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纳断然说。“别这麽急著拒绝。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也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可是”克雷蒙德清了清嗓子,神情有点颓丧,声音也不那麽流畅,“你看,我们并没有断绝往来,现在仍在说话,而且刚才我还吸了你的血,我”纳纳打断他:“我说过,我那麽做只是不希望你死,没有其他原因。”“”克雷蒙德无措地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短促而低哑的声音,“是吗”“是的,刚才是突发情况,为了救你我不得不把自己的血给你,但以後我不会再这麽做了。下次嗜血症发作,你就去找别的女人当你的食物吧,我的血对你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再仰仗杰欧瓦的血恢复体力,也不想再和我们有所瓜葛了吧”克雷蒙德愣住了,随即向杰欧瓦瞥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阴沈:“你说得没错。”看到他这副表情,纳纳立刻明白了。如果说前一刻他内心还有些眷恋的话,那麽这一刻,在把她和杰欧瓦联想到一块儿以後,他的心里就什麽感觉都不剩了。她不觉得意外,也不想埋怨他,反而庆幸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过分夸大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现在,你觉得我们还需要谈一谈吗”克雷蒙德郁悒地看著她,怔怔说不出话。────圣洗堂的主厅内部宽敞,呈正方形,其中陈设了不少雕像、长椅和小间忏悔室,有些是几百年前建造的,有些则是後人添加的,摆设虽多,却杂乱无章,且遍布灰尘蛛网,整体看来相当令人失望。“这里真的会有月亮百合吗”纳纳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到位於房间尽头的大祭台前,借著烛光仔细打量它。这张祭台放在醒目的位置,照理说应该有其特别之处才对,可她绕了几圈,东敲敲,西摸摸,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什麽,除了有一盏漂亮的九枝烛台之外,它跟其他祭台没有任何区别。倒是克雷蒙德这边发生了一些状况。进入大厅後,他的心情很压抑,便闷声不响地四处踱步,就在他快踱到纳纳背後时,脚尖突然踢到了什麽──“铛”的一声,一道黑影在他面前一闪,他立即反射性向後跃开,一瞬间数支弓箭从地下弹出,几乎擦著他的鼻尖,射到了天花板上。纳纳听到声音,回头惊呼:“怎麽了”“别动”克雷蒙德喝道,轻轻落地,眼睛扫视地面,发现刚才踢翻的是一张忏悔用的跪椅。确定纳纳没有受伤,他才小心翼翼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地面:“这里有机关。”“什麽”“当心,从现在开始别随便走动,也不要碰任何东西。”纳纳被他严肃的语气搞糊涂了。这这又不是在拍电影夺宝奇兵,一座普通的教堂里怎麽会有机关好吧,她承认这里曾经出现过女巫的亡魂,或许没她想得那麽“普通”,但究竟谁会去布这样的陷阱呢,布瑞尔吗她向杰欧瓦投去一眼。他正向一间忏悔室走去,跨过栏杆,挥开蛛网,就在拉动门把的一瞬间,一支长矛对准他的腹部刺了出来。他略微偏过身体,轻巧躲开,同时用两根手指捏住长矛的柄,将它钉在地上。“的确有机关。”他喃喃说,环顾四周,隐约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在克雷蒙德和杰欧瓦各自思索的过程中,纳纳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哇啊”响声只持续了半秒,两条影子已经飞到她身边,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臂,将她迅速提到半空中。“别、别紧张啦,我没踩到机关。”不等他们发问,纳纳就自觉地交代了尖叫的原由,因为有些丢人,她的脸颊不禁通红起来。“我只是看到了一只超级肥胖的大老鼠”她难为情地咕哝,“不管怎样,谢谢你们。”她听到克雷蒙德发出安下心来的叹息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慌忙从他手中抽出手臂,转而靠向杰欧瓦的胸前。克雷蒙德手上一空,胸口顿时抽紧,默默看著他们俩好一会儿,才悻悻然垂下手臂,独自降落到地面。杰欧瓦抱著纳纳在空中停留片刻,也开始缓缓下降,却在落地前被她阻止了。“先等等,杰欧瓦。”不知何时,纳纳的目光被大厅里的某个奇特现象吸引了。托这次意外的福,她得以居高临下俯视地面,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也恰是这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了大厅隐藏的秘密。她瞪大眼睛,手指著地面,紧张兮兮地问杰欧瓦:“你看到了吗地上的那个”杰欧瓦有些迟钝地转头,心不在焉道:“你是指刚才那只超级肥胖的大老鼠”“不是啦”纳纳又好气又好笑。这话若从别人口中冒出来倒也算了,可事实上说的人偏偏是以恐怖和变态著称的吸血鬼杰欧瓦,那就很匪夷了。她忍不住怀疑,他今天是不是撞坏了脑袋或者旧伤发作之类的,因为自从踏进这座圣洗堂以後,他就一直表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是说地板上的缝隙啦。”她说,“你再仔细看看,那些缝隙组成的图案,是不是有点像九宫数独sudoku的格子”“那是什麽”“呃,难道这个年代还没有发明吗那这个是谁摆的呀”纳纳自言自语了几声,重新回到话题,很努力地解释道,“数独是一种数字解谜游戏,目的就是用19这九个数字填满所有空格,并且使每行、每列、每个小方格里都没有重复的数字。我觉得我们现在就置身於这种游戏当中。”听到她的解释,克雷蒙德也飘到空中,带著疑惑的表情观察地板图案,果然,她这麽说并非没有道理。原先散落在大厅各个角落、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教堂摆设,如果自上往下俯视的话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是有规律的。比方说,在门口左边的方格里,有“两”只插了假花的花瓶;在第一次发现机关的方格里,有“九”张跪椅;在祭台侧後方的方格里,有“三”尊惟妙惟肖的圣母雕像等等。仔细一看,其实整个房间到处都是这样的数字提示,而且真的如纳纳所说的那样,它们彼此都不重复。“原来如此。”杰欧瓦说。纳纳接道:“所以我猜,这大概就是刚才触发机关的原因吧,因为你们改变了数独游戏最初的数字。不过反过来说,只要按照规则正确地玩下去,就不会有危险了。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应该”克雷蒙德打断她的话,冷声说,“你如果没有十足的自信,就不要玩这个游戏,一旦走错一步,你的身上很可能会多几个窟窿。”他原是好心提醒,可在纳纳听来却分外刺耳,她微微皱起眉,赌气似的小声咕哝:“我很擅长玩数独的。”“再擅长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克雷蒙德向她投去深深的一瞥,在她发现之前收回视线,坚决道,“你就和那家夥待在空中不要动,地面上的工作让我来做,你只要负责解开谜题就行了。”纳纳动了动嘴唇,找不出反驳的话。撇开感情因素不说,她承认这样的安排是最妥当的,所以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好吧,那我在上面告诉你方位和数字,你想办法摆上相同数量的物体。”“嗯。”“还有”纳纳看了看他,拘谨地说,“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出差错的。”“这一点我完全不担心。”看著他从容的背影,纳纳脸上不自觉发烫起来,她不得不使劲摇头将对他的感觉从脑中赶走,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谜题上。“克雷蒙德,就在你现在站的位置别动,这个格子的数字是5这样的话,你的右前方也是5,後方最角落的那个格子也是5”克雷蒙德想了想,将脚边多余的椅子提起来,扛在肩上,走向数目缺少的地方。他一边听著纳纳的指挥,暗自记下数字,一边又四处寻找可以搬动的物体,将它们移动到其应该在的位置上。行动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从来不知道有机关那麽一回事似的。有一段时间,纳纳的思绪被卡住了,来回推算了好多次都无法确定任何一个数字,谜题似乎遇到了瓶颈。她焦急地说:“对不起,我看不太清楚,再给我一点时间。”克雷蒙德见状,从外衣口袋摸出一瓶酒,以酒代笔在各个格子中画出已知的数字,然後拿起蜡烛将数字一一点燃。蓝色的火光“呼”的一声窜起,燃烧的数字在黑暗中一目了然。他仰头看著纳纳,问:“这样会不会清楚一点”“嗯,太好了,现在清楚多了。”纳纳欣喜地点点头,可是下一刻想到什麽,又变得紧张起来,“等一下你刚才倒出来的是什麽酒吗火苗轻轻一碰就烧成这样,难道你一直在喝这麽纯的烈酒你疯了”话一出口,她立刻愣住了。她记得不久之前,克雷蒙德也用相同的口气指责过她:“你疯了”当时她还觉得很委屈,可现在她明白了。他是那麽担心她,担心到口不择言,就像她担心他一样她的心突然被伤感填满,喉咙似有什麽东西堵在那里,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别管我,管好你自己吧。”克雷蒙德用生硬的语气说,“酒燃烧的时间有限,专心一点。”她赶紧咬住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走调,好半晌才平静下来说:“你正前方的第三个格子是4。”半小时後,九宫图的80个方格内都填上了正确的数字,纳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众人便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後一处,也即是大厅里最醒目的祭台所在的格子。纳纳从杰欧瓦的怀里下来,走到祭台前,向克雷蒙德伸出手。“最後一次让我来吧,我想亲自证实,我的解答没有错误。”克雷蒙德默默把蜡烛递给她,她於是踮起脚尖,小心地把蜡烛伸向九枝烛台,将烛心依次点燃。第九支蜡烛被点燃後,她退後一步等待了几秒,倏然,烛台发出一阵古怪的吱嘎声,九条金属支架如同花苞绽放一般同时向外展开,一道白烟从中间冒出,伴随著爆炸声直冲天花板。“咦”纳纳被吓到了,目瞪口呆愣在那里,杰欧瓦立刻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向空中。与此同时,大厅的地板开始剧烈晃动,九宫图的每一个方格都不同程度往下塌陷,凡是克雷蒙德移走过的地方,机关和陈设全部坠入地底,黑色的地板皲裂褶皱,浮现出的竟是雪白、光洁如新的大理石。漫天飞舞的尘土和碎屑中,这些大理石方格缓缓下降,在空中连接,逐渐形成了一条盘旋向下的白色阶梯。阶梯的尽头,一副猩红色的石馆躺在地底,两盏千年不灭的油灯静静守候在左右,分别散发出昏黄和苍白的冥暗幽光。、29鲜币女巫的奉献 第二章第二章ssagebood 血染的箴言大厅的震动终於停止了。纳纳从杰欧瓦胸前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睛,满天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咳、咳怎麽回事,解谜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我们到底”她扭过腰,东张西望,在低头的一刹那发现了脚下的石棺,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天哪那个石棺,难道是布瑞尔愣了几秒,她悄悄抬起眼睛,尽可能小心地向杰欧瓦看去。一瞬间,她仿佛触电一样,迅速收回视线,心脏几乎跳出胸膛。他脸上的表情,她想她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持续了千年的悲伤,她也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但是她是真的替他难过。她突然觉得浑身冰冷,下巴和手脚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知道,这一定是杰欧瓦的血在她体内冻结的缘故,即便她没有读心能力,她也可以凭借他的血感受到他的心情。“杰、杰欧瓦,”她忍住身体的战抖,推了推他的手臂,以安抚的嗓音轻轻说,“看来你记错了,这里确实是布瑞尔的墓地,不、不过,这不是很好吗教堂的地底从来没人打扰,她一定可以得到安息”杰欧瓦睁大眼睛,惊诧地垂下脸,银白色的长发划过她的脖子,很久才挤出压抑的声音:“不可能她不可能在这里。”虽然心里十分肯定,他的语气还是动摇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刻意安排过似的,显得非常不真实,但若说是巧合的话,又未免太巧了:为布瑞尔建造的圣洗堂,似曾相识的机关陷阱,掩藏在地底的红色石棺,再加上两盏发出金色和银色光芒的灯,简直跟她生前的两只爱猫一模一样他终於决定亲自去确认清楚,手指一松,怀里的纳纳便落在白色阶梯上。纳纳摇晃著站起来,追随他的背影,迫不及待地顺著阶梯往下走,却在中途被克雷蒙德拦截了。“别去。”他眉头深锁,语气透出担忧,“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必掺和进去。”“我知道,可是,我的身体不听使唤。”纳纳抱住手臂直打哆嗦,可怜兮兮地看著他。“你的身体难道那家夥的血”纳纳点头,痛苦地皱紧脸,不停呻吟道:“我觉得好冷如果我不做点什麽的话,我好像快要被体内的血冻死了”克雷蒙德慌张地打量她一眼,立即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手掌用力按住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