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恁般响喉咙,也不怕扰了旁人好梦。”缃梅笑得噎气道:“这丫头真个睡迷糊啦你看太阳才照上阶沿呢,莫过未刻时分罢,就夜半更深了么”映雪揉揉眼睛,望向窗外,阳光明晃晃照进窗来,刚才竟是做了一场好梦心中尴尬,只得也笑了笑:“你不在太太身边侍候,却有空儿出来闲逛”缃梅笑道:“原是太太叫我送小姐回来,偷空儿瞧瞧你。谁知你这懒丫头,大天白日的睡懒觉。还叫我快走,快走呢。”映雪红了脸,忸怩道:“啊呀,我说梦话了还说些什么,你可曾听见”缃梅摇头道:“叽里咕噜的,我可没听清。任拉着你手摇也摇不醒。莫奈何,在你耳边嗨地一声大叫,才把你惊醒了。”说着笑得弯了腰道:“亏你睡得这么死。若是来了歹人,把你抬去拜堂成亲,只怕你还在说梦话,叫人家别闹呢。”这句话原是无心,却恰巧触动刚才梦境。映雪一颗心又狂跳起来,更忸怩了。勉强跟着缃梅干笑了两声,支吾着说些闲话,缃梅便走了。映雪仍觉懒懒的,重又躺下。细想梦中情景,历历在心,暗忖:“若此梦成真,将来能随小姐同归皇甫公子,这一生也不枉了。”转念想到闺中密誓,也不过孩提之时,一句戏言,哪里当得真的。怪梦无凭,叫人知道了,不被笑死,也会羞死哪因此对谁也不敢泄漏半句。正是:方庆射柳姻缘定又系相思入梦来美眷难求 连番失意 口蜜腹剑 包藏祸心却说刘奎璧自那日射柳失著,被那些闲汉冷嘲热讽了几句,又羞又气。回到家中倒头闷睡,一连三、四天不肯起来。顾仪仙细问了随去的家丁,也自觉没趣,见爱子气倒,心疼已极。天天过来看视,一面痛骂皇甫少华父子,替儿子舒心散气,一面到处打听,谁家姑娘生得俊俏,好另替他求亲。刘奎璧听得十五日皇甫家已向孟府行盘下聘,换了庚帖,更是捣枕搥床,恨不得立即死去。顾仪仙也劝他不住。一连十几天,刘奎璧无处撒气,终日在家寻事生非,打骂僮仆发泄,吓得几个服侍他的贴身家僮战战兢兢,气也不敢透得大了些儿。这天刘奎璧板着张秋风黑脸,正在屋里发烦,忽有上房侍候的仆妇走来,说道:“太郡有请爵主。”刘奎璧睖起圆眼气冲冲嚷道:“请我干吗,不见我心烦么”那仆妇陪笑道:“舅老爷来啦。听说是有关公子的大事,必要请你去商量呢。”刘奎璧正怪舅舅没把亲事说成,听是他来,越更没好气。刚想说不去,转念莫不是爹爹在京有什么好事和我相关的还该去问问才是。因站起来欠伸一下,跟着那仆妇向上房走去。才过垂花门已听得顾仪堂高喉咙大嗓子的在那里说笑。刘奎璧掀帘进去招呼舅舅,又叫了声娘。顾仪仙叫他在身旁坐下,摸挲他头脸满面疼惜之色。顾仪堂却失惊道:“啊呀,才得几时不见,贤侄怎便这等萎靡消瘦了”刘奎璧苦笑摇头,不答舅舅问话,只向顾夫人懒懒的道:“娘,有什么事非要叫我出来人家心里正烦得慌呐”顾仪堂哈哈笑道:“正是要替你开怀散心,才请你来商量这件大事呀。贤侄,不是舅舅埋怨你,天下有的是好女子,堂堂七尺男儿,何患无妻连这点区区小事都看不开,还说什么凌云壮志”刘奎璧白了舅舅一眼,气鼓鼓的道:“你倒说得轻松,这还算小事么当着许多人丢了这般大脸,还被那些蠢汉冷言冷语羞辱。真是技不如人也还想得过,明明十拿九稳的事,偏偏莫名其妙失手,栽个大跟斗你没见皇甫少华那小子,披着那领破袍,拜岳父、认郎舅的轻狂样儿,怎不叫人气破肚子。说起来这件事还该怪舅舅没本事,不会说媒,才闹出这场没趣儿。你还好意思埋怨我”顾夫人忙喝道:“大胆奴才恁地怪起舅舅来没上没下的”顾仪堂哈哈大笑:“原是舅舅不中用,怪不得贤侄抱怨。如今舅舅另替你说一个绝色姑娘,将功补过如何这位姑娘不单生得俊,门当户对,还有一身好武艺,岂不是比孟小姐更强。你说好不好呢”刘奎璧扬着下巴摇头道:“全云南数孟小姐是第一佳人,哪里还寻得出第二个。更别说强过她了。”“难道舅舅还会哄你”刘奎璧只是摇头:“不管舅舅怎么说,我却是不敢相信。”顾仪仙嘴一扁:“什么第一佳人,瞎诌罢了,你倒着了魔啦二弟,别管他,你且先说说那是谁家的女孩儿。我就不信,偌大个云南会寻不出一个赛过孟小姐的姑娘来。”顾仪堂笑道:“说起这人还和奎璧相熟呢。他的容貌,贤侄多次见过,哪里还用我说。”刘奎璧狐疑道:“舅舅果然是哄我的。我见过的女子,可没有哪一个比得上孟小姐。”顾仪仙啐道:“扯淡你又不曾见过孟小姐,怎么知道比得上比不上”刘奎璧自觉说漏了嘴,不由红了脸,缠着顾仪堂道:“好舅舅,不要逗我着急,先说说是谁。”顾仪堂不慌不忙叠着两个指头凌空画了两个圈儿笑道:“这人么,就是皇甫总督的千金,那个皇甫少华的姐姐呀”刘奎璧噢地叫了起来:“我说舅舅是哄我么。这人我面都没见过,几时和她相熟了。”顾仪堂笑道:“这中间有个缘故。皇甫少华和他姐姐是双胞胎,面貌十分厮像。听说两姐弟顽皮起来,穿了一样衣衫进去,连他母亲都分辨不出,逗得全家上下笑个不住。你既和少华相熟,怎想不出他姐姐模样”刘奎璧细一忖度,果然不差。皇甫少华生来仪容俊美,人们背地唤他玉哪吒,他姐姐想也标致。但不知道和楼头所见的“孟小姐”比较起来,谁高谁低一时忘情,冲口说道:“咳,怎得把这两个姑娘放在一起,比上一比才好。”顾仪堂摇手笑道:“大家闺秀,就想见她一面也是千难万难。还能由你任着性儿去评头品足的比么你如今只消想象那皇甫少华穿上女装是个什么模样,也就可以想见他姐姐的容貌了。况这姑娘从小习武,听说武艺不在少华之下,不是比孟小姐更胜一筹么”顾夫人一心指望儿子愁怀得解,一旁极力撺掇叫好。刘奎璧却在想象少华穿上女子衣衫袅袅婷婷模样,忍不住嗤的笑了出来,说道:“亲事么,便由得舅舅去说。只是千万赶快些,免教再有什么人冒出来把这门婚事也争了去。”顾仪堂笑道:“哪有这般凑巧,又会撞上个争婚的。”刘奎璧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若再说不成,就真正是舅舅没本事啦”顾仪仙笑骂:“这奴才胡说八道,真个没大没小起来”顾仪堂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这次再说不成,舅舅也没脸来见你娘儿两个了。”说笑一会,顾仪堂告辞要走,顾夫人母子哪里肯放,留着他吃了午饭,到申刻时分才许他告辞。刘奎璧把舅舅直送出仪门,附在他耳边悄声叮咛,求他赶快说亲,切莫耽搁。顾仪堂连声答应。第二天辰刻时分,顾仪堂果然到总督府去,递上拜帖求见。恰值早衙方散,门公吕忠报了进去。皇甫敬心中诧异:“他是本地土著,我和他素无往来,今日突然到此,难道有什么事情关说,倒不能怠慢了他。”吩咐请到客厅待茶。自己匆匆换了便服,出厅相见。两人互道仰慕,客气一番后,皇甫敬问起来意。顾仪堂陈说了求亲之意:“姐夫和姐姐久慕贵府千金才貌,托下官过府作伐,叨在世交,万祈俯允。”说罢离座,又是一揖。皇甫敬万万没料到他此来是替刘奎璧求亲心里好生作难。刘捷家世不堪,原不是忠良正直之人。少华从孟府回来,说起比箭详情,可以看出刘奎璧心性不端,和他父亲只怕是一丘之貉,把女儿许配与他,却不是害了女儿一世。欲待不允亲事,刘家势焰滔天,刘捷平日广结朋党倚势害人,自己是个汉官,若忤逆了他,被他生事陷害,麻烦不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女儿终身要紧,宁可自己担些风险,也不能害了女儿。主意已定,委婉回话道:“多感刘侯爷不弃寒微,顾大人一番美意。只可惜小女没这造化,早在荆襄之时,和朋友已订有婚姻之约。一女难许两家,只得有方尊命,求顾大人鉴谅了。”顾仪堂勃然变色道:“下官原已打听清楚,贵府千金待字闺中,才敢前来作伐,讨盅喜酒喝喝,亭山公如此推托,敢是嫌弃刘府门第低了,高攀不上又或是我那外侄刘奎璧人物丑陋,武艺低微,配不上令爱千金么”皇甫敬慌忙陪笑道:“大人言重了元城侯堂堂国戚,刘公子少年英俊,又承大人青睐,亲执伐柯之斧,实在高看寒门,怎敢推托。无奈早有成约,虽因双方子女年幼,尚未行文定之礼,但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可不守信义,食言负友。还祈大人海涵,在令姐面前美言解说才好。”顾仪堂原以为凭刘府权势,一说必成,不想又碰了个软钉子,而且比孟家更回得干脆决绝,心中好不气恼。还想再加申说,皇甫敬已在端茶送客,莫奈何只得告辞。自觉没脸去见姐姐和外甥,回转家中生了半天闷气。第二天写了一封信,备细述说了求亲遭拒,字里行间少不得还带了两分火气。差个家人把信送到侯府。这边皇甫敬送走顾仪堂,回进后堂,向夫人说知此事。尹良贞称赞丈夫回绝得好,又道:“我乖乖一个好女儿,自然该选个配得上她的女婿才是。家世、财产什么的倒不在我心上,第一要人品好,才貌相当。女儿自己称心如意,才不致委屈了她。那刘奎璧奸诈浮浪,谁肯把花枝般女儿许与他。就便老爷答允,我也是不肯的。”皇甫敬道:“只是今番拒婚,加上孟府那事,把刘家得罪狠了些。怕他父子要生事害我。咱们今后总要格外小心些才好。”尹良贞叹口气道:“祖爷爷原就说过:咱们汉人对蒙古朝廷的爵禄是贪恋不得的。与其像这样提心吊胆的当官,倒不如辞官回乡的好。守着乡间那点产业,也不会挨冻受饿。”皇甫敬道:“这能由得我么咱们叫做世受国恩,岂容退缩。何况真不做官,那些蒙古、色目人的窝囊气你受得住么有了这官职保身,多少还能替老百姓主持些公道,尽一份孤臣孽子之心呐。”尹良贞点点头:“我早先只觉得奇怪,咱们皇甫家也算得阀阅世家,为什么祖爷爷自己不受封诰,还打发大伯父下乡务农,二伯父打铁谋生,三伯父货卖陶器,都分散得远远的。连姑姑也让她嫁个跑江湖的郎中,居无定处,只有公爹一个人领受了朝廷爵禄。如今看来,祖爷爷当年遣散儿女,是别有深意。这官也实在难当哪”皇甫敬叹道:“要依爷爷心愿,爹爹也是不当官的。只为我家受过皇上大恩,难以报答,不得不让爹爹报效皇家。是以爹爹当了军官,受大元爵禄。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提起往事不由心中难受。尹良贞劝道:“愁也无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多加些小心,总叫他无处下蛆便了。”当下把少华姐弟叫来,说知今日之事,叮嘱少华只在家和姐姐一处习文练武,少去外面招惹是非,连教场也不用去了。少华领了严谕,心里为刘奎璧再次求亲遭拒,替他难堪。刘府中顾夫人母子在家专候好音,直到第三天上,才有顾府家人送来顾仪堂亲笔书信。刘奎璧见舅舅没来,心知不妙。见母亲拆信看不几行已变了脸色,及至看完,将信往桌上一掷,大怒骂道:“叵耐皇甫敬老匹夫忒杀无理先夺去孟小姐,如今求亲又不答允,公然藐视我家。难道我堂堂蒙古世胄,国戚皇亲还配不上他一个汉官么待我修书告知侯爷,必要狠狠整治他一顿,才出得这口恶气”刘奎璧拿起信匆匆看了一遍,忍不住冷冷接口:“你就算整治了他又怎么样媳妇还是不能到手,有什么用目今是要生个法儿,把孟家亲事夺回来,才算得本事哩。”“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刘奎璧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怪咱们家没出息,窝囊得连个媳妇也说不成白当了皇亲、侯爷罢了”赌气走了,丢下顾仪仙独自生气。刘奎璧回到自己房中,摔椅砸瓶地发作了一场,又思念起那日楼头见到的“孟小姐”,暗忖:“她那天跨出珠帘相望,明明是对我有情。叵耐皇甫少华那厮混账透顶,横来相争,硬生生把个妙人儿夺了去。还故意显摆连珠箭炫露绝技,更显得我不如他,使我在人前丢尽脸面,受人嘲笑羞辱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怎生设个计较做翻那厮,孟小姐就会另选才郎。这昆明城郊还有谁能强得过我岂不是好事立成刚才母亲言语,不但是远水难救近火,就算是爹爹奈何了老的,又怎能同时治死小的孟小姐怎到得自己手中。还是自家谋划的好。”苦苦思索了几天,竟被他想出一条毒计,索性连娘也瞒住,只自己暗暗进行。待将来事情成功,才显我手段。主意打定,倒是心平气和起来。捱过两天,拣一个晴明日子,换上鲜丽衣衫,带了家将李升、张洪,一径进城往总督府拜访皇甫公子。少华正在书房用功,闻报刘奎璧来访,大感意外。慌忙迎出门来,见刘奎璧一身华服,手摇折扇,摇摇摆摆依然风度翩翩。一见少华,堆起满脸笑容,拉手寒暄,比旧时分外亲热,竟似从未有过什么不快。少华心下纳罕,将他邀进书房叙话。少华忍不住说起顾仪堂来府作伐的事:“前些时候顾老先生来替刘兄作伐,实是家父和朋友早有成约,不得不有方尊命,进内说起,好生抱歉不安”说着,不住偷看刘奎璧脸色。刘奎璧哈哈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