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了两步,恰恰地绊着了个锦凳,一碗汤药尽数泼洒在了锦绣地衣之上,毫无半点窘迫地道:“跪坐得太久,腿脚麻了。”“公主虽然担忧娘娘,但自己也是有点年纪的人了,还该注意。”罗昭容面上丝毫不见不悦,很理解地转头命令身旁的宫人:“立即再去倒一碗来。”长乐公主皱起眉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宫人道:“你们还敢烦劳其他人”那两个宫人沉默地拜了一拜,起身后退两步,迅速跟上了罗昭容的宫人。没多少时候,就听得外面一声脆响,接着又是一阵喧哗,有宫人面色惨白地进来道:“娘娘的汤药罐子砸了。”罗昭容面不改色地道:“杖毙。”长乐公主咬了牙道:“尽数杖毙。但凡再有不把自己的差事当回事的都杖毙别以为我不敢作这个主胆子肥的尽管来试”罗昭容淡淡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殿前,眼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康王妃与许樱哥,大声道:“依着公主殿下的意思,就在这外头行刑,也好叫这些不知数的贱奴们晓得什么才是本分。”嘴里被塞了胡桃的四个宫人在沉重的杖击声中渐渐失了生机,许樱哥紧紧抓住康王妃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第245章幸否康王妃沉着地抚了抚许樱哥的手背,低声道:“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了。”罗昭容沉痛万分地道:“你们来了这起子刁奴眼里全无皇后娘娘,竟把皇后娘娘的药罐子给砸了不打死她们,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康王妃垂着眼,只默默地给罗昭容行了个礼,并不搭话。长乐公主从殿内快步走出,沉声道:“三嫂你们可来了,我这里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给娘娘熬碗汤药都能整出这么多事来。小三儿媳妇,你赶紧地,去左边偏殿茶水房里为娘娘熬药。”又转头吩咐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静容,你跟着南郡公夫人,听她的安排,她有不熟悉的地方记得提醒她。”果然进宫就有活干。许樱怔了怔,迅速俯了俯身,目不斜视地随着那宫女往偏殿走去,长乐公主上前握了康王妃的手,二人对视无言,千言万语尽在那一握之中。康王妃道:“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娘娘吧,我这心里一直挂着。长乐公主便与她手挽手地一同进了殿内,看也不看罗昭容一眼,罗昭容在门前略站了站,也厚脸皮地跟了进去,擦着眼睛道:“娘娘这是熬出来的病”哥着蒲扇,聚精会神地盯着药罐子里翻滚的药汁,不一时额头上便浸出了细细的汗珠。那叫静容的宫女在旁看了一回,轻声道:“夫人,您歇歇让婢子来。”许樱哥抬头朝静容一笑:“我难得有机会孝敬娘娘,姐姐就不要和我争了。”才刚亲眼目睹为了这碗汤药打死了四个人,便是知道长乐公主给她的必是可信之人,她也不敢掉以轻心,顶好就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能做的每一件事。静容笑笑,也不勉强,安安静静地给她端了个小杌子过来又端了盏凉茶放在一旁。许樱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静容说话:“娘娘现下情形怎样”静容平静地道:“娘娘自昨夜昏睡过去,只醒过一回,服了半碗汤药,现下一直沉睡未醒。”许樱哥看了她一眼年纪已长,容貌普通,行事做派却是人如其名,便道:“姐姐的名字好听。”静容道:“是娘娘赐的名儿。”静容不是个活泼的性子,话少到不能再少,问一句答一句,许樱哥渐渐觉得无趣便不再问了。待得汤药煎成,静容取了钥匙打开角落里的描金柜子,取出一只雕工精细的玉碗,取清水洗了两遍方递给许樱哥,平静自若地道:“碗放得久了,难免生尘,多洗两遍总要好些。”都是些谨慎人儿,许樱哥笑笑将药汁注入碗中又涮了两遍才倒了大半碗黑黝黝的药汁进去。再抬头,就看到静容眼里暗藏的微笑,二人会心一笑一人抬碗,一人端药罐子,偕同向着正殿而去。朱后这时候已是醒了,正半倚在康王妃的怀里听长乐公主说话,见许樱哥进去,便朝她弯弯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难得得你熬的药喝。”许樱哥笑道:“孙媳难得有机会伺候娘娘。”罗昭容笑道:“娘娘好福气,都是些孝顺孩子。”朱后和气地朝罗昭容笑了笑:“圣上那边无人照应,妹妹不如去伺奉圣上。”罗昭容的眼圈突地红了,将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委屈道:“圣上看到我就烦,娘娘不是不知道。我不如就在娘娘这里守着,还能得个好,娘娘您别赶我走,不然又有那起子卑鄙小人在圣上那里嚼舌头,说我居心叵测不敬娘娘。”朱后饮完药汁,已是疲累得慌,靠在康王妃怀里闭着眼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道:“圣上那时候是病得糊涂了,妹妹怎地还记在心上这些年圣上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快去圣上若是怪罪你,你便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若是想要我安心养病,便听我的。”罗昭容破涕为笑:“娘娘这话我是不敢传的,圣上不得把我给吃了以往有娘娘保我们,现下您病着,倒叫我们怎么办啊您不知道,您才一病,就有多少狐媚子拼命往前凑。”朱后虚弱地笑了笑。长乐公主恨极了罗昭容这副骚狐狸样,不咸不淡地道:“昭容娘娘说话真风趣,圣上怎会吃人什么狐媚子这般大胆竟敢在圣上忙于军国大事之际去胡作非为”罗昭容委屈地垂了唇角,突地又将目标转向许樱哥:“小三儿媳妇,过来给我瞧瞧,听说此番你入宫伺疾是要给娘娘做许多好吃的,我可能跟着沾光尝尝鲜”许樱哥微笑着任由她拉了手,道:“娘娘说笑。”既不说能,也不说不能。罗昭容便又道:“你们成亲也有段日子了吧,还没见消息皇后娘娘可是盼得慌。”朱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康王妃这才开口道:“娘娘这病是要静养吧”罗昭容忙住了口,起身道:“都是我不好。话多成水。哎呀,是看娘娘醒过来了所以太高兴啦”有宫人在一旁露了露脸,长乐公主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先看着许樱哥笑了笑,才又同康王妃道:“恭喜三嫂了,圣上才刚下旨,复了小三儿的国公爵位。”眼角瞟着罗昭容,一字一顿地道:“又有小二,爵位差使一并回复如初。”康王妃闻言,由不得笑了,道:“圣上圣明。”朱后也笑了:“告诉他们,要更加勤勉才是,不能辜负了圣心。”罗昭容怔了怔,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去。“总算是走了。”长乐公主叹口气,柔声去劝朱后:“母后您可要早些好起来才是,我们离不得您,好日子在后头。”朱后点点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长乐公主替她理了理被褥,低声骂道:“贱人,娘娘不过是才病倒,她便如此张狂可恶。竟敢把手伸到这里来,好大的胆子她就不怕么”说到这里,突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便转头看向康王妃。“樱哥你守护好娘娘。”康王妃神色微凛,二人默契地站起身来往后而去。许樱哥在朱后榻边的茵褥上跪坐下来,安静地守候在一旁,默默盘算今日要给朱后做些什么吃食。才刚想了几品粥,就见有宫人入内,寻着了朱后的心腹红素姑姑,低声道:“刘昭仪领了安国公夫人来给娘娘请安。”红素踌躇片刻,转头问许樱哥:“南国公夫人,您看”许樱哥晓得这红素跟了朱后多年,什么人什么时候该见,什么人不该见,自是比自己有数,问这一声不过是表示个尊重,哪里敢托大忙道:“我不懂事,还是请姑姑使人去问问公主和王妃罢。”红素点点头,吩咐道:“先请她们前殿里坐,我这就过去。”又叫了个宫人往后传话。须臾,康王妃与长乐公主偕同出来,并不禀告朱后,径自就往前殿去了。许樱哥继续安静地想她的粥饭。却听前殿一声大哭:“娘娘啊,娘娘,想我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却不肯放过我,这是要生生逼死我。您要再不见我,我便只有死在这里了。”那声音凄惨苍老,蕴含着无数悲凉痛苦,若非是许樱哥听过刘昭仪说话,确定这就是她的声气,很难想象出以往平静慈善,成日拿着佛珠拨拉的老妇会有这样强的爆发力。正在感叹刘昭仪与贺王妃婆媳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听身旁的朱后轻轻咳了一声。许樱哥忙起身靠前,只见朱后已是睁了眼,眼神平静之极:“是刘昭仪”许樱哥忙道:“是,还有安国公夫人王七娘。”外面的哭声一阵高似一阵,朱后却是微微笑了,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背身面里。许樱哥等了片刻,因不见她有动静,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实在佩服她这养气功夫,居然在这样的嘈杂环境下照睡不误。却听朱后轻声道:“等你母妃和姑姑回来,让她们问一问,贺王府中都有什么人被放了出来刘昭仪又是如何能出梧桐宫的王七娘,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还是要宽待些的。”许樱哥忙应了,朱后又轻声道:“我想吃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许樱哥又应了,朱后便不再说话,许樱哥凑近看时,她已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多少时候,外间的哭闹声渐渐消失无踪,康王妃与长乐公主黑着脸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许樱哥:“娘娘如何”许樱哥忙将朱后的话转述了一遍,康王妃道:“知道了,既然娘娘想吃小米粥,你便去熬制罢。”许樱哥起身退出,到得廊下,只见本该离去的王七娘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来了。”许樱哥晓得躲不过,便硬着头皮与她行礼:“六嫂。”“年纪轻轻就做了国公夫人。满府的人都被圈着,就我和我们六爷能出来。”王七娘讽刺地弯了弯唇角,道:“你说我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许樱哥心思微动:“当然是幸运的。”王七娘就笑了起来:“你呢”、第246章冷意第三更打滚求票啦许樱哥想也不想地道:“我觉着我是幸运的。”每逢绝处总能起死回生,疼她宠她爱她的人并不都只是亲人。生逢乱世却锦衣华服,她不幸运,谁幸运王七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朝她福了一福,道:“听说南郡公升了爵位,恭喜你了。”许樱哥回了她一礼:“多谢。”王七娘转身后行:“但愿你一直都比我幸运。”许樱哥猜不透她的意图便懒得去动那脑筋,只自去寻了静容找着小厨房熬制小米粥。小米粥要熬来总要花些时辰,待得她熬好,又亲手做了几个爽口开胃的小菜端过去,朱后已经又醒了,精神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开玩笑道:“我也心安理得当回太婆婆。”众人见她心情好,少不得跟着凑趣:“娘娘还要做曾太婆婆的”朱后最重礼仪,少不得叫人扶她起身拢发穿衣,弄得周正了才肯端碗吃饭。许樱哥的小米粥与配菜做得精致,朱后尝了一口,忍不住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御厨做的未必差,但我就喜欢这家常味儿,已是许多年不曾尝到啦。”康王妃见她喜欢,忙给她布了两筷子菜,问:“娘娘晚上想吃什么得多吃些才能早些好起来。”“我”朱后一个“我”字才出口,突然伸手捂住了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众人吃了一惊,拍背的拍背,揉胸的揉胸,端水的端朱后好容易忍住了咳嗽,将手掌拿开一看,满手的鲜血。含章殿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许樱哥惊恐地攥紧了拳头失措地看向康王妃,满脑子想的都是,会不会是她熬的药和粥出了问题这宫中的人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却见朱后淡定地将手伸给红素擦洗,轻声道:“吓着孩子了。樱哥别怕和你没关系。”“母后”长乐公主仓惶地呜咽一声,将帕子掩住口,拼了命才算是将哭声压了下去。康王妃湿润了眼睛,扶住朱后沉声道:“娘娘,您”朱后摆摆手,接了静容递过来的茶水漱过口,照旧端起碗筷吃饭声音还是那般平静温和:“我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富贵都享受过,值了。这饭吃一顿少一顿,得多吃些才是。”又含笑看向许樱哥:“今年端午节没吃粽子,听闻你会的花样极多,你好好包几个给我尝尝年轻时不敢吃,怕长胖变丑圣上不喜,老了老了,倒变成馋猫了。”因见康王妃与红素张口欲言,便举手止住她二人道:“晓得你们要说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让我把想吃的都吃一遍,我是白活,也是白白做了这个皇后。樱哥,好孩子,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能不能让我吃得高兴,吃得满意,就全看你的了。”年轻时,这副容貌便是资本所以便是吃也不敢放开了吃。熬了这多年,也只不过是想吃点清粥小菜与粽子。这皇后啊,当得可真没意思。许樱哥忍不住红着眼圈笑道:“是。”羽林卫值宿房外,才恢复了国公爵位的张仪正被一群恭喜的人围在其中,有叫他请客的,有不停阿谀奉承的还有说话暗含机锋窥伺刺探的,他一概都只当人家是真心恭喜的,满脸堆了笑,在那里团团作揖,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