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不如醉了,醉又醉不过一朝。”温良徐缓的吻重又落回唇上,往往复复,深深浅浅,几经辗转,唇舌不离。我必是醉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将手攀上了他肩头他蓦然退出,我只觉嘴中一空,一时竟不适应,顺势向他身前靠了靠。他眼底波涛退去,双手也从我腰间抽离,直起身,站到阑干旁,眉目间游移着疏离的温度。“多谢大人的礼物。”他就这么转身走了。这几日都是带着宿醉起的床,日子过得虚虚实实,时而不知哪是庄周哪是蝴蝶。端着一杯浓茶,在院里喝,头顶飞来一只黑羽乌鸦,呱呱的叫。“大清早的,这只破鸟叫什么叫”阿沅挥扫帚到空中赶鸟。我抬头望着执着不走的乌鸦,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遂叹了口气,蹲到石阶上继续喝我的茶。“呱呱”乌鸦又飞到我头顶,一坨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了我肩头。“大人鸟屎”阿沅捂着惊讶的嘴巴。我蹲在原地不动,告诫对方:“需要断句的地方,千万不能含糊。”我搁茶杯到石阶上,解了衣带,脱下外袍,抛到地上,“阿沅拿去洗一洗。”阿沅公子面容扭曲,“奴家从没洗过衣服何况还是鸟屎”“经验是要慢慢累积的,这洗鸟屎也是要有第一次的。再说,你不洗谁洗。”阿沅委屈道:“还有总管,反正他什么都管,这洗衣服也该他管,何况,昨夜他还同大人那个那个”我眼皮一掀,“哪个昨夜你没醉”阿沅低头对手指,“人家只喝了一点点,又没完全醉,隔着老远看大人搂着梅总管倒了地人家只恨自己没能在大人身边,不然,大人欲求不满,也不用对梅总管下手,这不这不还有人家嘛”“什么顾浅墨你对总管哥哥下手了”屋顶飞下空空小盗圣,震惊又悲愤地指着我。我摸着茶杯喝了几口,“喝醉了不甚清楚。”“顾浅墨你这个禽兽呜呜呜,总管哥哥”空空捂着脸往外跑,正撞上一个人,抬头抹了眼泪,又将来人一把抱住,“顾浅墨玷污了总管哥哥,现在只有香哥哥了,千万不要让他酒后乱性再把香哥哥给采了,呜呜呜”来人正是晏濯香,面容略有惊讶,一时将我远远望着。我抬手打招呼,“哟,早”“恐怕不早了。”晏濯香将空空的两只爪子放了回去,向我走来。“晏编修莅临寒舍,怎不唤人通传一声,我也好恭迎一番。”我站起身,心道门口那几个小崽子恐怕是被晏濯香这厮给收买了。“不必客气。”他嘴角一勾。“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也一勾,笑里藏刀。晏濯香伸手到我面前,“侍郎不会忘了一件东西吧”“嗯”我眉头一皱。晏濯香眉目如画地看着我,“没多少时间了。”“啊”我接着疑惑。晏濯香上前一步,抬手动作极快,我只觉他袖角从我面前扬过,一阵香风拂面,我神清气爽之际,他已退了回去,手里多了一个东西。玉牌。我惊骇之余,探手入怀,放在心口位置的御赐玉牌果然没了。这厮这厮居然“晏濯香你这个登徒子”我脸上温度上升。他收回玉牌,淡然看我一眼,“别人沉溺酒色是衣带渐宽,侍郎为何是丰腴有加”“”我紧咬牙关。“先告辞。”他眉头划过淡如冰雪的笑,转身便走,到了院门口时又抛下一句话,“三刻后会有圣旨到。”对于晏濯香的乌鸦嘴,我已然是不敢轻视,更何况一早就有乌鸦来问候。我早早更了衣,坐在前院一棵树下等。期间对圣旨内容做了无数种猜测,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吉利。从前只会来给我送男宠的叶公公今日面色沉重地跨入我府门,“顾侍郎接旨”我早已做好准备,跪到地上,扫地的阿沅陪着我跪下。“门下侍郎顾浅墨行止轻浮,私闯京兆府,无视王法,刑讯逼供,即日起,贬岭南司马,钦此”我跪着接了圣旨,起身后将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塞入叶公公袖中,“公公,这圣旨是圣上拟的还是翰林待诏拟的”叶公公兜住了袖口,同情我道:“是圣上拟的。顾侍郎,你也别怪圣上,这事也是没办法”“怎么说”“朝里有阁老弹劾,后宫有昭仪哭诉,侍郎,你说圣上能护着你么”“好罢,臣谢主隆恩。”叶公公不忍道:“侍郎,收拾收拾去岭南吧,也只能这么着了,多带些家眷,那地方瘴气遮天,鸟不生蛋的”老头走后,我与阿沅两两相望。“大人呀”阿沅抱住我痛哭,“京官贬到岭南,那是有去无回,暗中要命啊,那死狐狸怎么就这么狠心,您失宠了怎么就这么惨,呜呜呜”我拍着阿沅的肩膀安慰,“咱就当是出京游玩,有阿沅在身边解闷,鸟不生蛋也无妨。”阿沅脸色一呆,再一悲,“奴家也、也要去”“本官最宠爱的人,怎么能不带上呢”阿沅悲喜交加,脸色交替变幻着,可以看出心内必是斗争得厉害。“岭南司马”廊宇下走来梅念远,面容沉沉,模样清冷,“那地方如何去得”我想了想,道:“老狐狸要我去,我哪能不去。这样吧,我同阿沅去赴任,总管留在京师,照看府邸和众公子。”梅念远目光从廊宇下投来,看不出冷热,“你二人走得到岭南么大人识路么”我看阿沅,阿沅摇头,我道:“找个向导。”“大人,谢大人来了”门僮来报。转头,就见谢沉砚赶了来,鬓角一层密密的汗珠。“顾小墨”他疾步走进院子,极力平缓着呼吸,“可接到了圣旨听说要贬你去岭南,你先不要动身”我打开扇子给他扇风,拿袖角替他擦汗,“圣旨接了,没什么要紧,去岭南走一趟便走一趟,你歇会,总管上茶。”梅念远回身去了厅堂。“去不得”谢沉砚焦急地看着我,“万万去不得被贬去岭南的京官,从没有活着回京师的”“何处青山不可埋骨。”我旷达道。“墨墨”他喊道。“砚台,这其实都是命。”我豁达道。谢沉砚往我身边走近一步,不顾阿沅就在一边,竟攥住了我的手,“他们是故意陷害你,我去请旨,谷璇若当真不念及从前,只听信宫妃与谗臣,我便辞官,送你同去岭南。”我看着他灼灼的眼睛,微微动容,“你怎么老做赔本的买卖谷璇老狐狸既然降旨了,便没有它法了。”“不管这些,墨墨,你不能一个人涉险”谢沉砚将我拉进怀里,手臂在我腰后拦住,“我替你去岭南。”阿沅惊愕地旁立。我身后客厅的方向,一人停在几丈的距离上,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道沉潜的目光。作者有话要说:autostartotfaseot widthot570ot heightot155ot ooot1otgt点击这个图,可穿越到伦家的专栏,求收藏tot作收不涨很痛心三品侍郎,贬为更夫“小墨不要着急,我去请旨”谢沉砚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又急急忙忙走了。“砚台使不得”原本我不着急的,这下不得不急了。砚台走后,梅念远将沏好的茶搁到石凳上,我不知如何是好,拿起那杯茶灌了几口。“大人”阿沅似有千言万语。“嗯”阿沅愁肠百结,“谢大人是断袖么”我继续灌了几口茶,“这个,有待考证。”阿沅万分愁苦,面容凄怆,“似乎大人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有断袖的气质和兆头”说着,还不忘瞟一眼旁边的总管。我捧着茶蹲到石头上,“唉”近午时分,我正在屋里用饭,满腹心事,举箸不能食,出去探听消息的小龙飞奔回来,“大人不好了”我放下筷子,起身,“怎样”“听说圣上动怒,谢大人被免官,晏大人被降职扣俸”我坐下来,舀了口汤喝。梅念远在一旁见我终于吃东西了,“大人终于安心了”我扒了口饭,“降官免职,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梅念远目光停在我身上许久,“大人自己的结果还不知道,却已经能吃得下饭了。”我一口气吃了小半碗饭,又啃了半条糖醋鱼,“怎样都成,先吃饱了再说。”梅念远用目光审视了半晌我的吃相,将擦脸的手巾放到了饭桌上,“他们无事,你便安心,你自己如何,倒不挂心。”说完,总管颇无好颜色地要拂袖而去。我用一只尚未沾染油污的手拉住他,“吃饱了饭,再挂心也不迟。念远,你怎没用那支发簪”他微微回身,“大人送的礼物,能收,不能用。”我干笑,“太深奥了。”他低头,“发簪是能随意送的么大人从来都是这么不拘小节”我忙松了手,有那么点点顿悟了,脸上的笑容便愈发难看得紧,“我我我不知道有那么多讲究,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梅念远抬起目光,定在我脸上,清眸似洪渊,深不见底,“为什么偏送这个礼物”我目光晃悠悠地躲上躲下,“瞧着上面的茶花好看”梅念远紧紧抿着嘴唇,一手扯回被我拽着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我坐下继续吃饭,却又吃不下去了。一顿饭没完,叶公公又出现了,尖着嗓子喊:“圣旨到,顾浅墨接旨”我搁下筷子碗,整了整衣襟,出门接旨。同在院子的几个男宠也同我一道跪下。“即日起,贬门下侍郎顾浅墨为长安更夫,钦此”我没回过神,跪在地上抬头望向圣旨,“圣上贬我为什么”“更夫。”叶公公怜悯地俯视我,“就是夜里打更的。”“几品”我呆呆地问。“没品”满院子的男宠都跟着我一起石化掉了。叶公公摇头叹着气走了,谢沉砚健步如飞兴冲冲来了。“小墨,你不用去岭南了”他奔过来,将地上的我扶起。“听说你被免官了。”我勉强转着眼珠,瞧着面前这个喜笑颜开的砚台。“无关紧要。”他拍拍我身上的灰尘。“老狐狸怎么会改变主意的”“我进宫的时候,晏编修已经在宫里了,似乎跟圣上说了不少话,圣上已经动摇了,可沈昭仪一阵哭诉,圣上又为难起来,晏编修当即跪地,请求圣上收回御赐令牌,圣上左右为难,沈昭仪便指责晏编修与小墨你有有私情”谢沉砚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幸好这时,赵淑媛娘娘带着魏王来求情。”“然后老狐狸就改变主意了”“圣上不说话,一直沉默着。沈昭仪这时冷嘲热讽赵淑媛拉拢朝臣,干涉朝事,假意做好人。正一团乱的时候,萧阁老也来了,以死力谏圣上务必将你贬出京师。”我可以想见那时的热闹,“然后呢”“晏编修说了一句,二十年前萧阁老在扬州为官时,也曾铁面无私惩办权贵,同是人臣,相煎何太急。”谢沉砚疑惑道,“当时我以为萧阁老必会对晏编修此话勃然大怒,却没想到,萧阁老脸色一变,不再说话了。”我想起一事,心中恍然,却知晏濯香此举是将自己送到敌人面前,不由扼腕,“晏濯香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侍郎道我哪里糊涂”说曹操,曹操到。我与谢沉砚同时回身,见晏濯香淡淡笑着,一步步走了来。此事若说得太细,便会暴露我曾在他书房偷阅玉房指要的行迹,还是各自装糊涂的好,“晏编修如此抢白阁老,圣上必会以为小晏刁钻刻薄,不可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