头鸣鹤一直趴在车窗前看着,眼看车转了过去,少不得欢喜地回声报信,声音刚落,马车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停止不动,随即车外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和愤怒的咆哮声,喊的都是撞死人了。冒氏吓得一哆嗦,顾不上头昏眼花,疾声问道:“怎么了”鸣鹤被那一下撞得歪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掀开车帘子看了,顿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躺在泥泞里,头上流出的鲜血一圈一圈地在泥水里晕染开去。旁边一个浑身泥水,约三四十岁的彪形大汉,赤红了双眼,使劲推着老妪大喊几声,不见老妪有动静便猛地起身,从腰间取下一把斧头,疯了似地朝着马车扑过来,口里高喊着:“,还我老娘的命来”说话间,已经把上前拦阻的车夫掀翻在地,一斧头砍在了马腿上,马儿吃痛,嘶鸣着乱跳乱蹿,马车跟着剧烈地抖动摇晃起来。冒氏虽然早年吃过些苦头,但终究一直都在家人的护佑下,这些年又是在许家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当下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头缩在车厢角落里,大声喊她侄儿:“阿连阿连”可又随即想到她的侄儿也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哪里见过这个,别白白把小命给丢了,便又扑到车窗前厉声呵斥仆从:“还不赶紧给我拦着。”第43章恩公一冒家跟来的仆从不过是一个车夫并一个老婆子,抵不上什么用,许家跟车的仆从也不多,除去几个丫头婆子外,就是一个车夫并个跑腿的小厮。哪里拦得住这莽汉说时迟,那时快,那莽汉闪着寒光的斧头已经朝着车厢劈了过来,冒氏吓得闭上眼睛,几个丫头婆子拥挤着哭成一团。“不得伤人”冒连鼓足勇气大喊了一声,举着马鞭纵马飞奔过来拦在车厢前,可他来得不巧,那斧头挟着风,“刷”地一下便朝着他身上招呼过去了,便是想躲也没处躲。冒氏看得分明,吓得肝胆决裂,凄厉地大喊一声:“阿连”又只管推搡着身边的丫头婆子:“你们快去拦一拦啊”虽是这般喊着,她自己却已不敢抱任何指望,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黑暗中,她只听“铿锵”一声响过,有重物倒地,随即四下里一片静寂。冒氏只当是侄儿被那莽汉砍翻在地了,不管不顾地捂着耳朵尖叫起来:“救命救命”想想又替侄儿难过,便又嚎啕大哭:“阿连,我可怜的阿连你这个天杀的”嚎了几声,却迟迟不见那锋利的斧子落在自己身上,反倒被人轻轻推了几下,却是鸣鹿低声宽慰:“夫人,没事了,咱们被人救啦”冒氏犹自不敢相信,可听见本该被斧子劈了的冒连在外面同人说话,周围也再无之前的哄闹,马车也平稳了,便麻着胆子睁开眼,看了又看,待看清楚那莽汉果然被几个彪形大汉给绑缚起来丢在一边,冒连也好好儿地立在车前同人说话,一切照旧之后,不由涕泪横流。软倒在车厢里,有死里逃生之感。抽泣片刻后,她方又想起有恩人未谢,便叫丫头打起车帘,自己哆嗦着挪到车窗前往外看出去,欲把那横天而降,救苦救难救命的菩萨看清楚。当先看见的是一匹高大雄壮。毛皮犹如锦缎,着金马勒,披锦绣泥障的紫骝马。马背上坐着个身材高大,戴油帽,着玄衣,五官深邃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里还提着一枝长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眉如刀裁,那双眼睛更是迥异于常人。黑中又带了灰,就似暗灰色的琉璃般,不动之时沉静如水,轻轻一转便流光溢彩,对上更叫人心慌意乱。冒氏下意识地捏紧了袖子,将帕子擦了擦泪,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来,颤抖着嗓音,不胜娇怯地道:“阿连,是这位壮士救了我等么”眼睛瞟到那男子掌中的长枪。便想约莫就是这东西挑开了那莽汉的斧头,再看那男子的装扮及身后随从的装扮模样不凡,不由暗道这不晓得是哪个世家府邸的子弟,这般的威风富贵风流。冒连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姑母,正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若非他施以援手,侄儿只怕要身首异处了。”言罢后怕地看向那被人摁在泥水里却犹自挣扎不休、怒骂不已的莽汉,两股犹自战战。“多谢恩公活命之恩。”冒氏要下车给那公子行礼致谢,那人看了她一眼,和气地道:“不必了。这街上泥泞得很,没得污了夫人的鞋子。这泼皮寻衅生事,出手狠辣,谁见了都会施以援手。举手之劳,夫人请不必客气。”冒氏见他平易近人,少不得对他又高看一眼,便在车上给他行礼:“妾身许门冒氏谢过恩公。”那人听她自报家门,挑了挑眉,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淡了许多,口里仍问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许衡许大学士府”冒氏见他也识得学士府,不由骄傲地笑了:“正是,那是妾身夫君长兄。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仙居何处,小妇人改日当携夫君并子侄上门拜谢大恩。”“不必了。”那人懒洋洋地将长枪往马背上一横,长靴轻轻一磕马腹,竟然是催马就走。冒氏和冒连不知他怎地突然换了张嘴脸,面面相觑一回,冒连赶紧追了上去,连连作揖,央求道:“恩公,还请留下尊姓大名”倒也不是他想借机和人家攀上关系,不过是受人恩惠,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实在不是为人之道。那人淡淡一笑,略带了些讥讽道:“不用了。既是许学士府的女眷,那我也没白帮,算是两清吧。”言罢吩咐随从:“把那莽汉交给他们。”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那几个随从果然把那绑缚着的凶汉提溜过来扔在冒连脚边,冒连还不死心,要同那几个人打听恩公的姓名,那几个人还算得客气,却是半个多字都不肯说,各各上马,扬长而去。冒连见实是无法,也只得暂且放下,等稍后再想法子打探,自折回去寻冒氏说话。冒氏正使人详细询问过刚才的事故,晓得是自家马车倒车之时没注意到这莽汉背着老妪站在一旁,所以才将两人都给撞翻在地,导致老妪受伤。虽然恨那莽汉凶残,到底自家有错在先,也怕会出人命,便与冒连一起去探那老妪。那老妪虽然没死,却也气息奄奄,兼之头上破了个洞,血流得满头满脸的,看着很是吓人,须得立即寻医救治。冒氏当机立断,让人把那老妪放在冒家那辆车里,安排冒连带着立即去寻跌打郎中救治,再另外安排个婆子奔回学士府报信,她自己则坐在车里,守着那被砍伤了腿的马儿和那被绑缚成一团,塞了嘴扔在泥泞里的莽汉,静候学士府来人。雨越下越大,被砍伤的马儿痛苦不已,道旁还有人不畏雨势守着看热闹,议论纷纷不说还指手画脚的。出门便撞鬼,冒氏又烦又恨又担忧,却又无可奈何,身边没有人手跟着,便是她想另外租赁一张马车先回去,也是丢不下这里,不由暗自后悔不该不让许徕送了她来。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方听得马蹄声响,冒氏激动地掀开车帘,从缝隙里看向朝她疾驰而来的许徕,由不得微红了眼睛,委屈至极。许徕吃力地下了马,顾不上其他,便先掀开车帘打量着冒氏,问道:“你还好么”冒氏猛力点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丈夫哽咽道:“还好。”许徕早从报信的婆子口中知道经过,此刻见她果然没事便放了心,先使人将马匹换上,叮嘱她道:“你先回去吧。弄得这般狼狈,今日就别回娘家了,修整将养一下,改日再去。岳家那边我会使人去说。”冒氏也是这么个想法,这种事情哪能带到她娘家去处理自然是要由着许家处理才好,便应了:“好,但阿连带人去寻郎中救治了,也不晓得他有钱没有,能不能处理下来,是不是使个得力的管事过去瞅瞅”许徕点点头,安排管事去寻冒连,自己则转身朝着那莽汉走去。冒氏本想与他撒撒娇,寻些安慰,但见他竟是转身便走了,此外一句多的温柔体贴话都没有,想着他约是还在记恨之前二人斗气之事,于是也生气起来,板着脸叫人赶车回去,也是一句关心体贴话都没留下。许府上下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冒氏的马车才到二门处便有人飞速往里通知了姚氏等人。冒氏虽晓得家里人都挂着这事儿,却也懒得先去正院说明,她心想着受了惊吓的人是自己,该得姚氏等人来瞧自己才是,难不成还要自己巴巴儿地跑去告诉姚氏等人不成便自鼓着气回了房,慢吞吞地洗脸梳头换衣裳,又叫人熬制安神汤来吃。安神汤尚未送上来,那边姚氏、孙氏已经领了家中的女眷过来,这时候倒也没谁去和冒氏计较那许多的小心思,个个儿都十分关切地宽慰冒氏,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冒氏见一群人嘘寒问暖的,姚氏还张罗着请太医来给她瞧,也就把那心气给灭了,慢慢将事情经过说起来,说到那莽汉举着斧子冲过来时,姚氏等人俱都吓白了脸,孙氏更是不停地转动手里的念珠,连声念佛。冒氏这里却是笑逐颜开,越说越兴奋:“我本以为不死也得脱层皮的,谁知命不该绝,铿锵一声响,那凶汉手里的斧头便飞上了天”回味着当时的情形,把那救了她和冒连的恩公赞了又赞,总结道:“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公子,做了好事还不肯留名,我看他也该是生于富贵之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