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亲审此案。面对博政的讯问,那库吏仍将先前所供又重叙了一番,神情虽有些不安,倒也还算镇定,话语也通畅。这库吏其实是很有几分胆色的,否则也不敢在库银上做文章陷害江萱。博政漫不经心听完这库吏的供词,随手拿起案几上一份公文翻看几下,说道:“据锦衣卫查实,你已身患不治之症,时日无多。”扫了那库吏一眼,又说道:“你儿子却因奸杀重罪陷身死牢”缓缓摇头,说道:“恐怕这就是你应承他人构陷博萱的缘故吧”看着那库吏,眼底满是冷笑,说道:“你当真以为,用你的命可以换回你儿子的性命”那库吏身子微微一颤,忙伏首应道:“禀殿下,臣不敢有此妄想臣的劣子品行恶劣被打入死牢,此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臣身为朝廷命官,深知朝廷执法严厉,绝不敢与人合谋以诬陷良善来换取劣子的性命。””博政微笑:“唔,很有胆色,在我面前说假话也能说得如此面不改色,难怪提刑司也败在你手上。找了你这样的替死鬼来背这案子,那帮混帐官员倒是选对了人。”面色骤然一沉,看着那库吏,冷冷:“既然你还算有些气概,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若从实招了,我就放过你家眷亲属。”森严道:“你若还是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将你抄家灭门了哼,到时你非但是救不了你儿子,你满门十余口也会因你一念之差而身首异处”话到此处,眼中已满是寒气。那库吏额头满是冷汗,背心只发寒,面色有些灰白,迟疑片刻,磕头道:“殿下圣明,罪臣确是据实招供不敢有半句谎言殿下切莫听信那博萱的谎言狡辩。”强自镇定道:“臣犯下重罪,按律当死,罪臣自不敢有半句怨言。然依朝廷律令,臣所犯之罪却当祸不及家中妻儿眷属。殿下圣明,必然不会枉开杀戮”博政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好就你私自盗用库银一案最多被判抄家,灭门却是不会。不过,”看着那库吏,唇边的冷笑更深,轻描淡写的说道:“倘若其他重罪,却又另当别论。比如陷害皇子图谋不轨这等罪名,莫说是灭门,就是灭族也足够了。”那库吏听得心惊肉跳,寒毛毕竖,只不明所以,心道,难道二殿下为了要替那博萱翻案居然要妄加罪名于我,这,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此我家人岂不是难逃大难了。那博萱,那博萱竟然如此得殿下欢心么,难道我们真的是打错了主意。心中惊疑万分,伏首颤声说道:“殿下恕罪,罪臣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博政冷笑:“你不明白,我今日便让你明白”慢条斯理端茶喝了一口,才又说道:“据博萱招认,案发当时,她正跟她二哥在一起。你却说她只身潜行到银库逼你盗用库银。”那库吏忙答道:“是,殿下,臣句句所言属实。那博萱分明是在狡辩,殿下若不信可提那博萱来与罪臣当面对质。罪臣先前在提刑司讯问下也曾与博萱有过对质,每每说到此处,那博萱都支吾不答,只说她是跟她二哥在一起,却说不出她那二哥究竟是何人,现今又在何处此话分明就是狡辩,想来个查无实证。”心中暗忖,据大人说过,那时那博萱散朝后就不见踪影,暗中打探才听说是找她哥哥去了,后来又见她只身在街市闲逛,难得没有侍从跟在身边,实在是指证她的好时机,才选定了这样的供词让她无从辩解,即便她哥哥出面做证也可说他庇护幼妹串供假证。哪知那博萱在对质时一提及此处就支支吾吾,不肯明言,实让人又惊又喜,更放心大胆坐实她的罪名了。博政冷冷看着那库吏片刻,说道:“你当真想在此处与博萱当面对质”那库吏断然道:“是,殿下只需我二人当面对质,殿下必然会明白罪臣所供确实属实。罪臣又岂敢冒抄家灭门之险欺瞒殿下。”博政看着那库吏,眼底的笑意意味深长,缓缓点头,说道:“好传博萱”江萱手上抓了几页文纸满面欢喜的来到端肃宫正殿,见殿中有名犯囚跪伏在地,也没在意,只口中大叫道:“二哥哥,二哥哥太好了,我也正想找你呢”那库吏一惊,忙微微抬头悄悄打量来人,见果然是博萱,心中立时惊疑万分,背心骤然一片寒凉,只觉得大事不妙。只听博政笑道:“哦,你找我什么事”江萱连走带跳的径直越过殿中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案,来到博政面前,将手中的几页纸张往案几上一丢,说道:“昨日的早课,你父皇布置了这几道九宫数术给我,”面上很有些苦闷,嘟了嘴说道:“可我算了一日,到现在还是没能算完”一旁的侍立的宫人见江萱靠倚在博政椅边,也不等博政发话,忙搬了张软椅近前放下。江萱也不肯规规矩矩的坐好,双脚一并跳跪了那椅上,顺便拉了博政的胳膊直摇,“二哥哥你快些帮我算出来”博政摇头,说道:“不行,这是父皇布置给你的,你老让我帮你做,要让父皇知道了我又得挨罚”推开那些纸张,一本正经的说:“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慢慢做吧,我是不会再帮你完成这些功课了。”江萱大为气恼,啪的一声,将那几页文纸按在博政面前,随手取过笔架上一支紫毫塞在博政手中,央求道:“二哥哥,你帮帮萱儿嘛”眼珠一转,又说道:“你要不帮我,我就告诉三皇爷,说我向你请教,你却不理我。哼”博政叫道:“哎呀你这分明是仗着父皇宠你,就恶人先告状嘛啧啧,算我怕了你,我做就是。”取过那几页纸张,开始和江萱一起探讨破解之道。那库吏跪在一旁,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胆寒,心中不断猜测江萱的身份,只盼心底的那个答案不是真的。身子已是不由的微微发抖。煎熬惊恐了半晌,才又见江萱一声欢呼,从那坐椅上跳起来,啵的一声,在博政面上亲一口,欢喜道:“谢谢二哥哥,这下我晚上可以和婷姐姐玩板儿画了。”博政笑道:“好啊原来你软硬兼施求我帮你完成这些功课就是为了有时间晚上好玩哼,下次我可不会再如你意了。”江萱示意一旁的侍从收好那些纸张,笑嘻嘻对博政说道:“嘻嘻,下次再说罢”又很得意的取出一张轻软薄亮的素花头巾,说道:“二哥哥,你看这头巾好漂亮,这是母后做给我的。我前次给母后的信里说我有次扮了个公子模样,还很俊俏呢母后就做了这个给我,今日才送到”伸手举了那头巾在博政头上比划几下,讨好说:“二哥哥,其实你戴这个头巾更漂亮呢干脆就送给你吧”那库吏听到这里,面色已经是灰白,眼中惊骇欲绝,全身不住的发抖。心中骇然,原来这博萱。。。。这博萱,天哪,她的二哥原来是二殿下。难怪。。。难怪只听博政又说道:“唔,原来今日这功课没有白做,还有赏赐”随手接过,交给身旁的侍从收好,笑道:“既然是公主赏的,我当然是要收下了。”却听到殿中咚的一声响,那库吏终于支撑不住,吓得晕倒在地。那库吏醒来后自然是惊恐万状,悔恨万分。他本是得了他人应承想舍了自己一命换儿子一条生路,没料到陷害的苦主竟然是公主,天哪,这如何了得。如此一来正如二殿下所说,不但是儿子救不了还要搭上满门的性命。一念即此,当即竹桶倒豆子般把自己所知的一股脑尽数招供。那库吏招供画押后,博政即命人将他押在青苑大牢的天字号牢房,派了禁军看押,任何人不得探视。经过几日的查实,以两湖巡抚罗正康为首的数名官员差役分别被撤职处斩,那库吏更是被绞舌处死,这桩库银盗用大案终于告终。博政的雷厉风行和铁碗手段震得一干官员心惊肉跳,颤若寒蝉。经此一案,众官员虽暗恨又受了江萱的牵累,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对付江萱。众人更是心知肚明江萱深受皇爷宠爱那是无疑的了,虽然人人心中疑虑重重,但有关江萱本是犯官之女的身世闲言也在朝中隐隐谣传。众官员私下听闻后心里都是又诧异又嫉妒,这女孩怎么会如此好运,身在奴籍的犯官之女,被发配到一户好人家,又机缘巧合下得到皇爷的宠爱。啧啧,真是上天格外的眷顾第 169 章江萱在牢中闷了几日,终于被风风光光的放出大牢。出狱那天,雷婷和曾国明等一帮人手持了酸树枝拿了火盆等物为江萱搞去晦气仪式,还说道上次就是因为忽略了这些过场,才又遭了牢狱之灾,这次就不能再马虎了。众人一边为江萱庆祝,一边对此案议论纷纷,说道,江萱上次查实雷婷一案,害得罗正康的侄子被斩,断了他们家的香火,所以这次罗正康才亲自谋划,要致江萱于死地。没料到江萱实在是好运气,惊动了铁血皇子亲查此案,二殿下明察秋毫,手段强硬,不但是为江萱翻案,更借此惩治大员,将两湖的官场铁网击个粉碎。。。。。江萱一边听众人口沫横飞的讲叙她是如何脱险的,一边洗手跳火盆,听任他们摆布,嘻嘻哈哈笑得很是开心。博政站了远处,看得只摇头。黎衍见江萱平安出狱,终于放心,却因政务紧张,不敢再耽误,匆匆忙忙赶回去。好在江陵距荆洲很近,往来方便,所以留下话说过两日就来探望江萱,再为她庆祝。临近黄昏的镜湖书院,景色格外的迷人。西天淡薄的紫霞倒映在湛碧的湖面,霞光萦绕,如梦如幻。天边的水鸟倏忽而来,在平静无波的水面点起圈圈涟漪,水光波映,景致如画。临湖而建的论道厅中,辩论正激烈。今日是镜湖书院每月一次的时论日。虽然现在江萱也算是政务繁忙,到镜湖书院的次数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但实质的功课却是没有放松半分,而这样的时论课则是被要求必到。今日的同窗们都有些激动,大家议论纷纷,对前次顾熹布置的那篇论奸商乱国说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江萱上次被博政教育了一番,自然论调就与主流不一致了。听得刚才一名同窗说了一大番以商兴国必然导致物欲横流道德败坏等等,江萱反驳道:“道德一念本是从学识教化而来,商务繁荣不但可兴国富民,更能促进礼仪教化的传播。百姓生活富庶接受教化的机会才多。。。。。。”正说着,耳边听得外面传来车马的声响,马蹄声整齐有力,车轮声沉稳厚重,一队人马进入镜湖书院。江萱心中一凛,这队人马来势不凡,绝对不是那些富豪人家派人来接子弟下学的车驾。不知这些人为何而来,这般的阵势心中暗暗疑惑,口中却是不停,继续说下去,正说着:“道理礼仪之念同样也应随世易时移而变更。正如本朝鼓励女子念书从政,当今。。。。”一行人从大厅对面走了进来。江萱睁大了眼看着那行人,张口结舌,说道:“皇。。。皇上”呆立在地,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同窗支持江萱的观点,见江萱突然话语迟钝,他心中着急,忙接了过去,说道:“博姑娘说得对,当今皇上也昭告天下,凡取仕者无论男女唯才是用。。。。。。”那行人缓步走近前来,见江萱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当前一人微微一笑,说道:“萱儿,很吃惊爹爹今日就到了么”这人温文儒雅,气度雍容,正是大皇爷。江萱啊的一声,仍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见有人进到厅中,顾熹眉头微皱,上前正要询问,听对方这样说,转头问江萱道:“萱儿,这位是你父亲么”江萱又啊了一声,总算回过神来,看看面带微笑的大皇爷,又看看有些疑惑的顾熹。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道:“顾先生,哦,这位,他,”又看了大皇爷一眼,低了头,低声说道:“是。。。。。。家父”才收敛了神情,规规矩矩的给大皇爷福了一福,低声道:“爹。。爹爹安好”又看向顾熹,说道:“这位是女儿的老师,顾先生”始终低了头,眼光不敢看大皇爷。顾熹点头,原来他就是萱儿的父亲,哼,对子女管教如此严格,难怪萱儿见到他是这样的神情。当下微微作礼,说道:“原来是博员外幸会幸会。”略为打量大皇爷,暗忖这人气度不凡,非是寻常世家豪门的气势。听得江萱叫自己爹爹,大皇爷眼底满是欣喜,面上笑意更浓。先跟顾熹见礼,说道:“顾先生有礼久闻先生大名,本当早来拜会,无奈一直琐事缠身,到今日才得见先生风采。”看了江萱一眼,又说道:“小女玩劣,蒙先生不弃,收入门下聆听教诲。先生呕心沥血,教导子弟之恩,博敕感激不尽。”见厅中的学生都停了话语只看了自己一行人,大皇爷笑道:“博敕久不见小女,今日刚至荆洲,听说她尚在学堂,敕心中挂念,特赶来接小女下学,更为拜会先生。扰了先生课堂,还请先生见谅。”顾熹的眉头这才舒展看来,虽然萱儿的家长管教子女未免严酷了些,不过看来还是真心疼爱子女的。才风尘仆仆的赶来荆洲就先到学堂接女儿下学,这样的家长还算不错。微笑点头,口中寒暄几句,看向低头垂手站了一旁的江萱,说道:“萱儿,既然你父亲来接你,就先回去吧。”江萱低低应了一声,向顾熹告辞。见大皇爷伸手牵自己,略一迟疑,轻轻拉住大皇爷的手,随了他走出厅。两人上了一辆停在院中外观庄重朴素,四匹骏马拉的大车,在骑卫的簇拥下起驾离开镜湖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