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竟至万劫不复地步。看到他现今这副样子,倒令我深自警省,不敢稍有差失呢。”韦勇达默然,觉得他的话颇富哲理,为善为恶的确是一转念间的事。一路急行,到了陆营和熊浩会合。镇守粮台的赫英南参见了元帅,报说此处并无异状。那刺客和长华就像突兀消失了一般。看着暗黑夜空,三人无可奈何。只好回到帅舰,坐以待旦,且等天明再作区处。王华十分焦灼不安,好容易熬到五鼓天明,人报:“靖国将军回船求见。”三人喜从天降,王元帅连声叫:“请”皇甫长华从舱外进来,满脸汗珠未干。见了三人忙要行礼招呼,王华道:“别客套了。快说昨晚情况,刺客抓住了么”昨晚皇甫长华追赶刺客,施展出轻功绝技,随着那黑衣人窜高伏低,一直追到岸上。那人扭身往东南方向便跑。长华略一迟疑,把腰间手巾拉下,一纵身挂上路边树枝,那树枝正指着东南方向。一提气再往前赶。那黑衣人奔行迅捷,边跑边拉出手巾,又把脸蒙上了。长华见他对路径十分熟悉,一路跑来足不停步,看看已近海边,没有路了。心道:“这厮像在诱我追赶,莫非海边藏有伏兵”眼见夜色如墨,不敢穷追,收住足步待往回走。不想那人也站住了,居然出声叫道:“将军请留步。”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长华喝道:“你有甚话说”一面小心戒备。那人道:“将军明鉴,在下此来,并无恶意。为因一事不明,要向将军候教。本不愿惊师动众,不料将军精明过人,先有防备。如今请将军随我到一个去处说话。”“胡说你有事问我,怎地白天不来夜半三更鬼鬼祟祟使用起下三滥的迷香迷人还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正经路数”那人一声长叹:“唉,白天我又怎么敢来。我要问的是九娘子柳盼盼的下落啊”长华心头一震:“你知道九娘子”“在下姓柳,九娘子是我尊亲,失散多年,遍寻无踪。因见到将军使用她的铁镞令符,料知必有渊源,所以出此下策,来求将军指点。冒犯休怪。”长华暗忖:“原来此人不是高丽军中人物,却是江湖好汉。”未及说话,那人又道:“将军不用踌躇,这里也不是说话处,请随我来。”长华料他既和师父有亲,想必不是坏人,也是她艺高胆大,果然跟着那人向前走去。到一座石岩之前,那人弯腰拨开蔓草,露出一个洞口,说道:“将军请进。”一弯腰先自钻了进去。望着那黑魆魆洞口,长华到底不敢太过托大,取下压鬓珠环,挂在洞口灌木丛上,摸索着探足入洞。眼前射出一缕灯光,黑衣人手执烛台站在前方替长华照路。看来那山洞颇深,愈往里走,愈是宽敞,走到尽头,竟是一间石屋。地面不算平坦,却很干燥,空气并不沉浊,想必有通风换气的孔隙。洞中心一张略具雏形的石桌,周围是几个石磴充作坐凳。靠壁堆着些旧蓑衣、破渔网,这里想是渔户夜渔时的休憩之处。黑衣人把烛台放到桌上,请长华坐,自己也在长华对面隔桌坐了。长华看他一双眼满含笑意打量自己,忍不住问道:“阁下名讳可否见告,和九娘子什么称呼,能让我见见你的本来面目么”那人一抬手拉下蒙面手巾,露出一张清瘦脸庞,疏眉朗目,颇有几分潇洒出尘的飘逸气韵。看年纪在四十以外,鬓边已有丝丝白发,含笑向长华道:“在下柳步云,是大侠柳盼岳义子,九娘子是我姑姑。敢问将军大名,和皇甫敬元帅是什么称呼,和我姑姑又是什么辈分呢”长华叫声啊呀:“你该是我的师兄啦九娘子是我恩师,皇甫元帅正是家父。我叫长华,还有个弟弟少华。你可知道我爹爹下落么,他到底怎么样了”“哦你是皇甫毅将军的孙女儿难怪我姑姑会收你为徒。她现在哪里,老人家身子可好”两个都急着发问。还是长华答道:“师父早就出家当了尼姑,隐身江陵玄女庙当住持,三年前因病圆寂了,葬在玄女庙后塔林。我爹爹呢,他还活着么”柳步云长吁道:“贺兰一别,竟成永诀”眼中涌满了泪水,忙伸手揩去,“皇甫元帅活着,囚在高丽京城地牢之中。他和先锋卫焕都宁死不降。原有大臣力主杀却,因他先世有恩于高丽军师,得军师尽力保救,才得留下性命。”长华诧异:“这么说,是我爷爷或尊祖对那军师有恩这不对罢,难道那军师有七、八十岁了”柳步云笑道:“那军师并不太老。是皇甫毅将军对他父亲有活命之恩。他父亲临终之时嘱他报恩,所以他才出力保救。”长华心中起疑:“师兄,你是高丽的什么重要官员罢怎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实不相瞒,我是高丽军中将领,常和乌元帅等一同决策,这些情况,自然清楚。”长华愕然:“柳氏一家,为国为民,世代忠贞,你是柳家义子,怎么去做高丽将官,反带领外兵来侵扰自己国土,杀害自己同胞,是何道理”柳步云愤然道:“鞑子凭仗武力强占华夏,我大汉子孙难道不该驱逐鞑虏,还我河山我数十年寄迹江湖,漫游南北,耳闻目睹,异族残暴罪行罄竹难书有血性的炎黄儿女谁甘忍受这能算得是咱们自己的国家么,有什么侵扰不得”第十六回 追刺客 雄辩指迷津 斩赤蛟 初探安期岛3长华道:“哎哟,师兄你恁地糊涂你也不想想,论人口,蒙古人不到汉人的十分之一;论地域,中华大地是咱们祖先发祥之地,汉族人民生于斯,长于斯,土地孕育了人,人开发了土地,人与土地血肉相连。只为异族人坐上金銮殿,就可以不顾及斯土斯民了么驱逐鞑虏是我们自己的事,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你助外邦侵犯登州,杀的是汉人百姓,烧的是汉人家园,害的是华夏同胞,就便打到大都,也不过把蒙古换作高丽而已。咱们要的是自己民族自立、自强、自主你做的却是饮鸠解渴的傻事呀”柳步云冷冷一笑:“你是公侯门第的千金小姐,想来养尊处优,自然一心替鞑子皇帝出力卖命,保他江山,保你自己富贵。你心里真还有大汉民族么你若深入民间,了解到老百姓的苦难日子,只怕就说不出这些风凉话了。我借高丽兵力也是不得已。力量太过悬殊,没有外援难取胜利呀民族独立是目的,借用外兵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总比你替鞑子卖命强。”长华莞尔一笑:“师兄,你怎地如此偏激你只知我是千金小姐,可知不知道数月之前我还是个杀官造反,打富济贫的山大王,专和朝廷作对哩。只为爹爹兵败被擒,下落不明,我想东征救父,才受了皇帝招安。我手下弟兄,也多是被官府逼入绿林的,还我河山正是大家的愿望。师父生前常和我谈论她当年纵横河朔的岁月,总想不出失败的原因。为什么堂堂天朝常受异族侵略小小的金、辽、蒙古,不但敢兴兵挑衅,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为什么当皇帝的总是是非不分,杀害忠臣良将,宠信奸佞贪官是当了皇帝就会变坏,还是错选了坏人当皇帝为什么皇帝明明混蛋也要死保,想改选个好皇帝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什么是逆,什么又是道啊师父遁入空门,实出无奈,她老人家就在晚年也是壮心未已,英雄末路令人唏嘘叹息”柳步云默然,他自己也为这些问题苦思难解,呆呆望着小师妹发怔。长华看看他忍不住嫣然一笑道:“其实答案还是有的。”柳步云双眼发亮,忙问:“师妹快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尊祖想通的。我曾祖晚年隐居故乡,不问外事,专心读书,留下了不少著述,记录下许多精辟独到、非常大胆的见解。师父死后,我发现曾祖的一侧遗著上详述了他当年和师父相见的情况。师父那些言论、疑问,也逐字逐句记下,他写道:盼盼所疑、所问,看似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其实道破天机,此古今志士英雄之所共疑也。”柳步云不禁击石道:“老人家看得真准答案又是如何呢”长华点头续诵:“其病源在于家天下。帝位世代相传,而无能预测子孙之贤与不肖。不肖者继大统,予人可乘之机,内将有权臣把持操纵朝政,外将启异族侵凌掠夺之争,战祸不休,民生涂炭,导致国灭身亡,改朝换代,甚或异族入主”柳步云点头道:“病源既知,老人家可曾想到治疗之策”长华道:“药方就是彻底推翻家天下,把主权交还民众。像尧舜之时那样,由老百姓选贤任能,推举自己的领袖。使才尽其用,地尽其利,和平安乐,再没战争。”柳步云骇然道:“那不是要否定现有的一切这想法太大胆,说出去会掉脑袋的,而且决难办到。就如九天揽月,想象而已。”长华失笑:“刚才还满腔激愤,要杀要打的,一下子就被吓住了么我相信物极必反,事在人为。愚公能移山,我们为何不能改变家天下”柳步云道:“如果要彻底改变,除非摧毁一切,回复洪荒浑沌,从头再来。”长华道:“师兄总是这么极端。要改变的是家天下那种子孙传袭制度,以及为这种制度保驾的那些天命论、君主至上的观点、理论,对民族文化、固有美德,那是数千年汉族人民智慧和劳动的结晶,国之瑰宝,该发扬光大,岂可摧毁。”“就便如此,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功,只能说是个美好愿望吧。”长华笑道:“只要大家目标一致,共同努力,子子孙孙锲而不舍,终有成功之日。这种民族内部的长期斗争,是否适合外邦插手呢”柳步云也笑起来:“其实我加入高丽军,也是一时冲动,想搅得鞑子皇帝坐卧难安日夜不宁,出口闷气而已,原不曾往深处想。幸得师妹指点,我知道如何做了。”长华喜道:“难得师兄从谏如流。小妹原担忧战场上搏杀无情,生死立判,破敌之时难保师兄周全,若有甚闪失,太也对不起师父。如今放心啦。”柳步云哈哈笑道:“愚兄力足自保,不劳师妹挂心。我有个故友济格,是元军参谋,不知是否仍在军中师妹能否让我见他一面”长华诧异道:“济格是个蒙古人么”“正是蒙古人。我和他有一面之交,顺便问问他的下落。”长华皱眉:“十几万大军中,将领如云,一个小小参谋倒是难找。我回营替你查查去,有什么口信要捎给他么”柳步云慌忙道:“没有什么大事,师妹不必去查了。天色不早,咱们都该各自归队,就此告别罢。”柳步云仍举烛台,送长华出洞。天上已现出一抹晓色。长华循旧路回营,沿途把自己留下标识都收了起来。不及回自己坐船,径来帅舰求见。三人听她说罢这番经历,都点头叹息。王华听得父亲无恙,只苦受牢狱羁囚,又喜又悲。韦勇达到底是个女儿家,乍闻喜讯,眼泪只向眼中涌来,只有拚命忍住憋得话也说不出来了。熊浩忙向三人贺喜。长华说起师兄打听济格,问他们认识此人么。韦、熊两个自是不知,王华却暗暗点头:“郦老师料事如神,这个济格果然和高丽军中高级将领勾搭往来。尤其是新败之后来访此人,更是可疑。卖阵内奸除他而外,再无别人了。”口中却以不知此人,搪塞过去。天光大亮,韦、熊二人告退回队。王元帅留下长华,和她共进早餐。饭罢,贺金保送来刘奎璧家信和那个玉佛。王华把信检阅一遍,见上面只是些平常问候安康的话儿,那个护身玉佛只有核桃大小,上面有个小孔,拴一条细细金链,也无甚异状。因叫人拿去交与丁宣,命他顺便送往元城侯府,交给刘国丈。长华忍不住冷笑道:“你倒很照顾他哪对这种人,也用得着大元帅发慈悲么”王华笑道:“人家的爹爹托我照顾他么。”“哼,照顾是看老的面上,还是姑娘面上哪”说得王华红了脸。长华却回身走了。一晚惊营都不曾睡好,各自歇息不提。却说京城里自王元帅统兵出征之后,最挂心的便是郦君玉、梁素华、元成宗、刘捷这几个人。梁素华少不得早晚一炉香祷祝胜利,不厌其烦的求告神灵保佑。这日丁宣来到兵部求见郦大人。明堂立即传进。见了捷报和问安信,以及信中附的夹片,上面述说了皇甫敬的准确消息,以及赛宝儿、济格的情况,已可断定所料不差,此案已有眉目。不由得喜上眉梢。令丁宣回下处休息,明日早朝后来领取回文。丁宣叩拜辞出,回到下处取了刘奎璧家书玉佛到元城侯府去。那刘捷自饶应锡回京,得了儿子亲笔信函,自是放心。问知和布吃亏前后,不曾亲见少主根由,和布少不得加言添醋,大放野火,刘捷倒也明白事理,不肯听他挑拨,当着饶应锡臭骂了这恶奴一顿,说他妄作威福,险些儿坏了招安大事。骂得和布喏喏而退,自认倒霉。这日刘捷下朝回府,家人禀报有人从登州送来书信,要求面见侯爷呈递。刘捷大喜,必是儿子有家信到了,忙命带到花厅候见。自己朝衣也不及换,忙忙赶到花厅。那人见了刘捷,长揖不拜。刘捷老大不欢喜,暗道:“这是什么人,如此傲慢无礼”捺住性子,打量来人。见他不过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肤色微黑,穿一身跨马服,眉目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