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抹脖子的警告动作,方才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开:“圣君,小仙告退。”“醒了么”那淡青色的身影朝我缓缓走来,最后停在床边。废话,要是没醒现在睁着眼是在睡觉么我在心里没好气翻个白眼。他顿了顿,许是见我没有答话,便自顾自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舒服”他朝我凑近了些,清雅之香沁人心脾,“还魇着么”月色在他脸上蒙了一层胧胧的纱,看不清那可怕的五官,眼前这温柔满怀关切的人,倒真叫我怔了起来。“莫非是头痛”也许是讶异于我的静默,他抬起袖子想要抚摸我的额头。那手五指纤纤骨节分明,仿佛镀了上好的釉,在月下泛着冷冷幽色。我下意识的缩脖子躲过。我怕。“嗯”他眼中寒光一闪,若有似无轻哼一声。无形中有千钧之力漫漫压来,我只好颤巍巍探出脑门,眼含屈辱的泪:“圣君请摸。”于是那只大手得偿所愿的在我额上停住,我感觉到有股热气沿着眉心源源不断输入,五脏六腑仿佛都洗了个桑拿,通体舒畅起来。“幻海水妖以色惑人,以歌魅情,你今日不慎入了魔障。”天青缓缓收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擦拭起五指,“幸好有我在你身边。”“多谢圣君出手相救,圣君仙恩大德,小仙永生难以忘怀。”我战战兢兢叩首。天青并未答话,我半响得不到回应,疑惑抬头,却见他眉头微锁,似乎不甚愉悦。我瞧着眼前这除了脸以外哪里都完美的男子,回想起白天里霁蓝说的话,不由得百般滋味涌上心间。怪不得他一直对我这么好,原来不是王子病作祟,而是理亏想来他定是知道杀我的凶手是谁了,不知每当面对全无记忆的我时,他心里是否会感到一丝羞愧呢“脸怎么这么红”头顶有冷声传来。我摸摸自己脸皮:“小仙精神焕发。”“怎么又白了”那声音不依不饶。“这是防冷涂的蜡。”我答得十分顺口,心中暗自庆幸,好彩自己看过雷锋仙君的话本呀“哼”天青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再开口说话。我抬头望着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他,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想将这大神扳倒羞辱的恶念。这些统治阶级,总是仗着钱和权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又老又丑,凭什么高我一等呢“圣君。”我打定主意轻轻开口,眉宇间聚拢哀愁,“实不相瞒,小仙方才做了一个梦。”“哦”天青大约是气在头上,懒洋洋吐个音节。“我梦见自己被人杀死了。”我一字一句慢慢说着,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天青冷笑:“原来豇豆仙子也怕死,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呢”“可是圣君这次的梦偏偏特别真实。”我的声音颤抖,眼神迷茫,仿佛依旧沉浸在悲伤血腥的梦境中。“我梦见有人将我杀死了,自己的尸体被他剖开。那人掏出了我心,又挖出了我的肝他还说还说要将我的尸体一半喂狗,一半沉湖”从别处听来的话,经过这么唱做俱佳的表演,仿佛真是我亲身经历一般。我说着说着眼底就有雾气聚集,泪珠滴溜溜开始打转。天青瞪着我,神色终于松动。完美的面具崩裂,情感一丝一丝外泄。惊,怒,惧,痛,恨。然后是无边无涯,茫茫的哀。“魔障,你中了魔障,中了魔障”他喃喃低语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白如纸,似乎耗尽了真气一般。我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偷偷瞄他,嘴里还不得空:“圣君,我害怕,豇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豆儿”天青忽然睁开眼,满目清明。不过须臾,痛苦之色早已不在。不愧是万年上仙。“你是被那鲛人所惑,看到了妖界的罪孽”他紧紧攥住我的手,神色坚定,“塞壬唱的歌,名为恶之花罪之源,你定是被那妖歌迷惑了”恶之花罪之源我偏头看他,状似不解。实在难以想象,那么美妙的少女,那么动人的歌喉,唱的却是世间最龌龊和最可怕的事。“休要再想了。”天青声音急促,微微带颤,又似乎夹杂着半分哀。“别怕,那些只是梦,都是假的,假的。”他用手擦着我的泪,原先那张尊贵的丝帕早已被丢到一边儿。我虽恼恨天青,很想戏弄于他,如今见他这般失色,心中却渐渐软了下来。无论如何,升仙以来他对我青眼有加多方呵护,以他的至尊地位,本不必如此在乎我一介小仙的感受。要真是因为歉疚感驱使,他也算的上良知未泯了。唉,罢了罢了,我不是方才还刚口口声声对着霁蓝说,不要追究过去么说到就要做到,于是我停止了哭闹,静待天青动作。“呀,好冷”食指刮过脸颊,我惊觉天青的手仿佛三九寒天的冰块般冻得人直哆嗦,赶紧往床里躲。天青脸色一暗。“咳咳,那个,圣君,待小仙给你暖暖。”我见他神色苍寂,心中不忍,索性反握住他十指,俯身轻轻呵起气来。“小仙这里穷乡僻壤,没有什么暖炉香露,圣君不要见怪。”我一边呵,一边讪笑。天青不言不语,沉甸甸望着我。我在他眼里寻得自己的倒影,双颊被夜风吹的通红,双目含星,额发凌乱。天青忽然将手从我掌中抽出。然后,他抓着我的手,一起伸进了我的被窝。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超自然,他简直做的超自然。“暖暖。”他朝着已然呆滞的我,似笑非笑,轻轻眨眼。噗我被这颠倒众生的一笑吓的魂飞魄散,默默缩到被窝角落里,咬手指恼恨自己的多言。“豆儿。”天青见怪不怪,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带着几分愉悦:“告诉你个好消息,珐琅回来了。”“哦。”我还沉浸在他方才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笑里,半天会不了神。“嗯”又是一个标志性的上扬音调。哎哟我的菩提老祖哇,赶快请走这尊言语功能障碍的大佛吧,姑奶奶我伺候不起啊一个鹞子翻身掀开被褥,我单膝跪在床上,面带无限敬仰:“圣君料事如神多谢圣君开恩”心中却是百孔千疮,泪流满面。“你不吃惊”天青只是笑,任我闹着,将被褥层层围拢在我身上,“是浅绛先告诉你了”他的手指早已回暖,这会儿有些灼人的烫。我万万不敢说出是霁蓝走漏的消息,只好胡乱点头。“本想给你个惊喜的。”他垂下眼帘,仿佛有几分遗憾,“怪那丫头多嘴了。”见我没说话,他复而抬眼,深眸中满是诧异:“你怎么不太高兴”高兴我怎么不高兴要是不曾听到我前世的事,要是他没有掺和到那凶案里,只怕我这会儿要吊在他脖子上转圈了可如今唉,不说也罢。“圣君,我被恶梦吓着了,有点儿昏昏沉沉。”我朝天青眨眼,长睫忽闪。天青微怔,想了想,叹口气,扶着我缓缓放到床榻之上。“睡吧,不要怕,我在旁边看你一会儿。”他帮我掖好被子,然后毫不避嫌的大喇喇靠在床榻上。我顿时无语问苍天大哥,就是有你看着我才怕啊身边有舒神清香淡淡袭来,我一边闻,一边闭上眼想心事。睡觉前不要想恐怖的刺激的,要多想些甜蜜温暖的,才能有助睡眠。我想的是霁蓝。我想起他那千载难逢的美色,想起他对我的许下的承诺让所有鲛人都跪在我面前流泪,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豆儿想到什么了”头顶清冷的声音,此时多了一份温暖。“想到了心上人。”闻着令人放松的香气,我卸了防备,慢悠悠说出心里话。被子里那双握着我的手猛的一紧。“豆儿的心上人是何人”那声音依旧淡淡,分不出喜悲。“是全三界对我最好,长的也最漂亮的人。”我脑海里满是霁蓝的蒜头鼻血盆嘴,那口碎米黄牙像天使般飞来飞去,满心满眼溢满蜜甜。“是么”那声音轻轻一问,握着我的手,不知为何又松开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我的眉头忽然又皱起来。霁蓝真的喜欢我吗如果真的喜欢我,他又为何拒绝与我私奔呢朦胧中有人一下下抚平我的眉头,温热气息在我耳边萦绕低喃。“不要想了,好好睡吧。”那好听的声音对我如是说。我在心里点头,浑浑噩噩间,就这么沉沉入眠。豇豆茎茎九次日醒来,我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果然深度睡眠有益身心健康。架着波动云往芳草门飘去,路过南天门时,我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前世的我,真是死在这里的么小波想来知晓我心事,故意飞的很慢。我垂头打望脚下的路,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被人四分五裂的凄惨模样,禁不住五味杂陈。挖心掏肺隐约有飘渺之声遥遥传来。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脸发白。汪汪身后似乎传来几声犬吠。喂狗沉湖那声音继续回荡。妈妈咪呀,我狠狠一踹足下云彩,连滚带爬飞也是的跑了。上气不接下气进了芳草门,却见浅绛牵了珐琅,望着我满面笑容。“仙子豇豆红,芳主让你将功补过,命你这半年里每日去苍南饲喂香兽”她拿腔捏调宣布一声,跟着便将缰绳交与我手上,声音压的极低:“千年难得的好差事都能被你摊上,可把姐妹们羡慕死了”我回头一看,果然有好几位姐妹都眼露红光。要去苍南,必须得路过南天门。要是去放牧,多半会遇见天青。我虽不恨他,但在听了霁蓝的话以后,却怎么也不能以平常心对他。我害怕,发自肺腑的怕。虽然以往我也怕天青,但那时只是惧他相貌。如今听说了前世的事,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虚伪的人,虽然,可能,也许,是逼不得已的虚伪。这样一想,我最终还是将缰绳交到眼中红光最盛的仙子手中,甜甜笑道:“姐姐,豇豆最近都不舒服,这放养香兽的事,还是请几位姐姐轮流担待吧。”那几位仙子面面相觑,复而大喜过望,红光从眼中移到面颊上。“这怎么好意思呢”芦苇仙子娇嗲嗲客套一句。却见性格刚烈的蔷薇仙一脚就朝她踩下去,芦苇仙子立马吃疼噤声。我将一切看在眼里,禁不住暗自摇头。天青好天青妙,人人都道天青是块宝,可惜在我豇豆心中,天青远远赶不上霁蓝哥哥一株草。我想我以后都不会主动去苍南。见了南天门,也要绕道走了。悲催的天青分割线打发了珐琅,我不愿去练功悟道,心里总想着有件大事要解决。那土财主二郎神,我还欠着他几百万呢。霁蓝哥哥有朝一日定会腾云驾雾前来迎我,届时我豇豆红万万不能身负巨债拖累他。不过,如今我既然心有芥蒂不愿再见天青,自然也无法撮合二郎神惊世骇俗的爱恋,不知能不能跟他商量换个法子还债呢主意拿定,我一掀裙摆,壮士断腕的朝二郎神的府邸去了。行到大门口,天兵告知真君正在宴客,要我多等一下。一等便是数个时辰。我百无聊赖缩在角落,手足冰凉,悻悻打量起土财主的宫殿。这一看不打紧,可把我的下巴看掉下来。二郎神的府邸如同他本人一般,金璧辉煌气势张扬。翡翠琉璃瓦如碧波悬于屋顶,夜明珠随意缀在纯金墙面上,火凰立于屋檐下梳理那霞光华羽,夸张的是那盘踞在柱子上栩栩如生的巨龙,并不是用油墨丹青绘制,而是由五彩金刚石碾碎的粉成的暴殄天物,简直暴殄天物呐我愤怒,我嫉妒,我惆怅,我羡慕。自知此生都无望住进这样的楼阁,我心中实在气恼:凭什么那个丑八怪可以坐拥这无数珍宝,还能毫不珍惜的随意毁掉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