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懑嘟哝的我,笑的浑身上下每一块鳞片都张开来:“如今看来,倒是个心思玲珑颇有远见的人物。”我一般的自尊心再也受不起打击,默默将脖子缩短,心想不如化为一根线飘走吧飘走一株银白色的柳枝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你再摸摸这个。” 耳畔的声音不再满含促狭,而是温柔的安抚,“会有惊喜的。”我勉为其难伸出食指往柳叶上随意一点,只听“叮”的一声,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宛若水滴银铃的声音响起,余音绕梁甚是清脆。又惊又喜之下,我立刻侧起手掌沿着柳枝轻轻刮过,于是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乐声响起,仿佛天籁来自远古,踏过滚滚红尘,触动万物心弦。“这是梦铃树。” 霁蓝低沉的声音响起,“只在晚上才会发出声音,音色美如幻梦,因此得名梦铃。”我茫然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此时的景泰谷仿佛一个巨大的萤光花园。银白的梦铃树垂着长长的丝绦,在晚风中互相亲吻拥抱,五彩的琉璃花朵于微风中轻颤,吐息着最动人的芬芳。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五彩斑斓的霓虹,配合梦铃树惑人的音符,奢糜至极,也绚烂至极。“好美。”我呆呆看着这奇幻到极点的美景,忍不住发自肺腑感叹。妖界的花草姿色如此超凡脱俗,作为一株豇豆,我感到压力很大。“要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不知道多幸福。”我仿佛受了蛊惑般,喃喃说出一句。霁蓝没接话,他只是闭上眼闻着风,惬意的笑起来。豇豆苗苗十“仙子,真名到底为何”双手枕后躺在萋萋芳草中,霁蓝懒洋洋眯眼,做沐浴月色享受状。“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就叫豇豆嘛”我坐在他旁边,非常仔细的刨着“真心花”的种子。这花实在太有杀伤力,比迷魂汤管用,我琢磨着得在院子里种上几棵以备不时之需。“哼,敢问仙子仙居何处” 霁蓝冷冷喷一声表示不满。“你想干嘛”停下忙碌的手,我抿起嘴警惕看他,劫财还是劫色本仙姑可是才貌双全的高危人物。“自有安排。”霁蓝的口气依旧散漫,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我想了想,便将住址报了个大概,没有细化到街道门牌。虽然霁蓝君美色诱人,但他是妖我是仙,天庭明文规定了,禁止跨种族恋爱。所以我虽贪恋他外貌,然而却还是决定只做萍水路人,不要深交。我怕最后自己会控制不住,爱上他,唉“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到博陵第门口,你找个法子溜进去吧。”夜深人静, 霁蓝仿佛梦呓般喃喃一句。“你不管我了”小小花种顺着指缝掉下,我愣愣长大了嘴。不过话一出口又懊悔,人家明明就只是出于善意给我带路,如今既已安全送到,莫非还指望人冲进府里将珐琅偷出来于是赶紧改口,唯唯诺诺道:“多谢霁蓝哥哥,好人一声平安。”“白天你那抽条功倒是甚好,明日里不妨用上。”他又淡淡念一句,转头睡过去了。我脑海中充满对不确定未来的焦灼和惶恐,一夜无眠。第二日早上,霁蓝将我带到一处悬崖边,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紫色华宇道:“就是那里。”我眺望着那器宇轩昂的亭台楼阁,心中忐忑难捺。“别怕,里面没有吃仙的妖怪。” 霁蓝拔下一块鳞片放在我额头,低声念了个诀,那鳞片立刻悄无声息嵌入我眉心,仿佛闪着幽光的蓝宝石一般。“真好看”我在他瞳孔中瞧见自己影子,一时忘记了害怕,转身对着脚边泥水照来照去的臭美,“怎么一点都不痛呢”莫非是传说中最新潮的水晶贴花技术吗那可是七仙女才消费的起的美容项目呀“这片鳞能暂时封住你的仙气不为他人察觉,不过时间有限。” 霁蓝俊美的脸上闪过担忧,“你最好能赶在羽鳞脱落前,摸清芳兽的落脚之处。”我停下左右晃动的身子,严肃认真的点头。“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要多心一些。”轻轻将我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霁蓝的眼神变得惆怅黯淡:“如果没能找到珐琅,就乖乖回家等着,一定会有消息传来。”我眨眨眼。虽然不明就里,不知有谁会给我传什么消息,但当下气氛如此凝重,我自然乖巧点头。“好。”我应一声,低垂下脖子。头顶传来一声长叹,似千钧压顶般沉重迟缓,然后有只手探来,轻轻揽住我的肩。一瞬,只一瞬间,那只手又忽然撤了回去。我迅速抬起头。眼前人已消失不见,空留一缕余香回旋。成功进的博陵第,我化身为一个面目平常的粗布丫鬟。既然私自入境,怎么说都不该泄露真实身份。也亏得霁蓝的鳞片神勇,一路上我走的大摇大摆,却没有半个妖怪发现我是仙。不过越走越奇怪,博陵第中来来往往的妖怪,许多都手持一支枣红的“结婚狂”。他们或三三两两结伴,或孤身独行,却无一例外的满面雀跃眉带喜色。“这可是百年难见的好事一下子就来了俩”身边有一青一白二位美妖结伴路过,扭啊扭的甚是身姿曼妙。“敢问二位姐姐,这是去向何处”我忍不住出声询问。白衣女妖瞟我一眼,冷着脸不答话。青衣女妖从头到尾将我打量一遍,娇滴滴以袖捂嘴,吃吃轻笑:“去个你不该去的地方。”还没等我问那“不该去的地方”在哪里,白衣女妖已经扯着青衣女妖走了:“走走走跟丑八怪唧唧歪歪什么浪费时间”望着她们远去的娉婷背影,我哀怨叹口气。二位姐姐,本仙姑不该去的地方有很多呢比如囚禁珐琅之处,你们怎么也不说详细点灵机一动,我念了个诀,化为一只小蜜蜂默默潜到路边。很快又有蛇妖手持“结婚狂”路过,我毫不迟疑的贴了上去。“哎哟大佬,我没有蜜的,你别蛰我啊”没想到蛇妖手中的“结婚狂”竟然花瓣一颤,浑身哆嗦起来。“嘘,不许动”我用爪子刨了花蕊一下,恶形恶状虚张声势,“再动就让你断子绝孙”我们用的是花草界独有的芳语,所以蛇妖丝毫没有察觉异常,她径直埋头赶路,连瞅都没多瞅我们一眼。“人家还是少女啦”不想那“结婚狂”一听后半句,竟害羞扭捏起来,“还没有机会孕育后代”“回头就给你找个婆家”我顿时头疼,咬牙切齿又刨它一下,“快告诉我,这些妖精们现在是要去哪儿”“自然是去求爱啦”“结婚狂”听得嫁人有望,声音高昂激情饱满:“博陵第今日来了贵客,妖王亲自设宴接待,妖界的美人们全都蠢蠢欲动呢”“既然妖王设宴,妖王妃子是不是也会去”我心思一闪,赶紧追问。“妖王总共有三十六位妃子,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位”那“结婚狂”先是疑惑,然后又释然:“不过这回的贵客如此不凡,应该是三十六位全部到期,哪位都不舍得漏了,机会实在难得嘛”我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安下心来,静静趴在花蕊中等待。也许是因为头天夜里一宿未睡,在甜蜜的花香中,我渐渐觉得困乏,最后终于合上眼。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唤醒过来。“二郎二郎”头顶有尖锐的嚎叫声响起,凄厉程度堪比“遭遇背叛的大奶”。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挤到两大块软乎乎的肥肉中,颤巍巍,晃悠悠。咦,居然是蛇妖的胸部心中大叫不好,我赶紧震动翅膀飞了出来。这一飞高不打紧,我往下一看,哎呀妈呀,脚下人头涌动黑压压一片乌云,全是花枝招展的女妖。“二郎二郎”女妖们手持“结婚狂”又哭又笑的,仿佛见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般,“出来看我们一眼”二郎哪个二郎我在心中暗暗发笑,叨咕这这贵客的名字还真是大俗大雅。“杨戬”一声尖利的喊叫,将我的微笑凝固在唇边。“天君二郎天君”更大的呼唤声如潮水袭来,仿佛整齐划一的鼓点奏响天边,“二郎天君在哪儿怎么还不出来”我彻底僵住了。怎么回事二郎神来了吗这厮为何会来了博陵第他不是该呆在在天庭里训练他那有十八代血统证明的哮天犬吗他不是该蹲在那金光璀璨的库房里盘点今天又多收了三五斗米吗莫非他知道我当掉小金花私入妖界的事,前来兴师问罪了转念一想,上述理由完全不成立。一来那花是他送我的纸雀所变,既然是送的,按道理物权就归我了;二来即使二郎神知道我来了妖界,也不一定知道我现在身处博陵第;再说了,我参加的是合法合情的妖界三日游,他没道理专门跑下来抓我呀于是豁然开朗,估计暴发户下凡是为什么私事吧看殿外那乌压压的美人团体,莫非是专门来泡妞的丑人多作怪笑嘻嘻捂嘴,我朝屋子里再看一眼,恋恋不舍打算离开。八卦好八卦妙,我豇豆苗苗虽心系八卦,然而也深知时间短暂光阴有限,当务之急是寻出珐琅下落。偏偏乐极生悲,正当我展翅欲飞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劈头盖脸砸来。只听风声嗖嗖,我被一株“结婚狂”呼啸着穿过窗户带进了内殿,吧唧撞到一抹刚硬的明黄上。于是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星星和气泡从我眼睛里冒出来。“看来那长臂猿妖的臂力日渐长进了”正晕头转向着,隐隐听得有模糊的调笑声。“回回都是砸这红花,改天有谁送朵绿色的,没准我还出去看一眼咦”有谁吸了一口气。忽然一只手探来,将我栖息的花瓣拈起,轻轻放在一层冰凉物体上。那软乎乎的触感,还带着微微的颠簸,晃呀晃,晃呀晃水是水溺水了我一下子惊醒过来。低头一瞄,发觉自己正踩在一片嫣红花瓣上,花瓣薄如浮舟,在水波上颤颤浮动,是哪个该死的竟然将我丢在了茶杯里“快划呀,小蜜蜂。”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张硕大无比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再不划,船就要翻了哦”那人凤眼斜飞,似笑非笑伸出一根手指,搅动起茶杯中的水。哗哗哗,哗啦啦,杯中顿时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花瓣颠簸,我头晕目眩拼命挣扎,几乎就要站立不起来。杨戬,你个王八蛋本仙姑回去一定拔光哮天犬的腿毛,你给我等着我在心中泪流满面。“真是只没有平衡感的小蜜蜂。”那人玩够了,收回手再看我一眼,神色惋惜喃喃感叹。水面渐渐归于平静,我用爪子扒住花瓣边缘,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起来。“哎呀,这里怎么有只苍蝇”忽闻一声娇呼炸开,有黑影携带劲风朝我劈来:“打不死你”我顿时魂飞魄散。然而那巨掌半途被人拦住了。“不是苍蝇。”平静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绿釉,你看清楚些,这是只采花的蜜蜂。”那巨掌主人嘻嘻娇笑,脆生生道:“哎呀,正是正是,方才我眼花了,只瞧着形状,没注意颜色。”然后又娇羞扭捏:“这茶怕是不能再喝了,我去给你添一壶新的吧。”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被方才那一掌吓的痴痴呆呆,一时半会回不了神。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可算亲身经历了。“如何现在知道穿黄衣服的好处了吧”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满含揶揄。“小豆仙”最后一句如晴天霹雳将人当场惊醒,我抬起头,茫然朝上看。上头呲牙咧嘴盯着我笑的,不正是面目可憎的二郎神杨戬吗“你早就认出我了”我顿时勃然大怒,跳出茶杯现原身,“那你还把我往茶杯里扔”王八蛋“谁叫你不识得这身衣服的好” 二郎神轻飘飘瞄我一眼,爱惜的抚弄着身上金甲。然后又故弄玄虚抬起手,轻轻吹口气,仿佛弹掉了一粒尘埃。“喏,现在你不得不承认了吧有时候,颜色,就是身份的象征。”这一句他说的又傲又慢,“身份”两个字还刻意拖长了尾音。这个欠扁的土财主我瞧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脸,恨不得将硫酸灌进那嚣张的鼻孔里面。“是是是,多谢上仙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