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情好不起来,又觉着累乏到了极点,忍不住往张仪正身边靠了靠。张仪正以为她害怕,也觉着她应该怕,忍不住怪责道:“既是要来这里,便该多带两个人陪着,一个人形只影单竟然就敢来我若不追上来,此刻你倒是依靠谁去”许樱哥靠着他强壮温暖的胳膊,轻声道:“我不是怕,是累。还替六娘难受。”在远离父母亲人的地方,父兄犹自还为这个国家浴血,妹妹却横死在大街之上,清清白白的人还被泼了好大一盆污水,不但没有任何说法,还要悄无声息的,不许举丧。即便是不得不如此,即便是知道后头能报仇,也是人间惨事一桩,更是人间不忿不平之事。谁能忍张仪正默默地将许樱哥往怀里拥得紧了些,安抚道:“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二人行至浮桥尽头,便又默默分开,分别整肃了衣袖,端庄肃穆地往前而去。王七娘被停放在一间四面通风的水榭里,水榭四周的扇窗放下来便可遮挡四周的视线,又因四面环水,室内气温便要比寻常房舍低了许多,又有几大盆冰块镇着,更是阴凉。许樱哥进去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住了,握住迎上前来的惠安郡主轻声道:“如何”惠安郡主同张仪正低声打了个招呼,示意二人看向里间:“已经装裹好了,就等你们的消息。”临时寻来的楠木棺材还未盖上,王七娘装裹一新,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脸被上了脂粉,看着就似是睡着了一般。王六娘跪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妹妹,一动不动。又有马婆子等王氏陪嫁来的仆妇丫头在一旁边垂泪边忙个不休。惠安郡主听了康王准许王七娘回冀国公府,却不许举哀发丧,照旧要秘而不宣,等到三日后才能发丧的消息,忍不住也蹙起了眉头,却还是善解人意地道:“你们不方便去说,还是我来说吧。”“不,我来说。”许樱哥咬咬牙,跟了张仪正上前,先在王七娘棺前认真行了一礼,才看向王六娘:“六娘”王六娘抬起眼来看着他二人,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来了。怎么说的”大抵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见过的杀戮悲欢太多,所以她已经接受了现实,语气平淡得很,既无哀伤,也无忿恨,虽然无力却冷静。许樱哥正努力组织语言,王六娘便已经看出了端倪,淡淡地道:“直说吧,我都懂。”待听许樱哥转述了康王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地道:“是不是这样,就能杀了那些人替七娘报仇”许樱哥看向张仪正,张仪正坦然道:“只能说是尽力。”王六娘便点点头:“既然有机会,总要试一试才能甘心。”起身对着张仪正与许樱哥盈盈一礼拜将下去,沉声道:“不必这样为难,总要多谢你们把七娘带出宫来。不然只怕她死了我也不知道。”许樱哥忙将她扶住了,轻声道:“准备什么时候移灵,和我说一声就是了。冀国公府那边可有人去安排了要不要我使人去”王六娘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她,轻声而坚定地道:“不必。”惠安郡主忙道:“我四哥已经作了准备,这里使人去说一声,他立即便可带人去安排。”有肖令去布置,自是最为妥当。许樱哥见王六娘憔悴得紧,似是随时都要倒下,便道:“我替你守下半夜,你去歇歇。后头要你忙的事还多,你不能这样生生熬坏了。”又打发张仪正:“三爷先回去罢。”张仪正皱着眉头,本想让许樱哥也回去歇息,但看到王六娘的样子,始终是没将话说出口,便沉默地朝王六娘拱拱手,自去了。“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怎能忍心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王六娘便又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示意许樱哥和惠安郡主也坐,自顾自地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我嫌她任性不懂事,她不肯见我我也就没管她,实在是没照顾好她。将来见了父母亲,叫我怎么说呢”许樱哥与惠安郡主被她说得心酸,劝也无从劝,便只能陪在一旁默默烧纸。王六娘皱着眉头发了一回呆,突地掉下几滴泪来,这一开头便再控制不住,只是因着是在康王府中,虽则是政治需要,但停灵在此,给了她们最好的东西帮她们收敛装棺,又许她们烧纸烧香,已是格外开恩,哪里还敢如白日一般大哭出来便只是死死憋着,一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马婆子忍不住,用力拍着王六娘的背哭劝道:“六娘节哀,节哀,都是命都是命说来是平日在家中太娇惯了,不是你的错”许樱哥呆不下去,便起身走到室外,半倚在栏杆上看着黑沉沉的荷花池子发呆。许久,室内的哭声终于停了,惠安郡主走出来与许樱哥并肩而立,看着天边露出的一丝鱼肚白轻声道:“天就要亮了。”、第296章包容今天还是有加更滴,onno友情推书禾晏山的兰香缘:带着记忆前世的首辅孙女投胎成小丫鬟,想脱离宅门,远离一朵朵烂桃花却不得的故事。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自康王府侧门处飞速抬出,很快便消失于暗沉沉的街道上。张仪正看了眼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天际,小心翼翼地将侧门关上,转身向着康王的内书房快步走去。蜡烛已经燃尽,蜡油在青铜烛台上蜿蜒堆积如冰雪,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窗纱射入到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的康王身上,将他掩映在半明半暗之中,令得其本就端正有力的下颌在光影的作用下更如刀削一般。世子张仪承垂手立在案前,轻声禀告道:“昨夜三更时分,圣上酒醒,命黄四伏前去带安六入太极殿,但不知何故,又有福王妃匆匆赶来,于是安六在等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又被送回。他倒是安静得很,从昨日进去后便好吃好睡,并不曾看到有人与他接触。”“继续盯着,不要动他。”康王看向张仪端:“你那边如何”张仪端顿时满头大汗,低声道:“儿子无能,还是老样子”冯宝儿不听他的话,折腾了小半夜,打死不认账,什么都不说,一副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既不能与冯家翻脸,倒叫他怎么办呢“我以为你是个有办法的。”康王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满之色,张仪端将头垂得越发的低,康王见状,和蔼地道:“罢了,冯家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这里另有要事要安排你去做。”张仪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少不得又多了几分对冯宝儿和冯家的怨恨。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张仪正走进来回话:“父王。人已经送走了。”不等康王相询,便又主动道:“卢两镇的细作还没有消息传来,武家也不曾收到姨父的书信。”“不等了。我有事要交代你们。”康王低咳一声,环视依次而立的三个儿子,沉声道:“如今朝中的情形,我不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步步惊心,前有狼后有虎,圣上又是这样一个模样,再不能忍让下去了。不然只怕妻儿老小都难保周全。总要奋力一搏才是老二奉命在陵寝当差,方便出去些,这事儿就交给他去办。”这么多年以来。康王第一次和众人提起这样的话,从世子到张仪端,都先是一脸惊色,随即又恍然大悟,跃跃欲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荷花池上。将碧绿的荷叶和粉白两色的荷花镀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金色,晶莹的露珠在荷叶上颤动翻滚,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生机勃勃。许樱哥向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对王六娘轻轻道了一声:“保重。”王六娘对她福了一福,郑重道:“你也是。”言罢转身自行离去。虽则只是客房,但停过亡灵的房子要清扫。又因不能举哀发丧,一切都是秘密进行,故而该处理的还要处理干净。许樱哥顾不得疲累。先就安排一旁的管事婆子把荷园处理干净,才又跟了青玉回房洗漱,准备稍后与王氏汇合,稍稍处理家事之后再入宫哭灵。一入随园,青玉等人便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沐浴更衣梳妆备饭,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许樱哥才刚拿起筷子,就听外头丫头们给张仪正问好,接着张仪正走进来,也是一脸的疲累,眼里满是血丝。许樱哥忙叫人递了热帕子上去,亲手给他添了饭,道:“我以为你已随父王入宫了。”“父王已然先去了,我还有些时候才去。”张仪正屏退众人,轻声道:“岳父天要亮时才走。”许樱哥沉默着只给张仪正夹了个素包子,许衡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来了康王府,并在康王府中于康王密谈半夜,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小事,自是争权夺利的那些事情。既然康王连张仪正都打发走,那她也问不出什么来,更不该追问。张仪正见她不问,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接着道:“适才父王留我,又问起上次你说的那个密道,你可否还和其他人说过”许樱哥立即摇头:“不曾,就是姑母我也不曾说过。知道的只有父王,母妃和你,再不然就是引我进密道的那个人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张仪正笑笑:“没什么不妥,就是要你记住了,不要与人提,有人问也不能说。”如果可能,那条密道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许樱哥想到那密道直通到太极殿中,再看张仪正这说一半藏一半,兴奋中又隐含几分不安的样子,心里隐然有数,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会尽力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好。”张仪正观她神情,猜她已然有数,心里轻松了几分,便也道:“我也会努力。”努力保存自己,努力立下功劳,努力让自己在将来有那么一天的时候,能够说出有分量的话,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一切。少倾饭毕,张仪正起身嘱咐道:“你的身子不是铁打的,才熬了这么一天一夜,家里的事情就先让二嫂多忙下,你也趁空休息休息,不然还没到哪里自己就先撑不住了可怎么好”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多想,等到真有事了也未必就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言罢也不看许樱哥,大步去了。许樱哥微怔。张仪正这话似是知情的,她虽不知许衡昨夜和康王说了些什么,也不知张仪正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她想,世人都知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张仪正不是傻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杀赵璀,寻迟伯,看似都有他的理由,但不过就是因为他包容了她,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才对许扶那样宽让。许樱哥垂下头,怔怔地看着张仪正用过的碗筷,百种滋味袭上心头。她生在这个生存不易的时代,有一个背负很重的身份,一举一动,牵扯到的不止是自己,更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一言一行,总要反复思索,只生怕行差踏错。害了自己,更害了别人。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总能绝处逢生。遇到好心人,但其实她活得很辛苦,很累。她很想有一天能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谋算,不用奔波。舒舒服服地和心爱的人过上轻松惬意的生活。从前她曾经遇到过合适的那个人,但那个人和她始终是错过,现在又遇到了张仪正,也许她还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和他错过。她有斗志,有方向,却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又终究会走向何方。许樱哥很累,便坐在晨光下看着桌上吃剩下的素饭菜发了很久的呆。等到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已经到了该入宫的时候。王氏也使人过来请她了。看着同样疲惫的王氏,许樱哥很是过意不去:“我本该过来同二嫂一同理家的,想着吃了饭就来,谁知就在桌边发了呆,青玉她们也不晓得提醒我”王氏温和一笑:“三叔早前使人来与我说过了。晓得你昨夜一夜没睡,做的更不是什么轻省活儿。本该让你歇一歇,压压惊才是。怎奈这事儿生成这样,我也只有忍着心叫人来喊你。”言罢压低了声音道:“三叔是越来越体贴人了。”许樱哥心中又酸又甜,持了王氏的手上了马车,道:“其实晓得二嫂做的也不是什么轻省事,听说是那边昨夜才闹腾了很久,今早又闹腾了”“可不是么”王氏转头看看华娘几个都上了马车,答道:“我想着,总不能任由她这样闹腾下去。否则便是没事儿也得折腾出事儿来,故而今早特意去拦了四叔,请四叔与侧妃说,让侧妃过去看顾着些。到底是亲姨甥,有什么也好说。出门前使人去瞧,道是侧妃已经过去了。”要真折腾出事儿来,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怨不上其他人。马车启动,二人都是无精打采,便不再说话,而是分别占据了一个角落,窝在车厢里养神。许樱哥竟就一觉睡到了地头,听得人唤才睁了眼,但见王氏也与她一般睡眼惺忪,由不得对视一笑,互相帮忙着整理了仪容,稳稳重重地走了进去。今日众人对她们的态度大面上虽还正常,但于细微处总能叫人看出些不同来。宣王妃今日更多了几分谨慎热情,语气表情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甚至于一见到许樱哥便迎上去嘘寒问暖,拉着她左看右看,问她可有什么地方受伤,又建议,应该让她留在家中休息休息,压压惊才是。众人心知肚明,她这是瞧着梁王谋反一事竟对康王府不曾有任何影响,所以就又立刻转了方向。这几大王府,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一套,背里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得,其中一家就是和贺王勾结的人。许樱哥只当记不得昨日的事,一本正经地答道:“没什么大碍,来娘娘灵前尽孝才是大事。”“可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