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抵抗不了常青,依然被死死地倒按在地上,像条扑到沙地上的鱼一般奋力挣扎但毫无生机。我手忙脚乱地找了半天,也没瞧见哪里有能用来捆绑的东西,最后一把把我自己的袖子整个扯下来,撕成条,将方小姐的双手捆在背后,脚也捆起来。方小姐见抵抗没用,就咒骂起来,可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苏州当地方言也不是这般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怜香惜玉的念头,把另外一只袖子也拽了下来,塞住方小姐的嘴。将军用手捂住他那道不断出血的伤口,眉头紧蹙。“阿刃,去叫人,还有军医。”将军转过身,眼中闪过一瞬锐利,淡淡地对我道。我立马称是。这整个宅子都被我们这群军队的给占了,但是没有留下丫鬟或是别的仆人,洗衣做饭照例士兵干。也幸好如此,否则方小姐这么突然袭击,不定会伤到谁。房间里浓重的胭脂味儿尚未散去,我一跑起来,才发觉身体顿得厉害,很是施展不开,像是手脚的力气被抽走一样。好在来往士兵很多,我随便逮了一个,让他立刻把人集结起来,再把随同的军医找到前厅。那小兵大概被我满脸血的样子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领命走的。只是到户外稍微换了几口气,我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恐怕是方小姐在胭脂里掺了些别的东西,再涂用味道很重的胭脂来作为烟雾弹。我、将军和常青都是练家子,她先用药限制住我们的行动,再行刺。我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待我飞快地回到常青那里,将军已经斜靠在了椅子上,脸色煞白。方小姐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在将军身上多剜几个血窟窿,此时她披头散发,衣服也被扯乱,再没有昨夜千娇百媚的模样。我实在想不通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县令家的女儿,即使是养女,对将军能有多大仇,恨到不惜名节和生命也要置其于死地的地步。很快前厅到了二十几个小兵,接着三四个军医佝偻着背小步跑了进来。他们见到将军满身血,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将军指指地上扭动着挣扎的方小姐,“带下去搜身,然后审问。身份、目的、原因、受何人指使,全给我问出来。”小兵们动作一致地低下头,落在方小姐身上,眼睛都要瞪直了。“今晚向我汇报。”将军挥挥手,表示不愿意再理这件事。小兵们这才几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方小姐搬下去,像是端着易碎的名贵瓷器一般。军医上去要把将军扶下来,将军挥挥手道:“我自己能走。”常青走过来,勾住我的肩膀,“我们也走吧。”他难道没有嬉皮笑脸的,神情很严肃。不过也是,要是他一脸将军的血还能笑得出来,才更恐怖吧。我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就拿手臂抹了他的脸两把,试图擦掉点血迹。常青血淋淋的样子实在让我怪不舒服的,心里闷得慌。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脸。他本来就搂着我的肩膀了,我个子比他矮半头,现在几乎就成了他把我抱在怀里,然后和他对视。常青向我靠近过来,鼻子几乎要贴上鼻子。我觉得这个状况是不对劲的。“幸好不是你的血。”他在距离我半寸的地方停住了,突然说道。因为离得太贴近,我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倒映着我,但我读不懂他的目光中有几层不同的意思。我忽然一阵心慌意乱,把他的手臂从我肩膀上丢下去。“你重死了,我走不动路。”我道,“走,先去洗脸。”“好。”我们两个在井边打了两桶水,我不大讲究地在井边搓了两把脸,搓下来的暗红色的血水就地泼掉。我下意识地用桶里的水照了照,接着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得重新打理一下才能回房了,不然以这幅狼狈的样子,只怕要把梨花吓死。常青比我还豪迈,直接脱掉上衣,拆散头发,搬起一桶水,从头顶倒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脸颊,血也被他冲得七七八八。如此轻松,我甚是羡慕,恨不得也能有样学样。只可惜有心无力,我还没真有把上衣脱下来的胆子,只能在旁边遗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常青皮肤比将军略深一些,头发也很长很黑,被水浇湿后,就毫无规律地贴在他的胸口和背上,被肌肉的形状勾勒着上下起伏。他的手臂上还留着那道被突厥人割出来的狰狞伤疤。我忽然有一种难过的感觉。我瞥了几眼就不敢多看了,心底暗暗伤感。常青果然不记得我是个女人了。这整一天,我都过得有些心不在焉。既有方小姐的原因,也有常青的原因。我甚至怀念当初在边关的时光,每天只要杀敌卖命就好了,因为吃不饱穿不暖,不知道明天命还在不在,所以也没那么多心思想些杂七杂八的,倒还少些烦恼。我不知道那群士兵对方小姐干了什么,夕阳落山之前,他们就将将军要的一切都审出来了。众人皆知,方小姐并非是方县令的亲生女儿,而是他五年前出于善心捡回来的弃女。方县令与其妻子一向乐善好施,自然也对这个失去父母的女孩儿百般关爱。人们只道方县令心慈仁善,却少有人晓得捡回来的方小姐并非汉人,且是倭寇的遗孤。或许连方县令自己都不晓得,他把一直以来要强调要赶尽杀绝的倭寇的女儿捡了回来。尽管有了新的姓氏和名字,但方美玉被收养时早已记事,满脑子都是替亲生父母报仇。因此在听说京城派了年轻有为的将军来剿寇时,她便决心以命相搏,出此下策。交代完方小姐的身世背景,士兵又上呈了一封书信,从方小姐的衣服夹层中搜出,我瞧到一眼,上面是与汉字相差很多的奇怪文字。将军只是扫了几眼,就不研究了。“将军,是否需要属下去寻个懂外邦文字的人来”一名士兵问。“嗯,尽快找来。”将军的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他把信随意折了折,塞进蜡烛里烧了,“另外,把方知县叫来,让人搜方小姐的房间,什么都别放过,东西全部带回来。”我瞪着那片纸在火焰中被烧得打卷泛黑,最后化为灰烬,被将军惊得目瞪口呆,常青倒是很镇定,一脸见怪不怪。那名士兵的吃惊不比我小,见信被烧掉,都快哭出来,“将军那是那是”“那个准备赴死的刺客会把机密书信放在身上,是等着死后被别人搜出来吗”将军的话里一片冰冷,不带感情,“让你去,就快点。”小兵再不迟疑,一路跑了出去。没多久,方县令跌跌撞撞地冲进我们的客堂,进门还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下。接着,好些个士兵将一箱箱的东西堆了出来。箱子打开,里面多半是衣服和书籍、首饰,乍一看并无特别。“搜。”将军眸中寒光一闪。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昨天又没更ot我已经森森拜倒在了卡文的可怕之中。扔了三颗地雷的查无此人030妹子对不起跪、第二十九章除了那些箱子里塞的方小姐的东西,她那几个丫鬟也被一起押解过来,扣在旁边,个个惊恐得花容尽失。那个在胭脂店瞪过我的丫头我也瞧见了,她是最害怕的一个,眼神慌乱游移得很厉害,两腿打颤,几乎撑不住她继续站直。方小姐的私人物品很快被掀翻一地,包括一些闺房里私密的东西。方县令见此情景脸色煞白,看上去像是吓得要晕倒过去。每个人都忙得要命,没闲工夫搭理方县令,于是没有人向方县令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犹豫了一下,旋即想到,或许方知县还以为方小姐只是稍微冒犯将军呢。总归是方小姐名义上是他的女儿,晾着方知县不太合适。正好我闲着,干脆过去和他说话。“大人。”方县令一见我靠近,就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不小,“小女究竟犯了什么事何、何至于此啊”我感觉到方县令满是冷汗的手在拼命地颤抖。“贵小姐挺擅长使匕首的,”我道,“将军差点给她扎死了。”此时将军虽然站起来组织搜查了,但衣服里包了纱缠了药,这样的身体其实不应该多活动。只是倭寇的细作,威胁国本,事关重大。“怎会”方县令恐惧地看着我,“美玉虽然骄纵些,心眼定是不坏的”“之前从方小姐身上找到一封与倭寇有牵连的信件,”我半真半假地说,“将军怀疑她是倭寇奸细。”方县令松开扣着我手腕的手,颓然地后退一步,满脸不可置信。见这位微胖的中年男人如此失魂落魄,我也有些许同情。住在苏州这些天,我听闻了许多传闻。百姓皆道知县夫妇心慈仁善,只可惜没有亲生孩子,只收养了一个在海难中幸免于难的十一二岁的女孩,便是方小姐。方小姐据说在方县令面前很是听话懂事的,因而十分得宠,方县令亦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若不是方小姐百般推阻,亲事早就订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方知县对方小姐是很有感情的。而如今对方县令而言,不止是女儿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若是圣上动怒,从重发落,叛国罪是可以要家人连坐的。这时,一个翻梳妆盒的士兵大叫一声:“就是这个找到了”说着,他兴奋地将方小姐的一支簪子呈上去给将军。我眯了眯眼睛,瞧见珠簪的珠子被他拆掉了。这种通传方式我见过,多半是将簪子打成中空,在里面塞入细小的纸条,再用别的装饰封口,如此一来,让女人传递消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我赶紧走到将军身边去。那支簪子里面果然塞了东西。将军的手指轻轻一动,便将那条卷成细棒的纸条抽了出来搣开。里面的字即使是我也认得出来,与前一封信那些奇怪零散的符号不同,这些字就是平时使用的常见的不能更常见的汉字。但上面的内容让人大惊失色。这张纸条上的字字迹娟秀小巧,一看便能认出是由女子书写,估计写的人就是方家小姐。且,纸条是用来交代后事的。方小姐原本似乎是意图让她的丫鬟把信带上京城的,还道对方若是见到这封信,便说明她已经因为他的命令行刺将军失败而死。纸条中书道,她已将另一封混淆视线的信藏在身上,即使行刺失败,其他人也只能想到她是为国仇家恨而死,绝不会连累到那个京中的某人。纸条字里行间透着一个女子对男子的不顾一切、至死不渝的恋慕。这封遗书写得跟情书似的。方小姐估计痴情得很,我胡乱想着。我往丫鬟堆里扫了扫,那位我有一面之缘的丫鬟颤抖着跪在地上,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这种表现,不用说,估计方小姐交代带信上京的丫鬟就是她了。如果不是感情深到一定程度的心腹,方小姐定是不会放心把这种牵扯重大的信交给她的。将军显然和我想得一样,他抬手一指,道:“把那个丫鬟带过来。”两个士兵立即响应将军的话。那个丫鬟颤得根本无法自己走路了,是被两人提着手臂拖到堂中间的。我听将军淡淡地问道:“她让你把这支簪子交给谁”那个小丫头拼命摇头,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小姐吩咐的不是我是翠云或者红霞,真的不是我”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任谁都听得出她与珠簪脱不了干系。将军说了一个字。“打。”将军那张绝美的脸面无表情,显得疏离而遥远,让人无法亲近。未等士兵去扛棍子过来,小丫头已经更加凄厉地尖叫起来:“是吴公子是京城里吴公子”“名字是什么”“隐城小姐说是隐城吴隐城公子”我大惊,虽然我素来不喜欢吴隐城,还常与他争执,但从未考虑过他能做谋杀将军这么严重的事。毕竟他是与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生活的四个护卫之一。我吃惊得嘴都合不拢,将军却没多大反应,转而对其他人说:“把这些丫鬟都关起来,东西封好,给方知县安排一间厢房。今夜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再查。”将军此举,简直是轻拿轻放。我满肚子不解,只得先领命回房。常青自是与我一道的。“竟然是吴隐城。”我感慨道。常青摇摇头,答:“不是他,珠簪里的纸条也是假的。吴隐城这些年不是和我们在边关打仗,就是在京城里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