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都是喜色,“婢子回去,听到大奶奶正和夫人在说笑,道是昨日五爷过去讨要您当初留下的那个酸辣粉方子,又为着五奶奶想吃酸的,便买了一大包山楂,当场就被夫人给扣了散给了府中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吃着耍。”山楂活血化瘀,孕妇当忌口才是,许扶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是第一次当爹,家中人口又简单,哪里会知道这些许樱哥又是欢喜又是好笑,边琢磨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送点什么东西过去,边问青玉:“我让你办的正事儿呢”青玉左右看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五爷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画儿夫人当时便使大爷送回去,赵家日后再不会纠缠。夫人说,只要这边不穷追,不过时日问题便能解决,但这上京城赵家是再不能留了。”许樱哥轻轻出了一口气,只怕不单不能再留上京,官职家产什么的都是全没了的,不过人能全须全尾就极好。待回了里屋,张仪正侧卧在榻上翻看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备一份厚礼,恭贺我那救命恩人。”许樱哥一怔,随即笑着点了头。张仪正又道:“既是当初就来往着的,又一直相处得很好,那便照常往来,不要让人说你嫁入王府便忘了亲戚。等我好了,你便设宴请他们上门做做客,认认亲戚。”他对许扶倒真是另眼相看,但许扶却是恨他入骨,怎可能随便就携卢清娘上门与他心无芥蒂地交往左右答应了也只是答应,许扶不来他又能如何许樱哥照旧含笑应下。张仪正自书上抬起眼来,谨慎而小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学无术总被人看不起,便是小四那狗屎也敢嘲笑于我,你是最爱读书写字的。教一教我。”他最近的变化挺大,许樱哥真来了几分兴趣,立即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道:“那是荣幸。”张仪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讲解,心思渐渐飘到了窗外。其实张仪正也不一定非得一直不学无术,一惯只会争强斗狠。他还可以受出身学士府的新婚妻子影响,慢慢变得好学博学,偶尔作出一首酸诗,写两笔好字,也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半真实,一半虚掩。今后做另一个人想必会比从前轻松自如很多。许樱哥说得口干舌燥,不见张仪正有任何互动反应,抬眸一瞧,某人正盯着窗外那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发呆。心中微怒,将手挡在张仪正眼前,似笑非笑地道:“说完了,还请三爷说说这篇文章。”张仪正收回目光,见她面上微有讽刺之色。心下不服,不假思索地张口一一道来。许樱哥越听越沉默,谁说张氏子弟多数天生不善文字明明心不在焉。却又没有半点错处,还能有不同于她的见解,从前的先生怎会给个孺子不可教的结论还是他一直都如此,只是一直都在装张仪正说到高兴处,突然觉得不对,立即来了个急刹车,先故意说错了一处,再谨慎地道:“后面的没听,不知道了。”许樱哥平静地道:“那我再讲一遍。”张仪正开始烦躁:“今日就到这里吧,头晕了。我哪能一下子记得这么多”“贪多的确嚼不烂。明日又再说。”许樱哥微笑着收了书卷。真是有趣啊,她从前也是下过乡支过教,给成年文盲上过扫盲课的人,深深知道改造一个成年文盲究竟有多难,比教孩子还要难上加难。虽然这只是个“半文盲”,但也不该突然间便表现得如此抢眼。他若不是天才,中间便一定有鬼。既然他认为这个游戏很有趣,她便陪他玩,看看到最后能玩出个什么结局。张仪正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情举止,见她似是毫无所觉,便试探着添了一句:“其实我小时候很聪明的,先生夸我过目不忘,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荒废荒唐了。”“现在重新捡起来尚为时不晚。”许樱哥给他理了理衣服,温柔一笑:“先换药吧。”三月三,上巳节,传说中王母大宴宾客便在此日,大华伐晋首战告捷,今上大为欢喜,乃以朱后名义大宴百官群僚,开王母宴。且不论百官如何想方设法敬献礼品讨帝后欢心,更有无数官宦人家的女眷削尖了脑袋,千方百计就想能挤入含章殿,在皇后和诸贵人面前露露脸,谋一个机会。康王府中,自康王妃病倒后便一直是世子妃在主事,这些日子也收到不少的请托,她嫁入王府十多年,儿女双全,长子懂事聪慧,女儿乖巧漂亮,深得公婆丈夫倚重信任,对各方面的关系自是把握得当。每日里只是不动声色地待客,把不符合要求的过滤,符合要求的记下留报康王妃做最后的定夺。世子妃要忙大事,王氏自然而然地担起了府中各种家务琐事,宣侧妃也有张仪端的亲事要忙,唯有许樱哥一人闲得狠,没人找她做任何事,帮任何忙,府内的琐碎消息传不到这里,唯有大事还可通过学士府以及高、袁两位嬷嬷的渠道知晓。她被孤立了,但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世子妃待她照旧的温和,但从未单独与她相处说过话,更不要说是再往她房里送金鱼之类的小玩意;王氏对她还是热情灿烂的笑,该有的吃穿用度一样不少,但就是客气到生疏;宣侧妃偶尔遇到她也是不痛不痒地讥笑两句,张幼然从此不见影踪;曲嬷嬷每次看到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宣乐堂的大丫头们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嫌狗嫌。张平家的很忧郁,当初康王妃把她指到这边来,不说个个都羡慕,但也算是肥差一份,其间更多预示着王妃的信任与倚重,她也指望着许樱哥能把张仪正这颗歪瓜给拧正了。将来凭自身本事搏个功名,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伺候一场小有功劳。谁会想还不到一个月,事情就成了这副尴尬模样。再看许樱哥,每日就光顾着给康王妃做那几顿饭。要不就是陪着张仪正读读书,写写字,再不然就是寻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往身上脸上涂,睡大觉,喝茶,画画儿,过得悠哉乐哉。百无忧虑,半点不知危机。她想劝许樱哥,二人关系远没达到那个地步,轻易开不得口,不劝,那又不行,主子的事不止是主子的事,还关系到一院子的人。思来想去。便往高、袁两位嬷嬷那里走了一趟,又分别送了绿翡和青玉几个心腹丫头每人一包茶和桂花糖。许樱哥得知,跑去高、袁二人那里喝了一壶茶。回来照旧的好吃好睡,偶尔调戏一下张仪正,和他斗智斗勇,夫妻俩高兴了便吃喝玩乐,不高兴了便瞪眼睛嚷嚷,虽不说什么蜜里调油,却是自得其乐,自有一种平衡。就连新放出来的雪耳也是黯然,退居二线,秋蓉更是一直龟缩在房内。轻易不露面。张平家的见状,彻底死了这条心。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初三日,康王府中一片忙乱,人人都差不多在为入宫赴宴做准备。便是从前轻易不入宫的宣侧妃也因宫中给张仪端赐了婚,特为盛装打扮,准备跟着众人入宫亮亮相。康王妃大病初愈。又见张仪正不但伤好得差不多,人也似乎真正沉稳了许多,不但不再闹得鸡飞狗跳,每日还能静下心跟着许樱哥读上大半个时辰的书,写上小半个时辰的字,其心甚慰。又因这些天一直食用许樱哥亲手下厨做的饭菜,见其顿顿不重样,样样精致美味,偶尔还能吃些从未见过的美味小吃糕点,显见是十分用心的,所以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比较满意的。唯一令她忧愁的是世子妃对许樱哥隐藏的冷淡,想到日后小儿子小儿媳多半还要依靠兄嫂拉拔,少不得寻了曲嬷嬷来问情况。曲嬷嬷见她痊愈得差不多了,便十分委婉地将许樱哥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三奶奶其实也是好心,明知王爷定会愤怒,仍然敢为崔赵两家求情。甚至为此和世子妃心里添了不痛快。”一边说,沉痛地叹气:“只是老奴担心,三爷和三奶奶都是随性而为的,日后可怎么好不管怎么说,三爷也是老奴带长大的,总是盼着他们好的。”康王妃许久未语。嫁入婆家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心里惦着别人,甚至高过了夫家的利益,只此一条,便所有的好都被抹灭了。许樱哥所经历过的事情太过复杂了,人又聪明胆大狠辣,只怕张仪正不会是她的对手。曲嬷嬷见她沉默不语,忙劝道:“看老奴真不会说话,三奶奶还年轻,偶尔犯了糊涂也是有的,她人聪明,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的,虽然性子倔强,但只要王妃悉心教导些日子,还怕她学不会”康王妃沉吟许久,扶着秋实缓缓站起来:“先入宫,回来又再说。”第148章石破上巳本就是游山玩水踏青的节日,朱后要办的又是王母宴,自要选个风景秀丽,最好还有水的地方。于是这宴会便被设在了东苑,东苑有御池,池边遍植名花,当此时,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正好当成瑶池以宴宾客。因是宫宴,故而凡是有品级的命妇都是按品大妆,剩下的年轻姑娘们也是穿戴得花枝招展,名花美人美酒一样不缺,照得人眼花缭乱。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锦缎棚子有限,很多美人儿被曝晒在日光之下,气息奄奄,香汗淋漓,但此时,宴会不过进行到一半而已,朱后等人正是兴致最高之时,也无人敢诉苦告退。许樱哥老老实实地坐在康王妃和王氏下首,趁人不注意便和斜下方的唐媛眉目传情,传递着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意思这一场宴会下来,不知有多少娇养的女儿会被晒得脱了一层皮。二人许久不见,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怎奈不得私会相叙,便只能眉目传情了。世子妃照旧是一惯的安静端庄,王氏却是看了又看,许久,忍不住轻声道:“三弟妹,那不是大理寺卿家的”许樱哥笑着接上去道:“是,阿媛她在家中行四。”王氏欲言又止,片刻方低声道了句:“看着你们,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她其实还年轻,三十都不到,皮肤极白,五官妩媚,保养又好,身上自有一种成熟女子的美丽气质。但她眼里丝毫没有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活泼热情,只能看到满满的疲累和老气。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老了,想必这些年也过得非常艰难许樱哥记得王氏的出身,在上京满目的勋贵大族中,她的家世渺小得不堪一提,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想要融入这个圈子,付出的努力和阻力只怕超乎想象。便是到了今日,王氏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被接纳了。再说在王府内,王氏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傍身,而张仪先的另两个妾室已经分别有了儿子。许樱哥抬起酒壶给世子妃、王氏、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笑道:“做女人的总都会有那么一日。”言罢举杯先敬,也不管世子妃和王氏是否乐意奉陪,自己先就干了。王氏犹豫地看了世子妃一眼,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着,因见世子妃微笑着一饮而尽,方才放心地跟着饮了。饮完酒,便又将唐媛和唐夫人看了又看。默默地低下了头。许樱哥并不在意王氏对世子妃的忌惮之意,只不动声色地将王氏的神情收入眼底,笑眯眯地换了个方向,同不远处的姚氏、许杏哥等人用目光接上了头,兀自欢喜。上首,康王妃正与长乐公主低声说话,不经意间回眸,正好看到许樱哥在那里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就看到了姚氏同许杏哥等人,不由得跟着翘起了唇角。到底是年轻,只见着了母亲、姐姐便可以笑得这般没遮挡。长乐公主瞧见了,微微一哂,道:“她倒是个重情义的。”不管心中怎么看,康王妃也舍不得人说自己的儿媳妇,当下便道:“她要是个狠心薄情的,倒让我不放心了。”顿了顿,又道:“王爷也说了,赵家那事儿迫得狠了,也是让人看笑话。弗如放一放,不用与人比狠毒。”长乐公主掩着口笑起来:“瞧,瞧,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这进了门的和出了门的就是不一样,我是夸她呢。你急什么争强斗狠我们比不过旁人,比一比品行温厚也不错,这不是阿娘经常教的我可没忘。”康王妃温和地笑了笑,把话题岔到去年秋天嫁入公主府的王六娘身上去:“阿令和六娘还处得好听说最近王家七娘经常到你们府上去”长乐公主倒也爽直:“早先有些别扭,但后来禁不住六娘娴淑贞静温厚,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王氏姐姐妹感情很好,六娘有什么好的都记挂着她妹妹。”言罢低低冷笑一声,“但这七娘将来这门亲事是依靠不上的,做姐姐的还得小心被算计。看这鸳鸯谱点得,非得乱成一团才欢喜”王七娘同冯宝儿一起被赐的婚,冯宝儿入康王府,王七娘则是入贺王府与安六,这便意味着王家这对姐妹永远也不能共同进退,感情越好,将来越是悲惨。想到皇帝近些年来越发难测的心意和出人意料的手段,康王妃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长乐公主在座首扫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梧桐宫的一个宫人号出了喜脉,接着初战大捷,芙蓉宫便在次日请了太医。”梧桐宫,刘昭仪所居,她自是再不能侍寝的,只能依靠年轻美貌的宫人施展手段,又有贺王争气,这风头一时无双。芙蓉宫,罗昭容所居,她徐娘半老尚且貌美犹能承宠,又怎会甘心康王妃看看白发苍苍、慈祥和蔼的刘昭仪和仍然娇媚得如同鲜花一般的罗昭容,再看看越发见了老态疲态、沉稳得如同一潭静水的皇后,只觉得一大块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人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