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来到饶州县县衙。尹力身穿官服,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好不威风。当他看到文奎时,就像老鼠看见了猫。可是,文奎向尹力说明来意,尹力却眉头拧在一起,打成了结。“文公子,不是在下不帮你。此事的确有难度。”“哦什么原因”“食盐是政府最主要的财政来源。虽说本县设有盐局,但盐局的盐官,基本上是个摆设。一万斤食盐,大概要孟恩批准才行。我估摸着,就算是王道生,他也做不了主。”文奎听到这话,满怀希望的心一下子沉到水底孟恩,信州府的达鲁花赤,一个比王道生还要牛逼的人物。更头痛的是,孟恩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自恃高贵,基本上不和汉人来往。他的任务就是管住王道生的乌纱帽。随后,文奎又去找王道生,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想要那么大批量的盐引,就算盐官也做不了主人世间还有这么奇葩的事不过,王道生还是有他的非凡之处。他两只绿豆眼滴溜溜地转,坏主意就出来了。“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你能帮助孟恩解决了麻烦,说不定他大笔一挥,不要说一万斤,就算两万斤食盐也给批了。”文奎痴痴地问道:“像孟恩这样的人,高官厚,吃穿不愁,还能有什么麻烦”王道生坏笑道:“那还不简单没麻烦,那就给他创造一点麻烦。然后由你去帮他解决麻烦,你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见文奎有些云里雾里的,王道生继续提示道:“孟恩不会生育,收养了一个蒙古族女儿,名叫其其格。此女刁蛮、任性,特别喜欢打猎。不过,由于信州府这些年来不太平,经常闹土匪。孟恩的防范心理很强,一般情况下都要派五至八名亲兵跟随,保护其其格的安全。她打猎的时间,一般都是在上午。地点,就是紧邻信州府城区的朝阳山。”“明白了。谢谢王大人指点。为了保险起见,我还需要你当一回掮客,把我介绍给孟恩。身份嘛,直接就是文家村小地主文奎。”文奎深知,反正阴历五月初,刘福通和韩山童领导的红巾军就要造反了。对于孟恩这种人,能忽悠一时,绝对不忽悠一世。彼此之间水火不相溶。“尽在不言中,哈哈,尽在不言中”文奎把辛力刚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自己在王道生府上住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随王道生一起坐轿来到孟恩府上。同时,王道生还从自己的宝库里带了一幅宋代画家张善子的画作虎戏童骄傲自满的孟恩,竟然在他家后院养着一只从东北运来的老虎。文奎和王道生进到府上,看见孟恩正把一只活山羊扔到虎笼子里。那只凶猛的老虎扑向山羊,三下五除二就把山羊给肢解了,蹲在一旁享受着新鲜的山羊肉。此情此景,看得王道生心惊肉跳。这个孟恩真够血腥。他似乎能从观看老虎吃活物体验到快感。“大人,在下王道生前来拜访。这位是卑职的友人文奎文先生,饶州县文家村的开明绅士。”“文奎好像有点耳熟呀。我们好像在哪见过”文奎并不在乎孟恩乜斜着眼,居高临下看人的姿势。他微微躬身,装得很像个孙子似的:“晚生拜见孟恩大人”“走,去客厅坐吧。这只老虎养了一年了,两天吃一只活物,真是厉害,过瘾”坐定之后,文奎拿出早准备好的画作,恭敬地递给孟恩。孟恩打开卷轴,看见宣纸上一只鲜活的老虎呼之欲出,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数颗獠牙清晰可见。老虎的大嘴对着一个长相极为憨态的小男孩。小男孩面对老虎的大嘴巴,显得极为镇静,没有丝毫的畏惧感。“好画,真是好画呀”文奎估计孟恩并不懂画,只是喜欢画作上的老虎。难怪他家里养了一只老虎自娱自乐。这家伙天生嗜血。更让文奎佩服的,还是王道生。他虽然长相精瘦、看上去尖嘴猴腮,没有一点上位者的豪迈之气,但对于官场和人性的研究十分透彻。张善之的画作,显得得到了孟恩的青睐。因为他喜欢,态度也变好了,彼此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谈笑间,孟恩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冰冷神情,还亲切地问起了文奎家有多少土地,多少佃户帮忙耕作,一年能产多少粮食等等。如果不是早有了解,文奎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多么亲民的好官。王道生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喜乐。“大人,这幅画作是文奎花高价钱从黑市买来的,现在专门送给您作为见面礼。不知大人是否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你看看这幅画上的老虎,和我虎笼里的老虎像不像还有这个小男孩,英俊,秀气,神情镇静,多么像其其格小时候的画像”正在这时,一个腰挎蒙古刀的士兵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喊道:“大人,不好了。其其格出事了”第九十五章 救人如演戏这个蒙古士兵肩胛处挨了一箭,箭头还在体内,满身的血污。孟恩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他的宝贝女儿出事了,仍然能保持强大的定力:“赛力罕,慢慢说。”“我们在打猎的时候,遭到几个土匪袭击。其其格被土匪抓走了”“赛力罕,你说什么他们有几个人”“三个。他们有三个人”“啪”孟恩狠狠一巴掌,打到那个叫赛力罕的士兵脸上。他可是派了八个人去保护其其格“快点集合人马,给我把其其格救回来”“是”赛力罕跑出去了,连身体上的箭头都来不及拔掉。救人如救火。孟恩如今已是火冒三丈,哪里还管得着他那点小伤。文奎很清楚,就算是这个赛力罕,也是辛力刚他们有意放回来报信的。要不然,区区几个蒙古兵,还不够他们当点心。正在孟恩心急火燎的时候,文奎主动请缨:“孟恩大人,小人愿意一同前往营救您的女儿其其格。”孟恩问:“你行吗”文奎豪气万丈地说道:“小人愿意为了其其格的安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嗯,你去吧。注意安全。”孟恩转向王道生,说道:“王大人,你就请回吧。”“是,大人”就算孟恩不叫王道生回去,他也没有去送命的想法。况且他心里很清楚,文奎设下的这个局,救回其其格的胜算达到百分之百,没必要去凑热闹,抢了文奎的风头。朝阳山位于信州城区大约一公里。绵延的群山一望无际。孟恩亲自带着三十名蒙古骑兵,快马加鞭,企图以最快的速度截住土匪。文奎骑着一匹快马,跟随着孟恩的队伍来到朝阳山下。道路通到山脚下,前面已是荆棘丛生,无路可走。孟恩跳下马背,不顾一切地向茂密的丛林冲去。三十名士兵,呈扇形向赛力罕所指的方向压过去。沿途清晰可见的是被土匪们踩翻的杂草。“大人,这里发现其其格的猎枪”一个士兵喊道。“这里有其其格的头巾”又一个士兵喊道。“大人,这里发现一具尸体。”“这里还有一具”文奎紧紧跟随在孟恩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孟恩的人在丛林里追逐了三个时辰,一直到太阳西下,黑夜又一次来临,仍然不见其其格和土匪们的踪影。“布谷布谷”布谷鸟叫了。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鸟在丛林里啼鸣。孟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其其格究竟去哪了等天完全黑下来,他们想要找到其其格的希望更是微乎其微。文奎看得出来,既累又乏的孟恩已快要崩溃。这种折磨,不仅仅是肉体,更严重的是来自精神。像其其格那样的女孩,要是落到土匪手里,其后果他很清楚。文奎献媚道:“大人,你就地休息吧,我带几个人到前面继续寻找。这帮土匪从骨子里痛恨蒙古人。我是汉人,说不定和他们还有些谈判的余地。万一遭遇上了,我就说,其其格是我的未婚妻。”孟恩迟疑道:“这、这怎么行”“大人,我没有想攀高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说万一,我可以以汉人的身份去和土匪谈判。您也看到了,上午那几个负责保护其其格的蒙古士兵,除了赛力罕命大,跑得快,已经无一幸存”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孟恩露出了感激的目光:“文公子,谢谢你。要是能救出其其格,我一定会感谢你的。”“大人,我是您的子民嘛。为您分忧解难,那是草民应尽的义务。”“你需要多少人”“十个人就行了。人太多,动静太大,效果很不好。这一带树林茂密,绑匪随便往哪里一蹲,我们的人就好比海底捞针一般。再说,我还应该留下足够的力量,保证大人您的安全。”“行。人手由你挑选。去吧。”“赛力罕,还有你,你,你随我出发。剩下的人,就地燃起篝火,防止野狼袭击,保护好孟恩大人”文奎交待完,带着十名蒙古士兵又一次潜入了密林。他们一个个都刀枪出鞘,如蛇一般潜行。“咕咕,咕咕咕咕”文奎钻进茂密的树丛中,向山谷里发出了信号。很快,他就听到了回音。同样的鸟叫声,来自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其其格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棵大树上。一条眼睛散发出绿光的毒蛇正在向她吐着蛇信子。嗞嗞嗞其其格的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蛇向她游走过来。噗刀光一闪,蛇头落地。一个人影从密林里钻出来,冲向其其格。其其格眼露惊恐之色,以为是土匪又回来了。刚才,那帮土匪说是去找点吃的,然后再捆着她逃出朝阳山,抓她去当押寨夫人。文奎轻声道:“其其格,别怕。更不要出声,我是孟恩大人派来救你的。”其其格听话地点点头。文奎拔开她嘴里的破布,然后又用刀斩断她身上的麻绳。这时,从密林里传来一道厉喝:“什么人,站住”轰、轰、轰三声火铳的爆炸声响起,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文奎把吓得半死的其其格往背上一扔,驼着她拼命地在密林深处奔跑起来。大约过了一刻钟,文奎大汗淋漓地出现在孟恩面前。随他一起去的十名蒙古兵在他后面垫后。山林里,仍然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那是猎枪的声音。文奎从声音判断,猎枪的声音是在他们相反的方向发出的。孟恩一把抱住他的宝贝女儿,不由老泪纵横。他用蒙古语叙说着失而复得的心情,文奎一个字也听不懂。那些高大粗犷的蒙古士兵,每个人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孟恩一把拉过其其格,郑重其事地向她介绍,这位叫文奎的汉族地主,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其其格看见英俊潇洒的文奎,不由脸上一热,眼里散发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灼热光芒:“文公子,谢谢你”第九十六章 其其格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高身材。尤其是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如黑葡萄一般晶莹透亮。文奎被其其格的美貌所吸引,就像整个灵魂都出了窍,冒出一缕青烟附到其其格身上。不得不说,其其格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浑身还散发出一股野性美,随时能激发起男人的征服欲望。“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文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山的。他夹在一支由蒙古人组成的队伍里,一脚深一脚浅地下了山。他们回到孟恩家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文奎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孟恩欠下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孟恩大人,您的女儿其其格已经安全回家。在下也该告辞了。”听说文奎要走,芳心萌动的其其格不依不挠地拽着孟恩的手臂,喊道:“阿布父亲的意思,我不让他走。你留文奎在我家住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无论如何要盛情款待他,让他尝一尝我们家的马奶酒。”知女莫如父。其其格心里想什么,孟恩很清楚,无奈女儿从小就被自己养娇了,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很是难缠。今晚要是不留文奎住下来,估计丫头会闹到天亮。但孟恩又不想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威严:“文公子,既然小女盛情相留,你就不要走了。其其格,叫额吉母亲弄几斤马奶酒,再烤一只全羊,今晚我要陪你的救命恩人喝几杯。”不一会,满满一桌的菜肴,都是按蒙古人的习俗制作的:蒙古烤羊排、油菜面、水煮鱼片蒙古锅、手扒肉看得文奎头皮发麻。孟恩亲自为他斟了满满一大碗马奶酒,双手恭敬地递给文奎“恩人,我敬你”这是文奎第一次喝蒙古族的酒。其外形和高度白酒没什么区别,入口辛辣,有马奶味。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蒙古人喝酒,用的是大碗,一碗一碗地喝“孟恩大人,文奎我不胜酒力,有些勉为其难”文奎端起一大碗马奶酒,欲喝又止。这一碗酒下去,肯定要醉倒在地上。他很后悔,真不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