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盖聂不等龟蛇二仙拿回地上的两只乾坤乌龟圈,接连使出“草长莺飞”、“雨打莲花”,九朵剑光向前飞去又转眼向上腾起,如雨纷落,逼得畲海鹞不住急退,归山香只能在上头左闪右避,口中大叫:“来得好快”没想到盖聂还能再快,身形转动又是连来两招,最后将银链旋抖,一式“众川奔海”以千军万马之势八方奔去,龟蛇二仙从未见过如此宽阔凌厉的剑术,登时脸色惨白。眼看避无可避,畲海鹞只得一咬牙,低喝:“送仙桃”便看归山香双手朝畲海鹞头顶一按,圆滚滚的身子瞬间像颗球似的腾起,在空中几个翻滚刷地扑下,两只拳头快速舞打成一个大网,虎虎生风,无论如何皆要一举击中盖聂顶门。畲海鹞则顺势低头沉肩,不避开盖聂袭来的剑光,反倒一面向前冲了过去,一面将连珠双棍同时打向盖聂前胸下腹,竟是不打算接回归山香了。这招“送仙桃,迎宾乐”乃是拼着要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最后杀着,五年来龟蛇二仙从未使过,一旦使出便无退路,归山香心知使出这招自己也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畲海鹞却是必死无疑,他挥舞着拳头凌空而落,语带苦音大喊道:“老蛇你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死的”盖聂先前听二人与端木蓉的对话,心想若是当初端木蓉肯救治,哪有今日之祸又见龟蛇二仙兄弟情义如是深重,哪愿取其性命,当即扯回银链向右腾两个旋身飞步,挥袖拍出左掌震落归山香,右剑崩下斩断双棍,转眼便已来到畲海鹞左侧,剑尖回点,停在畲海鹞的太阳穴上。这招乃是“百步飞剑”最后一式“拂袖而归”。盖聂身随意转,左拂右点,衣履风飘,剑走轻灵,使得快无绝伦又潇洒至极,在看似云淡风清之间破去了对方的绝命杀招,直把一旁的端木蓉看得惊呆。归山香在地上重重扑了个狗吃屎,也不及细想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立刻抬头去找畲海鹞,喊道:“老蛇你在吗你在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死了吗我死了吗”喊了半天才注意到盖聂的一柄长剑正抵着畲海鹞太阳穴,这才拍拍自己的脸,喜喊,“活着活着老蛇还活着太好啦”接着马上又想起二人已遭惨败,性命还在他人手上,登时灰头土脸,深怕瞧见端木蓉在旁幸灾乐祸的表情,将头平撇开口中骂道,“哎呀不好不好直娘贼就在旁边看着这下子真是输得太难看啦”畲海鹞却道:“输得好。好剑法。”“对对对”归山香连忙啪地点头,道,“输得好,输得很光彩,好盖聂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好剑法好剑法咱兄弟心服口服,盖大侠,你可千万别一剑刺穿了老蛇的脑袋,要么你就先来斩了我再说,免得我得自己杀自己,那就太没趣啦。”盖聂问道:“是卫庄告诉你们,我在这儿的吗”畲海鹞摇摇头,归山香又道:“卫庄知道你在这儿吗我们可不晓得,我们是冲着端木蓉来的要不是看见她乱开诊所,随便帮人治什么脚臭病,咱哥儿俩避开都来不及了,也不会跑进来想宰了她,也不会碰上你盖聂,也不会输给你的百步飞剑。说来说去,这一切还是得怪端木蓉这直娘贼”畲海鹞道:“要杀,便杀。”“你们走吧。”盖聂收回长剑,退至端木蓉身旁。二人看着盖聂,心想这人行事跟卫庄倒也有些相似。畲海鹞说道:“龟蛇输了。”归山香知道师兄的意思,接口说道:“盖大侠剑术高超,教人好生佩服,你既不杀我们,咱兄弟俩也不想欠什么,这就告诉你,秦国大军已兵临淮阴城外啦,先灭楚再灭齐,天下便将一统,势不可挡,两条命换两条命,你们这就走吧。”畲海鹞看向端木蓉,补道:“你,账没完,下次算。”说罢扛起归山香大步离去。端木蓉望着二人消失在竹林小径,耳边还听到归山香远远喊来:“算你命大算你命大”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命大、他师兄命大,还是端木蓉命大呢盖聂窝居淮阴多年不问世事,但天下大事毕竟还是找上头来。他面露忧色,喟然长叹道:“秦国势力如斯,看来淮阴难保。”端木蓉眨眨双眼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盖聂仗剑正色回道:“哪还有什么打算秦军进城,我当全力阻敌,直至力竭血干而已矣。倒是天明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但愿他平安无事才好。”端木蓉听了这话,只是在一旁挤眉弄眼,就好像盖聂说的是什么笑话似的。这下子,换作端木蓉得为自己疗伤治病了。幸而阿月已能下床行走,盖聂便提议让阿月换至包子铺中暂居,改由盖兰照顾。端木蓉即使不因为自己受了伤,也早已不耐烦如此日日照顾阿月,当然是一百万个同意。虽接连几日无法开诊,盖聂却依旧夜夜亲自下厨送饭过来,端木蓉也就乐得抱着“不用给人看病就有得吃,真是太便宜了”的心态,躺病养伤大吃大喝了。第十章 明月相照这日醒来,端木蓉明明感觉到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却依然躺在床上等着盖聂送早餐来,她想:“嘿,就算病好了,姑娘也给他多躺上这么几天,量那盖聂也分辨不出,嘿嘿,我这辈子还从没给人这么照顾过,原来滋味倒挺美的呀。”正自引颈期盼着好菜,门外却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端木姑姑”端木蓉连忙盖好棉被假装虚弱地道:“咳咳快进来”端木蓉满心只盼着食物出现,但来的人不是盖聂,却是失踪了快两个月的荆天明。荆天明带着毛裘走进端木蓉卧房,见到她卧病在床大吃一惊,忙问:“端木姑姑,你也病了吗”端木蓉回答得莫名其妙:“你管我病不病我的早餐呢”荆天明愣了一下,拉来毛裘对端木蓉说道:“端木姑姑,你猜这是谁”“谁都不要紧,早餐呢”端木蓉在床上坐起,又追问着。毛裘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同门师姐,对端木蓉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毫不在意,只觉得这二师姐有趣得紧,笑嘻嘻地向前一拜,唤道:“二师姐师弟毛裘拜见了。”“你是我师弟”端木蓉莫名其妙地看看毛裘,又去看看门口,着急说道,“喂,你们两个,谁过去帮我问问早餐好了没呀快过去呀。”荆天明打从一进屋子没看见阿月,便已万念俱灰,到了这时候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提起勇气颤声问道:“端端木姑姑,阿月呢”端木蓉漫不经心地向包子铺一摆手,说道:“早就过去啦。”“他过去啦”荆天明霎时觉得自己的心都扭曲了,又问,“他他什么时候过去的”端木蓉没好气地答道:“两三天以前就过去啦,他都已经那个样子了,难道还需要我来照顾吗”荆天明呆呆望着又躺回去的端木蓉,站在自己身边的毛裘,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两人过去以往从未谋面,但总有相见的一天,自己的世界为什么就这么苦这么苦上天为什么对自己就这么凉薄先是母亲,后是父亲,不是人鬼殊途便是天涯永隔,现在连他的好友也不肯放过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肯给吗荆天明但觉天旋地转,悲苦已极,他痛极反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笑声中,脚步踉跄地走出了琴韵别院。夜深人静,淮阴城外不到百里之处,秦国大军纪律严整地四下分队行进,悄无声息地封住了所有前往淮阴城的通道。秦国的疆域版图如今只剩齐楚二国,为一举攻陷楚国,八万秦兵在黑暗中衔枚疾走,不曾发出半点声音。荆天明和毛裘只要再晚一点回来,不是进不了城,便是会遭秦国士兵屠杀。此刻的淮阴城,已是连只狗也走不进去,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此时淮阴城内家家户户皆已熄灯,打更的当当而过,巷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婴儿夜啼,以及目前的轻轻哄唱,一切都如同往昔,谁也不知道天一亮秦军就要发动攻击了。这时盖聂正在房中来回踱步,盖兰、端木蓉和毛裘则坐在屋内,盖聂直到遇见毛裘方知荆天明回来的消息,本来满心欢喜,哪知荆天明又再度消失了盖聂生气地怒视端木蓉,端木蓉撇撇嘴哼了一声,说道:“你瞪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天明已经回来了,我怎么知道那傻小子居然没有回家真是好心没好报,陪你们一起等了这么久,也不晓得有没有宵夜可以吃”“这时候你还想着吃”盖聂焦急之下,口不择言说道,“连阿月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真是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盖兰一听,赶忙出来打圆场,说道:“端木姑娘,我爹现下急得什么似的,实在没心思下厨,阿月一定是出去找天明了,等他们一回来,我爹立刻帮你做宵夜好不好”端木蓉一听阿月与荆天明回来就有宵夜可吃,赶忙说道:“他们肯定是去小破庙啦,不是小破庙还有哪里”盖聂抓住端木蓉的手急问:“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端木蓉被抓得手疼,挣脱不开又感莫名其妙,不禁跺脚骂道:“你又没问你没问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简直莫名其妙”盖聂知道辩不过端木蓉,松开手对盖兰说道:“兰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天明。”端木蓉哪里肯依,深怕盖聂找到人后又要耍赖,坚持要大家同去。盖聂没法,只得四人一同赶去阿月以前所住的破庙附近寻找。荆天明打琴韵别院奔出之后,就独自来到阿月所住的小破庙外,他满怀激愤,伤心至极,见到残破的旧庙,睹物思人,眼泪这才一滴滴的直淌而下。他待了片刻,便觉得再也无法忍耐,见到破庙后树丛间一条小路登高直上,荆天明不假思索地直奔进去。小路越走越窄,越狭越高,到后来实在是称不上路了,荆天明运起轻功赌气似的攀石倚树硬是爬了上去,穿过一片树林乱石,眼前竟是一处山谷,白银似的一道瀑布从天而降,浑像一条白绫铺在这高山绿树之间。荆天明以剑代斧、以手作锹,辟开一块地方,拢起一座小土堆。又至周围折摘山间野花,撒在土丘之上。直忙到黄昏将近,这才坐在土丘附近休息。他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紫红色的阳光遍照整个峡谷,又悄悄西移到了白绫似的飞瀑、布满鲜花的小土丘,景色虽美,却没法缓和他心中的痛苦。荆天明站起身来,对着崇山峻岭河流飞瀑大喊:“混蛋混蛋阿月你这个大混蛋”他中气十足喊将出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山谷回声,响到:“混蛋混蛋阿月你混蛋”回声未停,荆天明又喊,一时之间满山遍谷“混蛋”之音不绝于耳,那声音既像哀号,又似野兽悲鸣。“阿月,阿月”荆天明扑在地上,泪流满面哭道,“你不是说绝不会死的吗你骗我,你骗我。”“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荆天明狂喊着,“混蛋混蛋阿月你这个大混蛋”山谷回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传回来的是“混蛋混蛋荆天明你这个大混蛋”这一声唬得荆天明吓了一跳,他站起来手按青霜剑,左顾右盼说道:“谁出来”一个身穿淡红裙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的小姑娘拨开草丛走了出来,如云般的黑发在她耳畔扎拢,一对大眼睛灵灵闪动,笑嘻嘻地说:“嘻嘻嘻,荆天明是个大混蛋。”“你是谁”荆天明从没见过这个既顽皮又漂亮的小姑娘,连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骂我”那身穿淡红裙装的小姑娘,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弯腰抓起地上一把烂泥啪地就掷向荆天明后脑,凭着荆天明如今身手怎会躲它不过,但就在此时,那小姑娘喊了一声:“臭你个包子”荆天明一愣之下,烂泥巴已打了自己一头一脸。荆天明摸摸脸上烂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阿月”话一出口却又想到那不可能是阿月。阿月已经死了。他想着。他以为自己听见了阿月的声音,但那绝不可能是阿月。“废话”那小姑娘骂道,“臭包子干嘛不理我”“可是阿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你没死你你怎么会变成了女的”此时站在荆天明面前的,已经不是那全身脏兮兮,满头乱发,整脸黑垢,老爱套着伏念那件宽大棉布袍的瘦小乞丐了。这个自称阿月的,竟是个娇俏可人的十三岁少女。只是她那双黑白分明、朝着自己一闪一闪的大眼睛,依稀便是荆天明记忆中的小乞丐。少女阿月笑嘻嘻地走到荆天明面前,她说道:“我没死,我本来就是个女的。”这时荆天明真是感觉到阿月无论说什么都好,只听阿月在他身边娓娓道来,自己小时怎么行乞,怎么捡破衣服穿,怎么不服气只有男子能上学堂,女子为何不能读书识字,自己又怎么扮成了小男生跟大家一块儿念书的。少女阿月碎碎叨叨说了半晌,荆天明听得浑浑噩噩,在他来说,只要阿月没死,还在他身边,那就够了。阿月突然惊呼一声,指着那小土丘问道:“臭包子,那是什么”荆天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道:“真对不住,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就就”阿月看着那位在崇山峻岭之中的一小块地方,上面杂草已被拔得干干净净,新翻出来的泥土带着香气,被拢成一个极为方正的小土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