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有心事”一件大麾覆在的肩上,熟悉而好闻的人味自身后传来。没有回头,只迎风摊开手。“今天有个孩子告诉我这是白面。”拿起那个小小的白团,上官看了片刻又放进她的掌心。“是观音土,本是烧瓷的原料,因性粢软,灾年时常被人拿来充饥。”今日进的是皇城,大明门里将观音土误作白面吞食的孩童“是哪个新入宫的小太监把这个送给你的”接到她惊诧的眼神,上官微微笑:“荒年取饥馑之良家子为阉人,向来是皇城的规矩,人不到绝境的是断不会选择条路的。”“用着枣梨汁做成的香炭,将以土为食的百姓推上绝境,原来就是皇城的规矩。”握紧手中的白团,秭归低道。“这就是官,这就是民。而有怎样的官,便有怎样的皇帝,物以类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任他将自己的湿发撩出大麾,秭归偏头看着那团观音土,目光始终不离。“尝起来很像糯米,就是带了点土腥。”湿发上的手顿了下,上官徐徐看向眼前人。“这个很能抵饱的,就是排不出来,很多人熬不住饿便吃,结果肚子越胀越大,最后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和师兄,我大概也会样吧。”秀眸里藏抹哀伤,仿佛冬夜里的月亮。“铜板大侠,铜板大侠,原以为自己救了那个孩子,却没想我救得了他一次,却救不第二次。其实握也知道,就算救他第二次又怎样,只要世道不变,就有不及援手的那。可即便明白,心却依旧静不下来。”看眼被捏得不成形的粘土,上官眼中满是怜惜。“傻瓜。”“嗯,我是个傻瓜。”头应道。他该为她终于愿将心事透露给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她沮丧的心情而叹息这样复杂的心思他从未经历过,此时也不打算穷究。伸手拖住她的腰肢,他将余秭归抱进窗里。“现在可以做一件事。”凝着她略显苍白的秀颜,上官轻道。她抬起头,又垂下,脚步微微上前。终于放松抿了许久的唇线,埋首于他的胸前。“傻瓜。”将她护在怀里,上官意轻叹着。第十四章 老黄瓜也有水灵时一夜过去了么眼皮轻掀,余秭归悠悠转醒。窗外未大亮,晦暗不明的寝房里炭火清晰可见,连带着周围的景致都染抹红光伸个懒腰,只觉全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疲乏。真的好累呢,不知是身体还是其他。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记得昨日大明门里遇见故人,那么小的娃子,那样绝望的眼神。只要想起,无力感便席卷全身。门轻轻打开,一个年长妇人提着铜壶走进来。床幔里,支手合眼的身影依稀可见。“姑娘醒了么”妇人轻声道。只听幔中应了声,妇人微微一笑,推开最外的一扇窗。清冷的晨风吹进房里,见余秭归只着单衣地坐起,妇人抖开桌上的女衫为她披上。“北地的风不比南方,伤人的很,尤其对咱们人。”看着袭鸦青色曲裾深衣,余秭归微微讶异。“不是我的衣服。”妇人掩嘴笑开:“冬至小亚年,着新衣祭先人,是家少主特地为姑娘准备的。”站起身,余秭归任妇人为她着衣。“有劳玉罗姐。”不是她由俭入奢易,迷上被人伺候的滋味,而是曲裾是绕襟式样,续衽钩边,一圈一圈的转得头也晕眼也晕,只能乖乖举手,乖乖伸臂,乖乖做个傀儡娃娃。缠好腰间的织锦,衔以玉璧,玉罗看着眼前的“成品”,难掩惊艳之色。“少主真是好眼光。”抚着身绣纹深衣,余秭归轻轻头。“子愚挑的衣服向来极好。”见她不知自身美色,玉罗先是惊讶,复而笑起,然后将洗漱完毕的秭归按在了镜台前。见她拿出梳头的匣子,余秭归不由头皮发麻,向后退退,眼眸溜溜顾盼。在这里。手指刚要碰到惯用的骨簪,就被人啪地拍下。“玉罗姐”“看来真如少主所说,姑娘向来苛待自己啊。”玉罗轻轻梳理着她的黑发,唇边似有叹息。“真可惜姑娘生的如此美丽。”秭归不解地看向镜里,凝视半晌未觉特别。“玉罗也很美丽。”她轻轻说道。玉罗一听笑出眼纹。“像娘亲一样,玉罗一样为我梳辫。”“姑娘想娘了”“嗯。”“姑娘的娘一定很美。”“嗯,很美很美。”看着眼中思念绵长,玉罗的心微地发软,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些。“如今姑娘长成这样,姑娘的娘亲一定欢喜。”“真的么”“自然是真的,就是做娘的啊,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便无遗憾。”秭归望向镜里。“玉罗姐也有孩子么”“没有。”玉罗笑道,“不过少主和表少爷都是玉罗看着长大的。”“子愚和萧匡啊。”“少主慈悲心肠,表少爷心性单纯,底下再没比他们更好的少爷。”慈悲心肠心性单纯该不该戳破玉罗的美梦,将子愚江湖兴风作浪,萧匡身脂粉出墙的事情说出来。真是好纠结啊。“别看上官家现在如此风光,想当年老爷去世的时候,可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那时长公主病故,京中再无靠山。少主力撑起家业,与表少爷相依为命,至今想来都很心酸。世情冷暖,人面高低,也因此,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少主真正上心的。”柳眉轻蹙,玉罗极认真地看着。“玉罗这是第一次看少主如此用心待人,还请姑娘不要辜负份情。”闻言余秭归郑重颔首,却发现头上沉沉,像压着几斤咸肉。“玉罗姐,扎个马尾就可以,不用么麻烦。”谁知只是小小地抗议一下,却遭来更惨无人道的镇压。“姑娘不要挣扎,凡是我家少主想要的,玉罗都会全力做到”想要的他究竟想要什么啊。腹诽着,余秭归愤愤地看身侧一眼。只见上官意眼神贪婪,一瞬不瞬地凝着,好像她才是桌上的鸡汁汤包一般。“怎么,这里的早餐不合秭归的胃口么”语调之诱滑,声音之轻缓,听得她汗毛直竖,夹起汤包就啃。“好吃么”“好吃,好吃。”不敢看他,秭归敷衍着。“既然好吃,攥着那团土做什么。”掰开她的右手,上官意将观音土收到怀里,“带来全福楼,不是想看你食不知味的。”黑眸徐徐下移,看了微缩成拳的右手一眼。“非要握住什么的话,不如握住我的手吧。”反手一扣,上官意硬是撑开她的五指,与自己十指交缠起来。原来他的手也么凉啊。余秭归颔首想着,沉厚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御驾近。”上官意推开雅间的窗。“御驾”全福楼位于鲜鱼巷与正阳门大街的交汇处,推窗便是宽阔大道,视野极好。“每年冬至,大魏皇帝都会自正阳门出皇城,去永定门里的圜丘祭祭祖。你看日晌,御驾该从圜丘返回。”上官好心解释道。怪不得街头巷尾都挤满人,沿街酒楼的窗户应打开,亏她还以为京师人习惯早起,原来是想占个好位子一睹圣颜啊。只是,黄色的帷幔遮蔽日,银甲长刀的禁军占据主道,除全福楼种四层高楼,般的百姓怕是连御驾的角都难以窥见。顺着她的目光,上官微微一笑:“秭归是在想,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些人为何还要争相前来,可是”秭归颔首。“闻龙鸣,行大运;见龙旗,祖宗幸。京师百姓对此深信不疑。”看着楼下挤成一团,仍觉得值得的人群,上官徐徐道。“就算被豺狼虎豹吃得断子绝孙,却仍相信豺狼的主人是好的,虎豹的主子是善的。坏在官,不在皇帝,心心念念还想做奴隶,战战兢兢为子为民。秭归啊,就是百姓。”闻言,下意识想要握紧那团观音土,却忘掌心是他,能抓牢的也只有他。“龙旗”巷子里不知是谁一喊声,人群骚动起来。晨光如连街的黄幔般,百余面紫金龙旗映衬其中。旗幡之后有象车七头,巨象身披彩织足有两层楼高,挟车卫士皆紫衫帽子,手持长鞭。猎猎鞭响,混合着鼙鼓响彻在正阳门大街上。“回避”街头巷尾的百姓全都跪地,酒楼的窗子也悉数掩上。“回避”五辂车马,五色介胄,骑马的武士延绵几里,走了好一阵才见礼服正装的百官。“明明是五品官,却不能随驾祭,觉得遗憾么”窗后,上官看向。微地哂:“说来好笑,大明门里与我交流最多的是千步廊的地砖,这个官不做也罢,只是不能让旁人做去。”拢紧五指,上官将她抓牢。窗外闪过面斗大的旗帜。“果然如此。”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见她蹙眉看来,上官将窗子的缝隙推得更大。只见巨旗之上绘有山川,祥云之中盘有巨龙。“只有四爪,为次黄龙旗。”凝着旗面,上官道,“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是君臣的区别。看来此次祭为百官代行,那辆御车是空的。”空的圣德帝好大喜功,极爱大场面。听说久久未决的伐蜀之战,便是源于皇帝的癖好。而今圜丘大礼,却以百官代行,说明什么而些长俯不起的京师百姓,又有几个知道,他们跪的是辆空车,跪的是群豺狼。念念着,俯视街角,忽然一双熟悉的老目撞入眼帘。“师傅。”王叔仁微微抬头,前额沾土迹,在畏惧跪伏的百姓中显得格外突兀。师傅在看龙旗。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傅看得如此专注,专注得令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右手。“待会去拜见的师傅吧。”“可以么”就怕被人盯梢,连累师傅。见她又喜又忧,上官的心头难以抑制地发软。“今日冬至,没人会注意。”他如此保证着,却没想王叔仁的老目同时落入另个人的眼中。“你家老爷”巷子里,王叔仁将十一护在身后,戒备地看向前来送帖的青衣仆人。“是,我家老爷请道长过府一叙。”说着,双手奉上一张松江五色蜡笺。王叔仁打开看,额间倏地暴起。好狰狞啊,定是旧日债主,欠款欠银,否则师傅断不会如此生气。十一揣测着,眼珠小心翼翼地向帖上的墨字溜去。还没看清,就见名帖啪地被合起。“带路”拔脚欲走,王叔仁忽然想起身后的“尾巴”。老目沉凝片刻,他掏出钱袋递给十一。“方才为师看见阿归正往边走,你在这里等着,若她问起,就为师访友去。你们且去玩儿,晚些时候师傅自会回家。”当余秭归到时,巷子里只剩下十一。“师兄,师傅呢”“师傅访友去了。”手里捧着钱袋,十一愣愣地看着巷尾。蛾眉皱,急急欲寻。“慢着。”上官拉住的手,望向十一,“尊师可是自愿前去”“嗯,师傅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又不是被逼迫的那种,而是而是”娃娃脸有些苦恼,半晌才恍然道,“对,就像是七师兄和八师兄吵架的那种生气。”“原来是他。”“谁”师兄妹两人看向上官,异口同声道。“当年敏怀太子有少师少保,文武两位老师。两人虽惺惺相惜,却见面就吵,在当时也算是桩趣闻。”“那位少师可信么”还是有担心。王叔仁之所以留下十一,多少对那位老友还是忌惮的,毕竟十年过去人心变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上官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道:“荀少师是们八师兄的祖父。”秭归还未深究,就听十一好奇道:“哎,那师傅和八师兄的祖父究竟有什么仇啊”关于这她也很想知道,毕竟师傅并不是个脾气向来不错,能将他当爆竹的人啊。两双眼齐齐看向早他们出生许久的某人。“据是美男子之争。”上官意悠悠道。哈见她难得眼睛脱窗,上官笑得春眸荡漾。“恰似含山流云之态,仿如衔远凌绝之姿,这在两句当年京师是用来形容少师少保美貌的词句,你们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