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赶紧扶着娘去,好歹挽回些”白大老爷脸上浮起淡淡自嘲:“若扶一扶就能让娘不再苛责于我,十几年前我就扶了,何须等到现在如是好歹是小云的亲娘,人已过世,何苦再污她名声我虽不孝,到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尽力维护着这个家,奈何老天容得我,家却容不得我,与其如此,我又何必再坚持,左右都是错,不若随性一回,一错到底。”“大哥”白二老爷蹙起眉尖,“逝者已矣,你又何苦把这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为了已不在这世上的人同爹娘闹得水火不容又是何必当低头时便低低头,哄得娘高兴,自然不会太为难你”“我这头已经低到了泥里,不能更低一分了,”白大老爷唇角噙着哂笑,眼里却慢慢涌起冷意,“我自问无愧于这个家,对爹娘也已尽力孝顺,若还换不来娘对我的一丝宽容,换不来对如是的一声尊重,这个家于我来说还有何继续维护的意义还值得我继续愚孝么”白二老爷垂下眸子,半晌不再言语。此刻厅内桌椅已被白大少爷砸了个稀烂,几个胆子大些的丫头婆子分别搀扶了老太爷夫妇、抬起晕厥在地的卫氏往内厅躲,白大少爷却不肯放过,几步过去扒开众人,一把扯住白老太爷,凑到耳边大吼:“老头你说我是你孙子,那你是不是我祖父”白老太爷虽受了惊吓,到底也是见惯了风浪的,当下勉强镇定地作答:“我当然是你祖父云儿莫再胡闹”“你既是我祖父,为何不疼我宠我”白大少爷声音更高地吼着。白老太爷被他震得耳朵生疼,往旁边偏了偏头,哄道:“胡说八道,我不疼你还能疼谁然而你若不听话,还像方才那般胡闹,我就是再疼你也得遵循家规惩罚于你,可听得了赶紧老实着,不得再乱”“你疼我,你要怎么疼我我是主子,想用哪个丫头就用哪个丫头,想用哪个小厮就用哪个小厮,想让谁进我的院子就让谁进我的院子,怎么就不可以我既未害人,也未让人害,日子过得好好的,有什么理由非得换我的人你们疼我不就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么眼下我就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换我的人难道你们说疼我都是假的”白大少爷连珠炮似地吼着,一转头,见那厢白老太太已经缓过来了,便丢开白老太爷奔向白老太太,“祖母你说为什么要换我的人”白老太太被吼得一阵阵发懵,气喘着道:“你那院子皆是刁奴”“你见过我院子里的人么哪只眼睛见着刁奴了”白大少爷继续吼。“何管事说”白老太太气急攻心,说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何管事是奴才我是主子是你的孙子她什么东西你竟是信她不信我么你是不是欺负我没娘疼没娘护他们说我是疯子傻子,所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白大少爷一句递一句说得锥心,“我不干我不服我要让别人来评评理我这就去大街上问一问,看看究竟是你没理还是我没理”说着便要往外走。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白府这样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更重颜面,这样的闹剧怎容外传唬得白老太爷连忙提声叫人把白大少爷拦下,闻讯而来的小厮们从厅外涌进来正挡住了白大少爷的去路,白大少爷便又折回来,直管扯住白老太太逼问:“你回答我你说是不是不喜欢我一个奴才的话也比我说的话管用,是不是你们拿我当囚犯,什么都不许我自己做主,我连一个奴才都比不得,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孙子”白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听信何管事之言是真,插手自己孙儿院中的事也是真,明明是好心办事,可到了白大少爷嘴里却成了控制他、囚禁他、贬低他,偏偏他所说的又都是实情,并未有半点捏造夸张,只不过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思也就有所不同,在她嘴里是为了这个傻孙儿好,在他嘴里就成了不待见他这个没娘的孩子了。白老太太哆嗦了半天,只挤出了一句话来:“你你当然是我的亲孙子你”“那你信我还是信那奴才”白大少爷逼问。“当然是信你”白老太太当然不可能说信一个奴才,即使她心里明明那么想。“你们都听见了”白大少爷立刻提着声音向厅内众人道,而后继续逼向白老太太,“你既是信我,就不许再想着换我院子里的人,我说他们都是好的,你就得信我你答不答应”“胡闹”白老太太气得捶胸,“若是他们骗你哄你”“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还是比不得一个奴才是不是”白大少爷打断白老太太的话,转头冲着厅外高声吼道,“绿田你去街上找人来给我评理我祖母嫌我是个傻子,偏着奴才不偏着我还说我死去的娘的坏话让人来给我评理让多多的人来”白老太太慌了――要知道,这世间除了用来约束子女们的孝道之外,对父母们来说也有一个“慈”字约束着,所谓母慈子孝,母不慈,子怎能孝不慈之父母与不孝之子女所受到的社会鞭笞是一样严厉的,如果是官宦之家,这两点甚至有可能成为被御史的条件,而若是商家世族,几辈子的名声就都毁了,氏族族长完全有权力和理由将这一支族人逐族除名,后果是相当严重的。白老太太可担不起“不慈”的名声,倘若白大少爷是个正常人的话,她还能与人分辩以证清白,奈何他是个疯子傻子,虽然心智如幼儿,可偏是这样不懂心计的人才不会说假话――至少一般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如果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只怕信她者少,信白大少爷者多,更何况人们普遍同情弱者,白大少爷幼年失怙,现在又疯疯傻傻,这便又给他添了感情分,更怕有那平日嫉妒白府家大业大的小人抓着这机会落井下石败坏白家名声,她白老太太可就成了白门罪人――按白氏族规来说,完全是可以被休掉的,不管她年纪多大、膝下几名儿孙。白老太太拼着一口气,与白老太爷异口同声地喊了句“且慢”,白老太太颤巍巍地向白大少爷道:“云儿不得胡闹祖母是为了你好”“既是为了我好,就该随我高兴,”白大少爷立即接上话茬,“我绿院的人不许换,你允是不允”“允,允,唉”白老太太只得松口,如今厅上这么多人看着,她若再坚持,怕是要坐实了那嫌弃没娘的疯傻亲孙子的话了。“绿院是我的老窝,我的地盘,没我允许,谁也不许进去,谁也不许调用我的人,你允不允”白大少爷继续逼问。“这不行府有府规,我就是再疼你,也得遵循府规办事,否则何以服众”白老太太到底也曾是铁手腕掌过家的。“服众我是主子,难道还要看奴才们脸色行事不成”白大少爷分毫不让,“还是说,祖母认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任意出入我的院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任意调用我的仆从我身为府里头的主子,还不能挡着别人进我的院子了”“你院子里的奴才也是府里的奴才,自然要听从府里统一指挥”白老太太渐渐缓过气来,恢复了几分严厉。“祖母的意思是,我院子里的奴才其实都不归我,而是归府里,也就是说,我那院子里其实连一个奴才都不算有,我这个当主子的连使唤奴才的权力都没有,是不是”白大少爷声音反倒带了颤抖,回头看了眼厅中众人,眼底含了泪水,“原来祖母就是这么疼自己孙儿的,如此,我一个奴才也不要了,那绿院就我自己一个人住,总归我是个疯子,没人愿意疼我”这话哑着声说出来,倒令厅中不少心软的下人跟着红了眼圈,白老太太的话又一次被曲解了意思,气急得直踉跄:“尽是胡说――尽是胡说――你这是要生生气死我”白大少爷似是没了精神,失魂落魄地摆了摆手,嘶哑着声音带了哭腔道:“我不气死你,你也别再花言巧语地哄我了,你想撤走我的下人,全撤走就是,你不愿我住在绿院,我大不了睡在大街上,如此一来绿院也可以随便让人进出了,正合了你的心意我这就走,免得你看着不喜,你且放心,我走的时候不会带走你家里一针一线,在外头饿死累死也不会算在你的头上”白老太太连忙叫人把白大少爷拦下,一时也急得垂下泪来:“冤孽啊我这孙儿是要活活逼死我啊”白大少爷哆嗦起来:“我都这样决定了,你还说我逼你你想要我怎样让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才高兴么祖母,我到底是你的亲孙儿,为何要逼我走绝路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么也罢,既如此我也不让你为难了,不若一了百了,让你眼不见为净。”说着弯捡起地上一片碎瓷,作势便要往颈子上划,慌得一众人齐齐惊叫着扑上来阻拦,白老太太哭叫着道:“住手你要什么,我全都答应你给我住手”白大少爷垂眸遮住眼底冷笑,再抬起来望向白老太太时又是一派委屈:“你说话不算话,我不信你。”“我答应你的一定算,立刻把那东西扔了”白老太太软在椅子里,偌大的年纪已是经不起这场波澜汹涌的折腾。“我那绿院的下人由我管,没我允许谁也不得调用,谁也不得进门,你允不允”白大少爷问。“允、允你真真是”白老太太颓然地垂下了头。白大少爷扔掉手中瓷片,拍拍手,转头望向白大老爷,带着泪花一咧嘴:“爹爹,我累了,你背我回绿院好不好”厅中众下人真有几个低着头忍俊不禁的:大少爷果然是疯得厉害,砸了整个前厅、打了大太太、逼哭了老太太,最后完整无损地拍手走人,还讨到了老太太亲口答应不动绿院的话,偏偏谁也没法儿怪罪他,就算事情传到了外头也不会有人说他半个不是――谁教他是个疯子呢今日的大赢家非他莫属,高高兴兴地回转绿院,丢下满厅狼藉,让那有心人算计成空184、报复计划“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嗓子就哑了”罗扇连忙让绿萝去给白大少爷泡杯加蜂蜜的绿茶来,白大少爷自是不好说嗓子哑了是因为方才在前厅吼的,只摆了摆手,甩掉脚上鞋子爬上罗扇的床去懒洋洋地躺着。罗扇拽过把团扇来坐在旁边轻轻给他打着,唠唠叨叨地叮嘱着“白天记得多喝水、莫要吃太过干咸辣的食物”等语,白大少爷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伸了手抚上罗扇的大腿轻轻摩梭,正要往腿根儿处行进,绿萝便端着茶盘进来了,慌得罗扇连忙一指窗户:“好大一只耗子飞过去了”绿萝被吸引了注意往窗外瞅,罗扇趁机把白大少爷不老实的手给扒拉开。绿萝心里念叨着这扇儿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耗子要是会飞了那得多恶心呢关了门出去,留两个主子在屋里头私话。罗扇过去端了茶杯,坐回床边递给白大少爷,白大少爷也不动,只哑着嗓子道:“累,你喂我。”“你躺着怎么喂该洒床上了,抬抬头,喝点儿,对嗓子好。”罗扇先尝了一口,甜淡适中。“用嘴。”白大少爷闭上眼睛,“快点儿,嗓子疼了。”罗老扇子红着脸嘟嘟哝哝地念叨了一番,白大少爷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管闭着眼等,好半晌才觉一阵香风扑面,温热气息拂在口鼻间,又是半天,一张柔柔软软的小嘴儿才鬼鬼祟祟地贴上来,丁香暗吐,玉液悄送,忍不住双唇一抿,衔住那条软滑香糯的小舌头,在口腔里尽情逗弄一番,直到这丫头一缕哈喇子滴在他脸上,这才放她逃走,从怀里扯出帕子来擦。“天不早了,你又嗓子疼,赶紧回房睡罢,明儿还得出去”罗扇用手背揩去唇角水渍,啪啦啪啦地给自己猛扇扇子,把白大少爷丢在一旁。“明儿不出去,在家陪你。”白大少爷一动不动,仍旧闭着眼睛,一只不老实的大手又来找罗扇的腿。“别闹你成日价都在外面忙什么”罗扇连忙转换话题以引开白大少爷的注意力。白大少爷收了手,翻身侧卧,拍了拍旁边的枕头:“躺过来,我告诉你。”罗扇怕他又闹她,扭捏了一阵,终究还是躺了过去,白大少爷倒未再碰她,只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道:“夫妻一体,我在做的事也确该都让你知道,知道归知道,没事也别乱想,一切都有我,你只管每日里吃好喝好睡好,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罗扇也合上眼睛,边打扇边道:“什么事听着还挺不容易的样子”“我这人,有仇必报,”白大少爷淡淡地开讲,“卫氏嫁过来之后,头两年还算安分,为了笼络我爹的心,表面上装着对我好,暗地里却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那时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辨识人心,常常被她暗中算计,一年到头,不是失足落湖,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大病小病不断,有几次险些没熬过去。”“且慢,”罗扇睁开眼,探头过去在白大少爷唇上吻了一下方继续道,“我以前曾偷偷听见二少爷和表少爷私下里说,先大太太临终前曾让大老爷发誓保证,若你因意外身亡,续弦的儿子就失去继承权,照这么说卫氏应该千方百计地保住你性命才是,怎么还想着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