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但此时此刻,沐延昭明明穿戴银色盔甲,本应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可他却仿若只是世间飘零的幽魂,连生命都不复存在“七爷,你睁开眼看看,看清楚,顾小娘子还没死呢”孙树海急得脸色涨红,用力板起沐延昭的脸,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吼道:“七爷,你看看,孤剑小娘子哪有那么短命”就在顾婉一跃而下的同时,一个穿着丰朝兵卒衣袍的男子,也跟着从城墙上窜了下来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吊在半空中的男子和女子,连攻城的都缓了一缓,虽然城墙上的箭只如雨而下,可一时间,却没有人想到要在半空中飘荡,看得人眼花的少女身上,补上一箭真险顾婉觉得,她若是有一天能再去一次二十一世纪,别说特技演员,就是去马戏团都能成为名角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兵马,头顶上是飞舞的箭只,她看不到沐延昭。忍不住叹息,刚才那一跳,吓到他了吧低下头,看着至少离自己还有三米左右的地面。顾婉眼前一晕,这要是松手跳下去,断手断脚也不是不可能她这念头刚一转。钩在石缝上的铁钩松动,顾婉身体失重,飞落而下,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个极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身,然后她身体一轻,就让人像麻袋一样甩在了肩膀上。寒风呼啸。顾婉只觉得耳边风吼雷鸣,就像坐在在风雨中扁舟上一般,上上下下,分不清东西南北,眼前雾蒙蒙的。看什么都花。顾婉向来足以傲人的好耳朵,都有点儿的意思,只隐隐约约听见不知道多少人嘶吼嚎叫。“带她走,别在战场上碍事儿”“七爷,您不能过去,后退,后退”“保护七爷”顾婉勉强抬起头,视线穿过数不尽的刀枪箭雨,见到沐七的脸。他的眼睛红的像在流血,他雪白的披风,染上了一层淡红,他发丝凌乱,他神情绝望顾婉忽然觉得揪心的厉害,张了张嘴。想叫他,想告诉他,她都明白,她不怨不怪,却灌了一嘴寒风,然后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她觉得自己只是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然后等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津州沐家军营的大帐中。顾婉精神恍惚:“沐七”嘶哑地叫了一声,随即戛然而止,不能叫呢,战争还在继续,她甚至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齐飞白穿着敌人的衣袍,立在榻前,他还是瘦的不成人形,但精神却比二人共处的那近三个月,要好上许多。一见顾婉醒来,他忽然一低头,避开顾婉的目光,欲言又止,从来刻板如岩石的面孔上,也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愧疚。顾婉咬牙,咕哝道:“要不是你,我的银钩肯定断不了不过,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因为流箭死在战场上了。两者相抵,别指望我谢谢你”齐飞白一怔,欲言又止。顾婉皱眉,难得没有保持淑女风度,事实上,她又饿又累,精神疲敝,也没有力气去保持自己的风度:“想说什么就说,装什么哑巴”“我觉得你藏东西的本事很厉害,居然身上不只藏了刀片,还有绳索弯钩,你能不能教教我”齐飞白一本正经地道,眼睛里是毫无掩饰的好奇和崇拜。顾婉身子一僵,目光闪烁,咬牙道:“师门秘技,恕不外传。”齐飞白的目光,瞬间黯淡,低下头,“哦”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居然不像是装的,连顾婉都看的有点儿心疼,如果是真有什么秘技,她指不定就真教给了他顾家小娘子既然醒了,齐飞白便不呆在大帐中,转身离去,进来两个侍女,捧着热水衣服,服侍顾婉洗漱。顾婉总觉得,这两个小侍女看她的目光,充满了钦佩,简直像是仰望,这让顾婉浑身不自在,她还以为沐家的人会把她当成扫把星,毕竟,她是一个被当成人质,威胁沐家七少爷的女子深夜,顾婉拥着兔皮大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帐帘飞舞,一个冰冷的人影,卷进来一阵冰冷的风,然后顾婉就腾云驾雾地飞起来,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血腥味真不好闻顾婉叹了口气,没有挣扎,哪怕她将要窒息,哪怕那双手勒得她的腰身都要断了,她还是没有挣扎。良久良久,大帐内的温度,都让腊月的冷风吹得一丝不剩,顾婉才摸了摸沐延昭的头,低声道:“以后,我去学武,我学着用匕首,学着保护自己,好不好”沐延昭沉默不语。顾婉一怔,轻轻地挣了下扑通却跟着这个冰冷的身体,一起栽倒在软绵绵的榻上“沐延昭”顾婉脸色一白,用力挣脱他的挟制,借着月光,一低头,看到的却是满手的鲜血第一百三十章手术顾婉怔然出神。“我没事”沐延昭安抚笑了笑,随意地拢了拢被污染的乱七八糟的斗篷,走到桌前坐下,挥毫泼墨,写了一封短信,用火漆封好。他的身量笔直,不像是受了伤的模样,叫来传令兵:“这封信给大哥送去。”紧接着又把手下几个文书都叫入帐内,一一交接任务,把该自己处理的事务都给分派了下去。“此战阵亡将士登记造册。”“遗骸尸骨要收敛好,事后送他们回家,若是家中独子,有父母妻儿的,必须为其奉养照料。”“通知商行,冬衣粮草尽快从运河送来。”“孙树海,你暂代我的位置,不要出现差错,攻入大庸若非必要,给丰朝的皇室宗亲留个体面沐延昭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工作,着重安排抚恤百姓,抚恤伤亡兵卒的一应事务,最后还把齐长关给喊进门:“你别在我这儿呆着,回去守着弟妹。”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毫无预兆地倒下去。齐长关吓了一跳,一手捞住,任由沐七人事不知地躺在他肩膀上,不知所措。“我就说”孙树海脸色惨变,“我就说不对劲儿,刚才铁箭杨硕就在城墙上,他力大无穷,手头也准的厉害,七爷肯定是伤在他手上了。”顾婉气得跳脚,拽住齐长关的胳膊:“把他抬到榻上。”齐长关一丝力气也无,顾婉连拉带拽地把人弄到榻上。扯下他身上的斗篷,露出血淋淋的腹部,还有断了尾的箭。顾婉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锁子甲脱下来。血腥气熏得顾婉脑袋发蒙,孙树海看了看断箭。脸色惨变。疯了似的扯着嗓子吼叫:“军医,快叫军医”传令兵踉跄着冲出去叫军医,不多时,头发花白的老军医就让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给抗到了大帐内。老军医晕头转向地进门,把围在榻前添乱的一群男人都赶走。看了沐七的伤之后。忍不住摇头:“我怕是无能为力了”孙树海的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那老军医。老军医被他心里发毛,还是勉强道:“你也是战场上的老兵,应该知道腹部这样的伤有多严重。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活不下来。”顾婉怔怔地看着沐七,咬牙切齿:“我给他准备的防刺服呢他为什么不穿”她掏干净腰包买来的宝衣,这家伙竟然敢不穿孙树海不明所以。顾婉咬了咬牙尖儿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药箱,对了,药箱。”顾婉一把抓住孙树海的衣领,气势汹汹地怒吼,“我让你叔父替我给沐延昭捎来的药箱在哪儿”“啊”孙树海一怔。“啊什么啊东西呢,赶紧拿来,不想要你们七公子的命了他想早死,我还不想做寡妇”孙树海满头雾水,还是那老军医脑子清醒,“原来那些东西都是小娘子的”他嘀咕了句,转身就冲出去,孙树海急忙让两个士卒跟上照顾,老大夫年纪不小,大冬天,还下了雪,外面路滑,万一出点儿差错,那可了不得。顾婉俯下身,打量沐七苍白的脸,努力把当年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都给回想起来,说实话,她的医术真的不算精妙,而且她是内科医生,当年开的小诊所,也多是治疗一些寻常的病。“脉搏,呼吸还算好。”顾婉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把颤抖的手放在唇边,恶狠狠地咬下去,她相信自己的专业素养,盯着沐延昭青白的嘴唇,皱眉道,“沐七失血过多,恐怕必须输血。“输血什么输血要怎么做”孙树海急得满头大汗,想起当初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七公子,可他居然让七公子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若是七公子有个万一,他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偿的。顾婉没耐心地道:“就是把你们的血分给你们七少爷一部分。”说完,也不管孙树海什么表情,从腰里解下一只灰蓝色巴掌大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密封的针线包,验血用的试纸,小玻璃瓶装的酒精,胶皮管,针头等等。盘算了一下剩下的积分,顾婉松了口气,虽说不够买齐手术工具的,但也差不太多,专门的手术刀没有,用别的刀具消消毒也照样用。顾婉抬起头,道:“来吧,过来验血。”周围的人脸色都煞白,微微颤颤,却一个个拥上前,没一个退缩,孙树海把和他争抢的两个副将挤走,“小娘子,用我的血,我愿意把血给七爷。”后面嘈杂声四起,一个个喊着很乐意为七公子流血,个个带着一去不回头的悲壮顾婉被吵吵得头痛,刚想说什么,孙树海和他身边的人忽然被一股气劲儿冲击,后退了几步,齐长关一言不发地坐在沐延昭身边,面无表情,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顾婉,用我的血,我欠他的”“拜托,你就是欠了他,也不是一点儿血能还得清。”顾婉哭笑不得,“排好队,挨个验血。”顾婉先拿针挑了下沐延昭的中指,确定他是a型血,不觉挑眉,咕哝了句:“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像”再拿针在齐长关的中指上挑了下。“嗯,你的可以。”接下来帐子里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a型血,到是有一个是o型的,顾婉咬牙:“算了,就你一个也差不多,死不了。”被第一个淘汰掉的孙树海,愣了愣:“小娘子,我为什么不行我不怕死”“说你不行,就是不行,添什么乱”顾婉哪有力气去安抚他,抓住齐长关的胳膊,把胶皮管上的针头扎进他的血管,眼看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沐七体内,才松了口气。这时,老军医辛辛苦苦抱着药箱赶到。顾婉眼睛一亮,一把接过,打开箱子看看,需要的抗生素类居然还剩下不少,麻醉药居然也有,还是她师傅陈伯按照她给的方子配出来的麻沸散。“这药好使,大家舍不得用,尽量留下来给重伤的兵士了。”老军医有些感叹,“要不是有小娘子的药,不知多少人活不下来。”顾婉苦笑,这也算是沐延昭幸运,见孙树海还蔫了吧唧地在榻前打转,皱眉道:“给我一盆烧开的水,还有,给我准备一些小型的刀具,别在帐子里碍事儿,除了老大夫留下帮忙,其他人都出去吧。”忙乱了片刻,终于准备好一切。顾婉闭了闭眼,面色凝重,沐延昭只中了一箭,但那箭并不普通,显然是特制的,有宽大的倒钩儿,能最大程度地去伤害敌人。她必须在沐延昭身上动手术,必须把这箭取下来,硬是拔出的话,这家伙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顾婉吸了口气,苦笑,手上的工具不齐全,药物也不算太多,她还是个生手好吧,自己解剖课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眼前这个不是沐延昭,而是一只小兔子虽然可爱了点儿,但她不用怕,狠下心动手就是做了下心理建设,顾婉沉下心,拿起消过毒的刀,稳稳地下手三天后。顾婉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前,脑袋一点一点的,忽然惊醒,茫然四顾。“接着睡。”齐长关把沐延昭额头上的湿巾取下,换了一块儿,平平静静地道。顾婉按了按脑袋,活动了一下肩膀:“怎么样”“还在发热,不过比昨天睡得沉一些。”齐长关的声音低沉喑哑,难听的很,顾婉叹了口气,也不看他,扭头把视线放在沐延昭身上。此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三天,他们也搬入津州的一处沐家的别院中,虽然沐延昭其实不大适合移动,但在阴冷的大帐里养病,更让人放不下心。如今大庸还在围困中,沐延旭却已经抓住了丰朝太子,再加上城内粮草断绝,想来是支撑不了太久。顾婉轻轻摩挲着沐延昭青白的脸,没想到,沐家的胜利提前了两年,沐七还是在鬼门关中走一回。这大概就是他的劫数,命中注定,逃不脱。自从两次回魂重生,顾婉便对命这种东西,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可是她却不因此消极,反而对世事看开不少只要尽心尽力,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到也用不着过于遗憾难过。“你不累去睡吧。”齐长关见顾婉发呆,又说了一句。顾婉耸耸肩,出去洗了把脸,揉揉眼睛,继续盯着,却不觉羡慕地瞅了齐长关一眼。这家伙前阵子可着劲折腾自己,三天前还陆陆续续输给沐延昭至少七百毫升的血,接下来,三日三夜,连个盹都没打,却还是精神奕奕,看不出半点疲惫,这哪是一般人,要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