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按捺。“你是带珐琅来找花蜜吃的”天青问我,“为何只有你一个珐琅呢”“禀天青君,小仙刚到苍南时气息有些乱,便放珐琅先行去觅食,自己留在这儿打坐固元。”我继续保持垂首之姿,将视线移回自己的脚尖。青绿草间,柔软的裙裾仿佛鲜花盛开。谁说红配绿赛狗屁的像我这样的文艺女青仙,追求的就是小众和个性,跟一般普通仙不可同日而语。“那你先随我进去吧,灵霄花开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天青没再多话,拂了袖转身离开。我抬起头看他的背影。他的身材挺拔,行姿优美,一身仙袍如秋雨乍晴,蔚蓝无际,幽然隽永。青如天,明如镜,莹润光洁,他确实是但当的起“天青”二字的。如果只看局部,忽略重点的话。唉,天意弄人啊。我摇摇头,提着裙裾跟上。随天青进了苍南府邸,他进屋研读他那看不完的天籍,我则蹲在院子里研究花花草草。苍南既是圣境,自然长了许多别处见不到的植物,珐琅最爱的灵霄便是一例。灵霄百年一开花,开花只须臾,花时会飘出芬芳的甘露浮在半空,是为顶级花蜜。常饮此蜜身体能散清香,所以是香兽们最渴望的美食。我自然也是喜欢灵霄的,因为它是我染布不可或缺的原料。在院子里东刨刨西刨刨,我忽然发现一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植物。那修长苗条的躯干,那弱柳扶风的身姿,那宛若天成的线条,那晶莹剔透的翠绿那分明就是一株豇豆嘛揉揉自己的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360度全方位多角度看,美尼尔氏眩晕的看,最终我得出了结论这果真是一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豇豆。哪怕它现在被数缕华丽丽的金丝单独隔开,也完全不能掩盖其粗犷原始的山野本质。在这寸土寸金,连花王牡丹都进不来的苍南,为什么会有一株豇豆还是一株带着明显人为种植痕迹的豇豆我心中顿时大鼓擂动。“被你发现了”远远的飘来天青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脑子开始飞速的转。苍南如斯圣境,只有天青一人能居住,想来这种豇豆之人也非他莫属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这里种一株普通的豇豆呢莫非他嫌每日以风露为食的仙侣生活太枯燥,想吃点豇豆换换口味望着眼前迎风起舞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小豇豆,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煎炒煮炸,不管哪种对我豇豆一族来说,都是残忍而痛苦的死亡方式。思来想去,唯有腌制要好受一点,只当是喝了几口咸水,在盐海里泡个澡罢了。打定主意,摸摸眼前的小豆苗,我转身对天青君甜甜笑道:“天青君,豇豆还是要泡着吃才好”这一回头不打紧,天青的面容猝不及防闯入我眼帘。我的菩提老祖哇只觉一阵强烈的心悸,我整个人仿佛都要炸裂开,五官在瞬间里失去知觉,内脏统统停摆。倒抽一口冷气,飞速将目光别开,强制镇定咬住下唇。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正常,很不应该,可是可是生理反应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即使不是初次相遇,虽然心中早有预见,天青君的仙姿仙容,依然让我深深震撼每当做噩梦的时候,每当要晕倒的时候,只要想起天青君的脸,我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好几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我都对着浩瀚苍穹苦苦思索:造物主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才创造了这样一张登峰造极的脸“是你们芳主托我种的。”淡色的袍子飘过来,天青走进了小院。“芳主要这豇豆做什么”我回头看那金丝中瑟瑟发抖的小苗,也不着痕迹避开了眼。同胞啊真为难你了,要天天面对那张脸。“还不是因为天庭来了个冒牌的豇豆仙”天青的话音里带着三分笑意,“那新仙子没有豇豆原身,豇豆们民意难平,你们芳主这才托我在苍南境里种一株豇豆,好冒充那仙子原身。”我的面皮不由得从白转红没想到我这个空降兵还在豇豆界掀起了壮阔波澜,不知道有没有豇豆联名上访奏本弹劾我呢“放心,你们芳主都替你摆平了。”这天青仿佛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担忧什么全被他一眼看穿。“其实,我倒真希望自己以前是一株豇豆,好歹也是个明白结果。”望着眼前没有愁苦的小豇豆苗,我忍不住叹气,自己升仙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原身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要真是个豇豆精也不错。“何必执着于前世”天青也知道我失忆的事,他和芳主一样,对此事不以为然。“也许只是因为天界那时正好搞仙口普查,你们芳草门生育指标未能如期完成,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我见他说的如此轻松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忍不住提醒他:“芳主说,我是被玉皇大帝钦点升仙的”还特意加重了“玉皇大帝”四个字。“那也没什么,很可能是三届同时搞户籍盘点,天界没能顺利达到预期的人口增长比率,玉帝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天青依然力挺自己的观点。于是,在他慢悠悠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出景象豇豆小仙入籍大典完成,玉帝欣喜若狂提着金笔在三届史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截止隆丰年四月十五日,天妖魔三届累计非人类数量终于顺利突破百万大关,目标达成,可喜可贺,可歌可泣哉冷汗沿着后脊梁滑落,我觉得十分悲怆无奈,泪花开始在眼眶里团团打转。只听一声闷笑,青袖如风拂过我面颊,有只手在我额头轻轻一点。“你怎么这样傻,小豇豆”这下我明白,是天青故意骗我玩儿了。“为上不尊的破仙”怒从心起,我狠狠跺了草坪一脚既然主人碰不得,践踏一下主人的地盘也是好的。“这就生气了”天青不急不恼,音调愉悦上扬,“那我赔你一只芳兽好不好”“不稀罕”我想也不想便顶嘴。然而回过神来,心中腾起一丝惊讶方才自己没幻听吧著名的天界芳兽,能散百香只诞生在苍南的芳兽,全三届加起来也不过十只的芳兽,刚刚这无良的天青君竟说要送我一只“不知豇豆仙子觉得,我苍南的芳兽哪里不够稀罕”天青的声音从头顶隐隐飘来,似有转冷变硬的迹象。“吃不得,跑不快,只能拿来闻闻香味附庸风雅,这样的摆设,不要也罢。”后悔也晚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真心话。真的,养宠物这事还是得量力而行,仙有多大胆,神兽多大产。我豇豆仙可不是芳主这般法力高强的上仙,养得起那些华而不实的香兽。要是这天青君愿意送我能抵挡兵器的铁牛,或者能散播蒙汗药的梦蝶,可能我还会考虑一下。“你不是号称天庭最文艺的女仙子吗怎么还会嫌弃它太过风雅”天青抑扬的音调很好的表示了他的难以置信。“圣君,实不相瞒,其实本座是文艺路线与实用主义的双重拥护者。”我严肃了脸色,“毕竟矛盾才能产生火花嘛”我感觉那天青沉默了好一会儿。于是我也不敢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天青终于决定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僵局。他说:“小豇豆啊,珐琅好像跑错了地方,闯入冥界了。”我想今日一定不是个黄道吉日,不然怎么会先冲撞了二郎神,然后又搞丢了芳主的爱兽天青见我脸色变幻,可能于心不忍,出于仙道主义伸出一只援手:“别急,我带你去冥界找。”无论有多忌惮此君的相貌,他的实力还是让我一百个放心的。点点头,我挥袖招来波动云。“你就驾着这个去冥界”天青君瞟了我一眼。虽然这只是平凡的一眼,但敏感聪慧如我者,早已捕捉到它的深层次内涵不要带这么掉价的法器跟在我身边。“我还没有七色彩云”我犹豫了一下。何止七色,连五色的我也没能搞到一只。天青没多话,朝那波动云一甩袖子,原本单纯的白云竟然变得五光十色起来。“一、二、三”我颤抖着数起云边的光带数量,“十一、十二”天青竟然直接将小波变为了十二彩金边祥云,这是所有飞翔法器里级别最高的圣器呀“还不快走”天青再看我一眼,嘴角似乎挂了一点笑,又似乎没有。“你、你能直接把我升级为上仙吗”我张大嘴看他,胸怀绮丽的美梦,“你也朝我挥挥袖子嘛快来”“给、我、走”掌风袭来,这下我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挂笑了。豆豆龙的分割线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未来过冥界的,只听其他仙子提过,说冥界是一个阴暗污脏的地方,生物也都非常丑陋。“只有不讨喜的仙人才会被送去那里做官。”这是浅绛的原话。我小心翼翼跟在天青的身后,心里对冥界之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小豇豆。”天青忽然唤我。“随圣君吩咐。”我非常狗腿的低头弯腰。“我问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的长相”天青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就像“雷公的老婆是电母一样。”我大惊失色。“圣、圣君为何如此妄言”稳住心神,我竭力表现着一种混和了不解与冤枉的无辜姿态,要多天真有多天真。“我发现你很少直视我,要是不得不跟我说话,也是尽量靠边靠后站着。”天青不紧不慢的继续陈述:“你好像,很怕见到我的脸”我的菩提老祖哇,没想到这天青君居然如此敏锐“圣、圣君说笑了”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脑筋开始拼命的转。“这都是因为圣君的仙容实在太过完美,小仙我多看两眼就会心跳过快难以负荷,所以我才不敢直视天君小仙修为太浅定力不够,还请圣君万万不要怪罪”我说的声情并茂涕泪俱下,只差对天发誓三跪九叩,况且这话半真半假,也不算完全的欺骗。天青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微微咳了一下。“走吧,我们早点把珐琅带回来。”再度开口,他的语调上扬且温柔。抹把汗,松口气,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对于天青圣君这样的决策层人物,万万不可被他发现我的秘密。我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豇豆苗苗三我们飞了好一阵子,最终停在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前。有谁见过王母娘娘头顶的冰火琉璃钗吗这大河根本就是把无数只琉璃钗拧了在一起,碧浪起伏光影变幻,冷热水雾交织弥漫,喷的我满脸纠结。“这是忘川。”天青转过身对我道。我点头表示受教,乖乖等着下半句。天青绝不是为了欣赏此地的风景才停下来的,我估摸着这儿一定有什么关卡,让他不得不半途调整策略。“河水有毒,水下有鬼,只有渡船才能过去,可现在船夫不在码头边。”天青简短扼要提炼出关键词组。“那怎么办”我开始左顾右盼,期期艾艾,“圣君,其实我修为还浅的很”我怕他把我垫在脚下当浮木。更怕他要我自个儿出去找船。如今正值静寂如死的深夜,我这一个没有旧船票的小仙呐,去到哪里才能找到一艘破船“你等等,我先用离魂术去探探。”出乎我意料,天青竟然主动请缨:“留在这里,守着我的仙身不要乱动。”我自然不会拒绝。那离魂术是高级法术,我这等除了拖后腿啥也不会的小瘪仙,想来想去都是镇守大本营最为安全。芳主说过,天上掉馅饼儿的时候要赶紧张嘴接住,不然摔烂了就只剩馅儿了,捧都捧不起。我开始觉得自己今日否极泰来。“哇,大哥你看那边的丫头看起来很好吃”还没等我消化完肚子里美味的馅饼,耳畔忽然传来魔鬼般的声音。哦不对,应该要取消那个“般”字。我看见对面那排尖利的獠牙,心中如是想。“这姑娘看着细皮嫩肉怪水灵的,咱们该先吃哪块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