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好了“啪”的一声,徐离重重的合上了那个箱子,而与此同时,胶东侯夫人正把一碟碟点心端了出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面。薛皇后看得皱眉,不耐烦道:“谁要吃这些小玩意儿了”“皇后娘娘。”胶东侯夫人年纪比她要小一些,气度反倒沉稳不少,微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侯爷的一番心意。”又道:“侯爷还有几句话,要妾身转告皇后娘娘。”“说吧。”对唯一的弟弟,薛皇后总算多了几分耐心。胶东侯夫人微微一笑,“请皇后娘娘先恕罪,后面的话妾身才敢说。”待到对方烦躁的点了头,压低声音,“容妾问一句,如今皇上可还有临幸过娘娘”薛皇后的脸顿时开了染房,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你放肆这种话,怎么可能是沛儿问出来的你是不是疯了”胶东侯夫人神色平静,“的确是侯爷让妾身问的。”又道:“现在大家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妾身亦是一样,怎敢拿娘娘来做消遣侯爷不方便进宫,娘娘有什么话、有什么心事,和妾身这个弟妹说是一样的。”这“弟妹”二字,倒是把薛皇后的眼泪勾出来了。她忍不住眼泪“扑扑”的往下掉,想起惨死的父亲,病故的母亲,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只剩下弟弟这么一点血脉了。心中怨恨交织,哽咽道:“皇上他,是不会再让我生孩子的了。”胶东侯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倒也没有多惊动,像是早已在预料之中一般,等着皇后哭了一阵,然后才道:“既如此,那娘娘就要仔细听我说了。”薛皇后茫然抬起泪眼,“你说,什么事”春光明媚,碧空白云宛若水洗一般澄澈,仿似一块美玉。顾莲搭着合欢的手,出了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头笑道:“总算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了。”“是啊。”合欢扶着她下了台阶,低头之间,偷偷看了一眼,现如今长公主的肚子已经完全不显,好像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似的。长公主不光人长得好,而且待下人们又温柔又亲近,是个一等一的好主子,怎地偏偏怎么命苦年少守寡不说,二嫁的驸马居然风流成性去找粉头,好不容易义绝,又怀上了驸马的孩子,只能偷偷生下来送走,真是可怜啊。罢了,不要再勾起长公主的伤心事了。灵犀搬来了长长的竹条长椅,顾莲躺在上面,迎着微风、嗅着花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那春光无限好的怡然悠闲。窦妈妈拿了一块绣花薄袄出来,放在她的肚子上,说道:“这个月份瞧着暖和,可是树荫下还是有寒气的,千万别大意了。”“嗯。”顾莲依旧合着眼睛,老老实实盖了,双手放在肚子上,像那些闺阁小儿女一般浅笑,“知道,妈妈待我最好了。”惹得合欢、灵犀等人一起抿嘴儿笑。窦妈妈也笑,“公主听劝就好,不必给奴婢这老脸上贴金。”心下却是有点焦急,怎地孩子生了,月子也坐完了,皇帝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难不成宫里的美人太多,把观澜阁这位给忘了可是论容貌气韵,宫里的那些娇花软玉又怎比得上这位还是说,委实被这位生孩子的事给气着了。顾莲像是长了眼睛在身上似的,甚至可以看透人心,闭着眼,伸手握住了窦妈妈的手,轻声笑问:“妈妈你说,我们现在过得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现在很好,说起来,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清净的时光了。”如果自己能够一辈子老死在这儿。真的,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没有任何约束,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猜测别人的心思,还有窦妈妈和合欢她们陪伴着,也谈不上寂寞,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叶东海能待一双儿女好点罢了。至于徐离,让他去跟后宫佳丽们相爱相杀吧。或许是徐离感应到了她的心声,还是别的什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宫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上山要荷包的宫人都不再来了。日子一晃,又是三个月时光匆匆过去。比起顾莲的悠然自得,薛皇后就十分坐不住了,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天肝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是弟妹的那番话又在耳边萦绕,“此事能成则成,千万不要勉强,实在不行还可以另寻法子,切勿自乱阵脚坏了事。”什么狗屁法子什么破烂东西这都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氏、公孙氏的肚子还是好好的,而且沈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得过分,据说有可能怀了一对双生子薛皇后自己在屋里咬牙切齿半晌,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走到了前厅,撵了宫人们到门外去,自己盯着那两个漂亮的雕漆食盒出神到底有没有用破木头疙瘩想扔了,又舍不得,因为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报复丈夫,如果这件事能够办成了的话,也算是雪了自己心头之恨可惜的是,丈夫一向都是谨慎细致的很,从不在自己这里吃东西、用东西,即便偶尔过来装样子留宿,也不跟自己同屋,甚至连床褥被子都是每次自带而且自从那次自己赌气吵架以后,他干脆就再也不来了。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笨以前只会傻乎乎的跟他吵架,就没有想着报仇,要是早点能做一点什么手脚,让他不知不觉的断子绝孙才好呢。哼,他不是不想让自己生吗那就让那些女人,全部都生不出来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儿子算他徐离断子绝孙可是为什么还不见效如此坐立不稳、寝食难安的,过了半个月,薛皇后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公孙柔的胎像不好了。可是她这胎像一有问题,皇帝和皇太后都让她休养,再也不往自己这里来请安,那两个盒子的作用就失了效,要是最后功败垂成,岂不可惜了薛皇后想出了一个计策,自己可以让人装上点心把食盒送过去,公孙贵人肯定是不会吃点心,但只要那个特殊盒子留下就可以了。却被薛妈妈制止了,连连摇头,“太明显了。”劝道:“这两个雕花食盒当摆设,旁人可能还不留意,但毕竟放了几个月,那些贵人们都是见过的了。眼下公孙贵人的胎像又不好,娘娘赶着这个关头送东西过去,公孙贵人肯定会起疑心的,万一,不行、不行,绝不能这么犯险”其实连胶东侯的这个主意,薛妈妈亦是不赞同,这弄不好不仅会加速死亡,而且小姐本身也会受到影响,将来,很可能会随之一起受损不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是偏偏小姐信了,信了胶东侯夫妇的那番话,说什么皇帝反正不让她生,将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不如拼一把。有什么用薛妈妈在心里叹气,就算这一批的嫔妃都不怀孕了,皇帝想要女人还不容易吗自有成千上百的美人随他挑选,不过早晚而已。而一旦曝光,薛家的人,只会死得更快罢了。此时此刻,公孙柔正在床前向皇帝哭诉委屈,娇怯怯道:“太医说了前三个月要好好保养,妾身一直都很小心,不敢吃错东西,不敢用错东西,不知怎地胎像突然就变得不稳了。”她的眼里含了一眶晶莹的泪水,泪盈于睫,真是好不动人。可惜徐离根本没有去看她的脸,视线一直在那微凸的肚子上面,看了看,这才抬头安抚了一句,“好好歇着。”微微琢磨,“哪里都不要去,等太医说胎像稳固了再说,有事让人来回朕,歇下罢。”公孙柔本来就身形娇小、纤细柔弱,眼下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细细声,“是,臣妾记下了。”说不尽的听话柔顺之意。徐离没有心情打量她,出了门,心思还在漂浮不定。虽然怀疑的毫无根据,但是胶东侯夫人没进宫以前,沈氏和公孙氏的胎像都还是好好的,自己太了解薛氏的性子了,任性、跋扈,但并没有太多曲曲折折的心思,只知道一味的横冲直撞,并不是有城府有心计的女人。莫非,胶东侯夫人暗地唆使了她什么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徐离去了沈倾华那边一趟,同样吩咐她,往后好好养胎不必出门,不必去给皇后请安,如果在宫中什么地方遇到,也要尽量避开,又交待宫人们,对主子的吃食和起居都要格外用心。不知道是徐离的谨慎起了作用,还是沈倾华的月份已足,胎像稳固,居然平平安安的熬到了五月里,顺利生下一对双胞胎姐妹花。虽然不是皇子多少有点失望,但添丁是喜事,宫里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薛氏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气得半死。想把那对盒子给摔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对付后宫嫔妃,自己又恨又气,关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连双胞胎洗三那天都装病没有去。徐姝作为亲姑姑,自然是要赶着过去添个盆的,还额外送了一对小金锁,因为双胞胎少见稀罕,着实逗乐了一番。不过入席时,看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心下唯有叹气。也曾想过提醒哥哥一句,可是后来想想,或许不会来反而对两个人都好,眼下后宫已经热闹成这样,回来不是给她添堵么罢了,总之就是没有缘分。不过眼下这种场合,不劳徐姝提醒,徐离也能够想起顾莲来,只消看着那个扎眼的空位置,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接她回来么除了自己还未消散完的不满,不免也有一丝茫然,接回来,要如何安置她呢勉强能够想到的法子,无非就是以顾荷的名义重新入宫,可是这些后宫嫔妃谁不认得她那样的日子,只怕她并不会好过的。原来从当初哥哥插手观澜阁,从她被认下做自己的妹妹时,就已经在彼此之间阻隔了千山万水,越走越远,越来越远。不对徐离微微握拳,自己不是应该生她的气吗恼恨她的吗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担心她就让她回来好了,让她回来看一看,自己即便没有她,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快活,并不是非她不可带着这种心情,徐离决定亲自去观澜阁一趟。进了门,一路都有宫人在前面飞快打招呼,不让通传,然后悄无声息的陪着皇帝一点点走进,最终在内院门前识趣的停下。徐离往前走了一段石子小路,便听见有丝竹之音传出来,隐隐的,其间还夹杂着清澈的笑声,还有众人的热烈鼓掌声居然十分热闹的样子。这是在做什么徐离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在花窗后面停住了脚步。顾莲穿了一身鹅的渐变华裳长裙,广袖长摆、轻盈明透,从手指间、臂间、肩头一路贯穿,挂了一条长长的绡纱披帛,尾坠三尺有余,她踏着丝竹的曲调翩翩舞动起来,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恍若花间一只最漂亮的蝴蝶。而在她的旁边,还有两个浅绿色衣裙的舞姬一起飞旋。旁边的伶人正在浅吟低唱,“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声音珠圆玉润、娓娓动听,配着丝竹之音,轻轻地拨弄着人们的心弦。微风起,花树上洒下一片落英缤纷的花瓣雨。一切如梦似幻,美景迷离。“师傅,我跳的好不好”顾莲欢快的笑声响起,扑向了旁边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美妇,一脸认真问道:“你说实话,我这个算不算入门了”大约是方才跳得又急又累,脸色有点红扑扑的,仿若桃花扑水一般晶莹润泽,脸上神色是说不出的小儿女娇态,让人怦然心动。徐离有点吃惊的凝目眺望,心下难以相信,继而又是心情一沉,她果然在这观澜阁里自得其乐,已经浑然忘了世事了。心下不由自嘲,自己在她心里就这般似水无痕么“公主跳得很好。”那个中年美妇带着小心恭敬夸奖起来,笑盈盈道:“当年我才学几天的时候,比起公主的身段可要差远了。”“师傅骗我。”顾莲皱了皱鼻子,俏皮一笑,“不过,这话我乐意听。”笑声宛若雨露一般漫漫撒开,声音清澈似水,带动的大家的心情都好了起来。窦妈妈和观众席上其他的宫人们,都一起乐呵呵的笑。“师傅,还有刚才的这个动作。”顾莲比出一个优雅妩媚的姿势,十指尖尖,宛若兰花花瓣一般,回眸之间流盼动人,“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跳出来,和师傅的总是差了一口气儿。”“公主的腰再低一点,手再高一点,对了,就是这样。”那中年美妇细心的指导着,顾莲重新比划了几遍,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提了裙子上台,朝伶人们喊道:“再来一遍。”丝竹之音再次响起,那轻盈的淡蝴蝶再次在风中翩然起舞。徐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时隔一年,她居然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和记忆里站在古树下的那个绿衫少女,影像渐渐重叠。甚至,还要更加妩媚娇妍像花一样的努力绽放开来。徐离有一刹那的恍惚,是的,自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