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无论有什么事儿都派人知会她们一声。佟图赖看福晋如此自然十分满意:“还是贞娘想得周到。”舒穆禄氏莞尔一笑,看的佟图赖心里痒痒。正月十五最重要的活动是赏花灯和舞狮子,而最好看的花灯和最精湛的舞狮团队,向来是在距离统治阶级最近的地方举行。马车出了府,刚走出这片宗室高官宅邸区域,就看到了热闹的灯会。现在天还没黑透,但是灯会上已经是人流如织了。婉瑜扫了一眼,发现这次真真没白来,古人扎的花灯比天朝的那些传说耗资千万的好看多了。由于这是满人入关的第一年,为了烘托喜气,再加上满人也爱看这个,所以这一年的花灯会很隆重。一路走来,八仙过海、嫦娥奔月、鲤鱼跳龙门,各种大型的花灯一个接一个,做的惟妙惟肖。大型花灯之间装点着一些小花灯,其中宫灯是最精致的,这时候的宫灯用雕木、雕竹、镂铜作骨架,然后镶上纱绢、玻璃或牛角片,上面彩绘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各种吉祥喜庆的题材,有些宫灯还嵌有翠玉或白玉。民间的花灯自然也别有一番情趣,虽然宫灯技艺精湛,但多年下来就那些样式,看多了未免觉得太过匠气。看厌了那些中规中矩的,再看到这些别具山野气息的花灯,着实让人眼前一亮。逛了一会,太阳慢慢落下去,灯火通明的灯会完整的呈现在婉瑜眼前。各种花草鱼种仿佛活了般,大型的花灯一个接一个,让人看着目不暇接。匠人精巧的手艺把花灯做的活灵活现,看着时而让人仿佛置身于那仙宫中的琼楼玉宇中,时而又身在嫦娥月宫的月桂树下,时而身处烟波浩渺的江湖中真是应了辛弃疾的那首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震撼在美景中的婉瑜,看到转角处一队人走出来,她觉得有些眼熟。等她看到另外一张圆溜溜的团子脸时,立刻反应过来,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皇帝福临和十一阿哥博果儿。婉瑜刚想趁着他们没走进,让阿玛掉头,前面传来声音。“婉瑜妹妹,你也来看花灯啦。”婉瑜只看到博果儿像只欢乐的小鸟,撒丫子跑了过来。顿时她满脸黑线,你妹,你全家都是妹妹。虽然博果尔会卖萌,但她真的不想面对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啊佟图赖全副心思放在福晋和女儿身上,忽然听到有陌生的男子声音叫自家宝贝女儿,他立马拿出战场上的架势,全身警戒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十一阿哥啊,他怎么会认识宝贝女儿。不行宝贝女儿还太小,可不能让狼叼走了。婉瑜若是知道阿玛心中的想法,准会黑线的更加厉害,她今年才五岁啊,阿玛你想太多了吧。婉瑜让阿玛把她放下来,博果儿刚好跑到几人跟前,一把抓住了婉瑜的袖子。“婉瑜妹妹你也来看花灯么,我求了额娘许久她才让我出来,没想到遇到你了,我们一起看吧。”佟图赖本不敢对十一阿哥怎么样,可看他竟然抓住女儿,他心中那点身为臣子的自觉立马退散,上前抱起自己的女儿。“十一阿哥是跟皇上来的吧,微臣与臣女就不打扰皇上和阿哥的雅兴了。”博果儿听出来他是被拒绝了,一时愣在了那里。刚想回宫扑回额娘的怀抱求安慰,后面传来了皇兄的声音,这一刻博果尔觉得皇兄全身都在发光。福临走上前,止住了要行礼的佟图赖。“佟大人家的阿哥格格也在,我们一起逛逛吧。”这下轮到佟图赖愣住了,十一阿哥他还可以委婉的拒绝,皇帝都发话了,他还能拒绝么、16仁慈的福临皇帝发话了,一家人自认得听从。于是婉瑜无比期待的元宵节出门散心,变成了陪皇帝看花灯。在旁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耀,可上次在郑亲王府回来后,婉瑜对小皇帝本能的想躲避,现在自然是叫苦不迭。福临却仿佛有很大的兴致,一路东摸摸西看看,还问着身后跟着的几人这个如何、那个怎样。这不,福临看到了一个会动的花灯,好奇的走了过去。“这个有意思,爷要了。”对面的一座轿子里,乌云珠也相中了这走马灯。“二贵叔,你去给我把那个走马灯买过来,就是上面画着嫦娥奔月的那个。”刚刚养好伤的二贵脚跛了,不过善良的李氏还是把他留在了自己院里,乌云珠也觉得二贵好可怜,自然对他更加宽容和尊敬。这不正月十五上街看花灯这样的好差事,母女俩单单挑中了二贵随从。二贵虽然暗恨侧福晋不给他做主,但看自己的待遇更好了,自然就对她感恩戴德起来。这不听到格格的吩咐,他立马趾高气昂的走了过去。“这个灯我们格格要了。”福临刚说完话,二贵走过来开口了。小贩遇多了这种情况,他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端起一张笑脸:“这位爷,这灯已经被这位小爷定下了,要不您再选个别的”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自然会打个哈哈,去请示主子该怎么办。可偏生这是二贵来京城后第一次上街,他觉得满人已经得了天下,自己作为鄂硕大人最宠爱的侧福晋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地位不是一般的高。瞥了一眼福临,看他一身普通的红色旗服,也不像有权人家的孩子,定是普通旗人甚至是跟风剃头的汉人。“我们格格就看中了这个,我出双倍价钱。”小贩看这样,也知道今个儿遇到刺头了,他为难的看着两人,“小爷、这位爷,要不您两人商量一下,这双倍价钱倒不用。”小皇帝福临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来他也就是看着新鲜,但这会儿他那股犟脾气还真上来了。“这灯是小爷先要的,怎么都得分个先来后到。”福临生气了,一堆满语叽里呱啦的吐了出来,听得那小贩一愣一愣的,这都说的什么啊。但是二贵却听明白了,他不管不顾的直接跟不到他肩膀高的福临争论起来。乌云珠等了一会,见二贵还不回来,纳闷的掀开帘子,正看到两人争论的一幕。婉瑜这边则是远远地看着,如今看到小皇帝似乎被人缠住了,佟图赖沉吟一会,还是决定上前。虽然皇上没叫他们,但做臣子的得主动为皇上分忧。带着乌云珠的李氏与佟图赖一家子人一东一西的往这个摊子走来,正好遇到了一起。婉瑜三兄妹是见过乌云珠的,尤其是婉瑜,自然对“善良”的乌云珠印象深刻。如今看到这对母女走来,再看吵得正嗨的福临,她顿时有种预感:这里要热闹了。只是看到六岁的乌云珠竟然比她高出整整一头,婉瑜深深的忧伤了。乌云珠一眼看到了佟家三兄妹,毕竟这三兄妹长得太好了,尤其是其中的婉瑜,还是如一年前那样,像个搪瓷娃娃。她立刻忘记了二贵叔叔,转头走向佟府一家和博果尔,亲热的拉起婉瑜的手。“佟格格,你也来看花灯么。”若不是确定她只见过乌云珠一次,单凭她现在的态度,婉瑜定会认为,她们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是啊,董鄂格格也来了。”李氏也跟在女儿后面走了上来,京城里姓佟的就那两家,扈尔汉那一支大家都认识,那眼前这一支自然就是佟都统家了。“佟都统、福晋,妾身是鄂硕府上的侧福晋,这是小女乌云珠。”刚才佟国纲已经跟阿玛说过了这两个人是谁,佟图赖早就知道了,不过现在人家都客客气气的上前了,他虽然狐疑孩子们是怎么认识的乌云珠,但也端起和善的面容。不过这事儿还是淑贞出头比较好,见自家爷点头示意后,淑珍走上前。“这就是鄂硕大人家的格格吧,常听嫂子说格格长得标致,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婉瑜趁着额娘夸奖、乌云珠羞涩时,用巧劲儿挣脱开了手臂,走到大哥身边要他抱。佟国纲喜滋滋的抱起妹妹,他已经入了军营,加上常年习武,不足半米高的婉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重量。“这是谁家的奴才,竟然敢对爷如此无礼。”福临久居高位,自然没人敢与他争论。他与二贵这个泼皮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就撑不住了。恼羞成怒之下,他总算是记起了自己可以以势压人。这一嗓子嚎出来,两家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了福临和二贵身上。李氏和乌云珠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们过来是做什么的。“二贵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乌云珠看着涨红着脸的两人,二贵叔叔脚跛了,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位小阿哥怎么也不知道让让他。“格格,这位爷要抢您看中的花灯。”“你说什么,明明是爷先到的,不信你来说。”福临恢复了冷静,他指着小贩,用不太流畅的汉语说着。小贩正缩在一旁呢,现如今谁都知道这京里的旗人惹不起,偏生他今日这么倒霉,好好的一桩买卖,惹到了两位旗爷。不过看这位小爷气势不凡,咱还是实话实说吧。“几位爷、福晋、格格,这事儿赶巧了,这位小爷刚掏钱要买,这位爷就过来,说是也看中了这盏花灯。”听到这,大家也都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李氏眉头轻蹙,朝众人歉意的一笑,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着:“既如此,都是二贵不对,这盏宫灯的钱我们付了,就当给您赔罪。”说完她就掏出荷包要付钱,仿佛这样这件事就可以抹过去。福临今日可是真的动怒了,他出生以来,还没有人这么对过他。而且他现在还是皇帝,哪能容一个奴才责骂侮辱。“慢着,朕今日定要好好惩罚这个刁奴。”“这位小爷”李氏条件反射般的想给二贵辩解,突然反应过来他自称朕,又仔细一看这人发辫用的是黄带子,一瞬间他愣在了那里。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二贵感觉天塌下来了,怎么每次都是他倒霉。上次佟大人家的阿哥格格那还好说,这次可是皇上啊,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保持镇定的倒是乌云珠,她现在已经显示出了才女的资质,平素最爱听戏看书。李氏也是识字的,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爱看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给女儿看,而是用了一些民间故事的话本做启蒙书籍。于是在乌云珠的心目中,皇上应该是仁慈的、博爱的、关心民众疾苦的。“把他给爷拖下去砍了。”福临正想把额娘安排的侍卫喊出来,好好的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乌云珠看事不宜迟,“皇上,您有一颗博大的心,就饶过二贵叔叔吧。”当着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她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脊梁却挺得笔直,目光满含悲悯的看向福临。福临初时并没有注意到乌云珠,毕竟婉瑜比乌云珠好看多了,而且他的全副心思放在了与二贵吵架上。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小格格,她有一双如江南烟雨般的秋水剪瞳,眉黛如山,看向他的眼神中含有无限的悲悯。他只听到“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碎裂、发芽。走上前的侍卫甲看着这一站一跪的两人四目相望,这是在闹哪样啊,我们还要不要执行任务啊。他与侍卫乙对视一眼,合计一下,先把这人绑了吧。于是二贵杀猪似得声音又嚎了起来:“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皇上饶命啊。”“皇上,二贵叔叔年前为了给臣女买吃的,摔断了腿。今日他也是奉臣女之命来买这盏走马灯,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皇上若是心里不快,就惩罚臣女吧,求您千万不要伤害可怜的二贵叔叔。”福临听到乌云珠一番话,瞬间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光,乌云珠是如此的善良,为了救身边一个奴才竟然不怕触怒他。对比起来,他为了一个小小的花灯,就要人性命,是多么的狭隘鄙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