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残子却是隐隐呼应,更是暗藏锋芒,只待时机。胜负未分,齐暄手捻黑子,却久久未曾落下。他转而抬眼去打量他的皇子妃,端庄秀雅的面容此刻很是认真,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出一抹少见的瑰丽媚色。他从未想过,居然会在这时,与他的皇子妃下出这样的一局棋。那么,是巧合吗不过,是不是巧合都已经不重要了。齐暄随手将手中的黑棋扔回棋盒子,侧头看着吞噬了一切光的夜幕,不在意地道:“夜深了,孤也该回去了,卿也早点歇了吧。”说完,他也不等皇子妃回话,站起身就转出来内室。皇子妃在内室里,听着齐暄推门出去,又听得安庆公公压低了声音:“殿下,且用些银耳粥吧。”她没有听闻齐暄的回话,却在痴痴地暗自描绘他的容颜。她的夫君啊许久后,她才回过神来,不曾去看自己的奶嬤嬤和贴身侍女,只低头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最后低低长叹一声,也不用他人,自己将棋盘仔细收拾了,才在众侍婢的伺候下上了床榻。自那一日后,齐暄的动作渐渐收敛,似乎已经息了那个心思。大皇子齐景和二皇子齐旰依旧在死掐,不知其中变化,倒是徽帝看着齐暄,眼中虽然不改厌恶,但多少也有了些欣赏。别的先不说,就凭齐暄此时表现出来的敏锐触觉、掌控能力、随机应变乃至果断换招,都足以让他看重。只是可惜了徽帝摇头,却转眼便将这事抛到脑后,继续查看自己几位年幼的皇子。在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前头三位皇子了。齐昀一直在许泽成的帮助下静观事态变化,看着如今的局势,再瞧瞧有心避退的齐暄,眉头紧皱,心中也有些佩服。许泽成看着这样的齐昀,暗自点头不止,如此心胸的殿下,若能上位,可真就是天下百姓之福,万里家国之幸了。只是,殿下终究还是嫩了点。许泽成摇摇头,却也没有直接出言点醒,而想着让他自己看清楚。也只有殿下自己看清楚了,印象才会更深刻,从中所得的收获也就越多。端妃娘娘紧搂了齐旭在怀,虽然圣宠不变,万事也都还算顺利,可齐暄的作为,却也让她莫名地察觉到了什么。她开始止不住地回想,心底不知何时泛起了恐惧的迷雾,看不前前方。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的手越渐用力,齐旭很不舒服,直接便啼哭出声。端妃一脸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着齐旭,慢慢地就露出了个笑容来。啊,是了,旭哥儿还在呢沈澜一时兴起,让人在院中树下摆了个桌子,拉了牧叶就在那里摆弄起了棋子。最后棋局大势摆成,居然与齐暄和他皇子妃摆出的那局棋有七八分像。牧叶捻了一枚黑子在手,看了沈澜一眼,随意落下。黑子收力,暗自蓄势。沈澜笑笑,纵容地取子落盘。白子成局,君已入瓮。几番来回后,黑子发力,破釜沉舟。沈澜胜券在握,全然不在意牧叶的挣扎。白子堵塞,以逸待劳。薄凉的秋风里,牧叶看着眼前的棋局,眼中有光,可比此刻顶上耀眼的秋日。他赢了,沈澜想。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十八章异变齐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白色、黑色、枣红三色构成的仪服庄重威严,衣袂袍角有金线镶嵌,更显华贵。边上侍婢捧了高冠过来,小心替他穿戴上。齐暄再看看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甩袖转身往外走,出了门,他扫过门边侯着的内监和侍婢,朝着一人招手。那人脸上带了忐忑,快步上前,躬身听命。“吩咐下去,皇子妃染病,出不得府门,你等可都要小心伺候。至于今日宴席,孤自会替她向皇后娘娘请罪。”那人脸色一定,躬身应是,悄然退去。安庆不敢抬眼,只垂手跟在齐暄身后,以眼角视线随时关注。齐暄抬头,天色朦胧,有晨光熹微。孤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低头,迈步而行,后头的内监连忙跟上,不敢稍离。今日乃是重九,早在一个半月前徽帝便已下令,欲登高揽胜,以畅秋志。他为人臣,为人子,自当唯命是从。齐暄勾唇,眼底藏有锋芒。他或许已经入局,可他并不是全无还手之力,要让他束手就擒,不战而逃,未免想得太好。纵然是重九佳节,徽帝依旧开了早朝,处理政事。幸而朝中众位大臣都极有眼力,早早将事情处理了,便连齐景和齐旰也都稀罕地安静,不敢扰了徽帝的兴致。故而不多时,早朝就已经结束,其时天色大亮,天边更有朝霞瑰丽。徽帝摆了全副仪仗,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万寿山。万寿山离紫禁城很近,虽然皇帝出行很麻烦,但这么点距离,确实也省了不少事。山上沿途有侍卫列队护卫,有礼乐奏鸣,有鲜花抛洒,气度森严整齐。齐暄面上有些薄汗,脸上也挂了点笑意,心情畅快。徽帝也不用人拉扶,自己一个人一路走上来山巅,迎着山巅的凉风,远望天边升起的红日,心情也是格外的舒爽。他俯视下方,将整个紫禁城收入眼底,眼中溢满笑意。这是他的天下。他是天下之主他不动,旁人也不敢有所异动,一直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徽帝向后一挥手,冷观得令,转眼扫了一遍自己身后的内监。随即便有人传令下去。不多时,便有人将采好的茱萸奉上。佩茱萸、食篷饵、饮菊花酒、吃重阳糕如此一番下来,最后便是赏菊。因徽帝早在一个半月前就下了明旨,所以这万寿山上的菊花最少都已经移栽了一个月。经了这段时间宫人细心的培育,这里的菊花都开得很不错。赏菊之时,徽帝特意下令,不需过多顾忌礼仪,各自玩乐。齐暄听了,看着依令散去的众位大臣,转头找来安庆。“去翰林院那边看看,若沈慎之得空,便请他过来一趟。”安庆领了命,吩咐了人仔细伺候齐暄,自己亲自领了人去。因是百官同乐,所以今日翰林院的人也出来了。安庆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辗转寻到沈澜。见了沈澜,安庆连忙上前,一个躬身:“可是沈慎之沈大人。”沈澜见了他,有点惊讶,连忙袖手上前见礼。“不知安公公这是”“小的是奉了三殿下的命来请大人过去一趟。”沈澜皱了皱眉,侧头去看另一边。站在那边的,是翰林院里一个与他尚算交好的大人。那大人见了这般情况,却极不识趣地快步过来,看着沈澜,皱眉问:“这是怎么了”“三殿下要见我。”那大人看了安庆一眼,道:“不一会儿,闻大学士就要过来了,这”沈澜转眼去看安庆,不卑不亢地道:“安公公您瞧”安庆也是犹豫,他隐隐知道些什么,也知道齐暄与沈澜之间的事情,此时却是不好决断。沈澜见此,便又继续道:“烦劳安公公回去禀告三殿下,就说沈澜此时有事在身,有负殿下美意。日后定当亲往请罪。还望三殿谅。”安庆没有了主意,他不是不能强来,可是连他的主子都不愿意在这位大人面前拿强,更何况是他。但他又隐隐知道此间有事发生,若到时这位大人被伤着了,只怕他也讨不了好。左右为难,再看看此刻周围看着他们的人,安庆只能领着人退了回去。沈澜松了一口气,转身冲着那位大人深深一揖:“此番多谢李大人了。”两人客气了一番,又各自散去。沈澜低头赏玩菊花,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深思。齐暄的动作早被他和阿牧看在眼里,知道其中种种谋划布置。这番齐暄过来请他,是怕到时一个不小心伤着他了,想要护着他沈澜抬头,眼中清明,视线对上旁边站着的一个守卫。那模样陌生的守卫却有着他熟悉的视线,让他心定气和。只见那守卫寻了个空档,冲着他笑了笑。他自有人守着,又何须他来后宫的妃嫔也都出来了,因着今日天气晴好,又是难得出宫,便有人心中难耐,得了皇后的许可,取了纸鹞来放。纸鹞迎风而起,徽帝停了动作,站起身来,抬头看着那个招摇的纸鹞。几乎无人注意到,徽帝眼角处,满溢着嗜血的红芒。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万寿山上各个隐秘处,有人按着信号寻到一条引线,便自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觑着无人的空档,猛地一吹,看着火从折子点起,便要用火引燃引线。他们正要动作,却忽然脖颈一疼,整个人就晕了过去。但也有人成功地点燃了引线。很快,轰隆隆的声音炸响,整个万寿山地动山摇,灰尘漫天。幸好,成功点燃引线的人并不多。“山炸了”“山崩了”“护驾,护驾,护驾啊”也是早有准备,虽然山上一片忙乱,宫人四下奔散,侍卫忙乱不堪,诸位后宫妃嫔也尽皆花容失色,仪态全失。无论他们的身份有何差别,这一刻,他们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徽帝很快就被人簇拥在中央,牢牢地护着。徽帝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方才齐暄所在地位置,果然,齐暄早就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逆子徽帝的视线忽然一顿,那边,齐暖皇六子被这番变故吓了一跳,本就担心的他竟然呆站在原地,面色惨白,而此时站在他身边的齐昀也是脸色惨白,却还是站起身来,远望这他这边的方向。碰到他的视线,齐昀似乎一下就安心了,在他身边宫女的帮助下匆匆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裳,就要往他这边来。可他走了几步,似乎发现不对,又停了下来,转头去看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齐暖。见齐暖吓得心魂不守,他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伸手去拉。齐暖此时脑海一片空白,只能顺着齐昀的力道往徽帝那边走。徽帝转头,冲着冷观远远一点,冷观会意,亲自领了几个人快步过来,迎着齐暖齐昀去了徽帝身边。见两位皇子到来,徽帝便不再多理会,直接指挥。“齐申,你取朕令牌,下山镇守皇宫。”“刘泉,派人整理卫队,小心戒备,以防贼人趁乱偷袭。”“陈东,派人护卫皇后诸妃,以防乱中出错。”“冷观,让人收拢内监,查看情况。”“流乐,派人收拢宫女”指令连番发下,立时便有人站起身来,领命带人行事。站在一旁的齐暖终于缓过气来,他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手,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见齐昀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徽帝,满眼都是崇拜和孺慕。齐暖忽而一顿,心中也有了主意。反正他本就对皇位没有兴趣,如果是他,他们众兄弟应该能有好日子吧。齐暄站在隐秘处,看着眼前情况,他冲着站在他身后一个面相普通的男子一点头。便见那男子拱手离开,只几个拐角,便不见了踪影。但过了一会儿,有阵阵嘶嘶的古怪声音响起,越来越近,然后便听得那边有人惊呼:“蛇蛇啊”众人受惊抬头,却见山上各处冒出无数色彩斑斓的长蛇。长蛇在地上快速游动,很快就要接近众人。这是谁捅了蛇窝吗即将平定下来的局面顿时变得越加混乱,周遭都是人惊呼惨叫的声音。徽帝不动,他身边的一个内监忽然越众而出,自怀中掏出一个竹笛。笛声扬起,自一片混乱中飘出,竟然令得那些长蛇停了一阵。但很快,那些长蛇就又继续往众人这这边冲来。“啊”惨痛的声音不住传来,见笛音无效,便又有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个瓶子,直接送到徽帝手上。徽帝拨开瓶盖,不顾里头刺鼻的味道,直接往自己身上洒了些。雄黄粉。可是,雄黄粉只有那么一瓶子,并不多。徽帝分了一些给跟在自己身侧的两个皇子,便又随手给了身边几个看重的人,其他的就没有了。冷观惊呼:“陛下,你快些离开,这里不安全”他们想到了许多,却没有想到三殿下手段这般诡异。徽帝正要点头,却又听得一阵清远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在周围缭绕。听闻笛声,已经咬倒了好些人的长蛇忽而左右晃动,似在随声起舞。徽帝见状,毫不迟疑:“退快退”众人本就心中惊惶,听得徽帝命令,立时顾不上其他,簇拥着徽帝快速离去。齐暄看着徽帝远去的背影,默然不语。许久之后,他才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