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小家伙隔着肚皮,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他惊得差点嗷一声叫出来。“他怎么会动我刚刚伤到你了吗我们去医院”沈侯神情慌乱、语无伦次。颜晓晨看到有人比她更紧张,反倒平静下来,“是胎动,正常的。”沈侯想起了书上的话,放心了,立即又被狂喜淹没,“他会动了哎他竟然会动了”“都五个月了,当然会动了不会动才不正常之前他一直不动,我还很担心,没想到他一见到你”颜晓晨的话断在口中。沈侯还没察觉,犹自沉浸在喜悦激动中,弯着身子,手搭在颜晓晨的肚子上,很认真地说:“小家伙,来,再踢爸爸一脚”肚子里的小家伙竟然真的很配合,又是一脚,沈侯狂喜地说:“小小,他听到了,他听到了”颜晓晨默默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沈侯的距离。沈侯看到她的表情,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的小夫妻。事实上,他和她压根儿不是夫妻,法律上,她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现在,他们隔着两步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沈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跨越这段距离,刚才有多少激动喜悦,这会儿就有多少痛苦悲伤。颜晓晨手搭在肚子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轻声说:“程致远想带我离开上海,去国外定居。”“什么”沈侯失声惊叫。“他已经在帮我办签证,两个星期后我们就会离开。”沈侯急切地说:“不行,绝对不行”“去哪里定居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但我不想和一个藏着秘密的人朝夕相对,尤其他的秘密还和我有关,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设法去查清楚。你不要以为你们有钱,我没钱,就查不出来你们不可能欺骗我一辈子”“晓晨,你听我说,不是我想欺骗你,而是”沈侯说不下去。“而是什么”沈侯不吭声,颜晓晨转身就走,沈侯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让我想一下。”沈侯急速地思索着,晓晨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一步,肯定是瞒不住了,只是或迟或早让她知道而已,但是颜晓晨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个曾代表着温暖和依靠的名字,现在却显得阴影重重。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按了拒绝接听。手机安静了一瞬,又急切地响了起来,颜晓晨直接把手机关了。没过一会儿,沈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程致远”,接了电话。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牢牢地抓着颜晓晨,防止她逃跑。沈侯看着颜晓晨说:“我知道她不在家,因为她现在正在我眼前。”“”“你今天下午说我运气很不好,看来你的运气也很不好,再精明的人都必须相信,人算不如天算”“”“晓晨已经看到照片了。”“”“你想让我告诉她真相,还是你自己来告诉她真相”“”沈侯挂了电话,对颜晓晨说:“去见程致远,他会亲口告诉你一切。”沈侯按了下门铃,程致远打开了门,他脸色晦暗、死气沉沉,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看不到往日的一丝从容镇定。三个人沉默地走进客厅,各自坐在了沙发一边,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谁都只能坐在自己的一边,没有人能相伴。程致远问颜晓晨:“你知道我和郑建国认识了”颜晓晨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程致远看着照片,晦暗的脸上浮起悲伤无奈的苦笑,“原来终究是谁也逃不过”“逃不过什么”颜晓晨盯着程致远,等待着他告诉她一切。程致远深吸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述故事并不复杂,郑建国是程致远家的司机,兼做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那时程致远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妈妈也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家,郑建国无形中承担了照顾程致远的责任,程致远和郑建国相处得十分好。高中毕业后,程致远去了国外读书,郑建国结婚生子,家庭负担越来越重,程致远的爸妈出于感激,出资找关系帮郑建国开了一家宝马4s店,郑建国靠着吃苦耐劳和对汽车的了解热爱,将4s店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发家致富了。而程致远和乔羽一时玩笑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做得很好,乔羽催逼程致远回国。五年前的夏天,程致远从国外回到他的第二故乡省城,打算留在国内发展。他去看望亦兄亦友的郑建国,正好郑建国的店里来了一辆新款宝马suv,郑建国想送他一辆车,就让他试试车。程致远开着车,带着郑建国在城里兜风,为了开得尽兴,程致远专找人少的僻静路段,一路畅通无阻。两人一边体验着车里的各种配置、一边笑着聊天,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男人为了省钱,特意住在城郊的偏僻旅馆里,他刚结完账,正背着行李,在路边给女儿打电话。打完电话,兴奋疲惫的他,没等红灯车停,就横穿马路。当程致远看到那个男人时,一切都晚了,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个人的身体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轻飘飘地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他们停下车,冲了出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止血,一边打电话叫120。男人的伤势太重,为了能及时抢救,两人决定不等120,立即赶去医院。程致远的手一直在抖,根本开不了车,只能郑建国开车,程致远蹲在车后座前,守在男子身边,祈求着他坚持住。到医院后,因为有程致远妈妈的关系在,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抢救,可是抢救无效,男人很快就死了。警察问话时,程致远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血,沉浸在他刚刚杀死了一个人的惊骇中,根本无法回答。郑建国镇定地说是他开的车,交出了自己的驾照,把出事前后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那是条偏僻的马路,没有交通录像,只找到了几个人证,人证所说的事发经过和郑建国说的一模一样。他们当时只顾着盯着撞飞的人看,没有人留意是谁开的车,等看到程致远和郑建国冲过来时,同时记住的是两张脸。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么,可那个时候场面很混乱,人的记忆也都是混乱的,当郑建国肯定地说自己是司机时,没有一个人怀疑。等警察录完口供,尘埃落定后,程致远才清醒了,质问郑建国为什么要欺骗警察。郑建国说,我们没有喝酒、没有超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对方不等红灯车停、不走人行横道,突然横穿马路,这只能算交通意外,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没有中国驾照,虽然你在国外已经开了很多年的车,是个老司机了,可按照中国法律,你在中国还不能开车,是无照驾驶。他们都清楚无照驾驶的罪责,程致远沉默了,在郑建国的安排下,他是司机的真相被掩藏了起来,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但是,他骗不了自己。他放弃了回国的计划,逃到了国外,可是,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眼神一直纠缠着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医生,都没有用。终于,一个深夜,当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决定回国,去面对他的噩梦。在程致远讲述一切的时候,颜晓晨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身子一直在轻轻地颤抖。程致远低声说:“我又一次满身冷汗地从噩梦里惊醒时,我决定,我必须回国去面对我的噩梦。”颜晓晨喃喃说:“因为你不想再做噩梦了,所以,你就让我们做噩梦吗”她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像是梦游一般,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程致远急忙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晓晨”颜晓晨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惊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到了程致远脸上,厉声尖叫:“不要碰我”程致远哀求地叫:“晓晨”颜晓晨含着泪问:“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认识我的”程致远不敢看颜晓晨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个字:“是”颜晓晨觉得她正在做梦,而且是最荒谬、最恐怖的噩梦,“你知道自己撞死了我爸,居然还向我求婚你居然叫我妈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妈宁可打死我,都不允许我收郑建国的钱,你却让我嫁给你,变成了我妈的女婿”程致远脸色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握着颜晓晨的手,无力地松开了。“你陪着我和妈妈给我爸上过香,叫他爸爸”颜晓晨一边泪如雨落,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太荒谬了太疯狂了“程致远,你是个疯子你想赎罪,想自己良心好过,就逼着我和我妈做罪人你只考虑你自己的良心,那我和我妈的良心呢我爸如果地下有灵,看着我们把你当恩人一样感激着,情何以堪程致远,你、你居然敢娶我”颜晓晨哭得泣不成声,恨不得撕了那个因为一时软弱,答应嫁给程致远的自己,她推搡捶打着程致远,“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让我爸死不瞑目,让我们罪不可恕啊如果我妈知道了,你是想活活逼死她吗”程致远低垂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能挽回什么我爸的命还是我妈对你的信赖喜欢还是我和你结婚,让你叫了他无数声爸爸的事实程致远,只因为你不想做噩梦了,你就要让我们活在噩梦中吗我以为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会是侯月珍,没想到竟然会是你”颜晓晨冲出了门,程致远着急地跟了几步,却被沈侯拉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程致远停住了脚步,只能看着沈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靠着电梯壁,颜晓晨泪如泉涌,她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会因为一时软弱,接受了程致远的帮助这个世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为什么她就像是傻子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程致远妈妈说爸爸死不瞑目,原来是真的如果妈妈知道了真相,真的会活活把她逼死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她逼死了爸爸之后,还要再一步步逼死妈妈吗妈妈骂她是来讨债的,一点没有错颜晓晨头抵在电梯壁上,失声痛哭。沈侯看着她痛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劝慰她。他用什么立场去安慰她他说出的任何话,都会像是刀子,再次她心口。甚至,他连伸手轻轻碰一下她都不敢,生怕再刺激到她。他只能看着她悲伤绝望地痛哭、无助孤独地挣扎,但凡现在有一点办法能帮到她,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在这一刻,他突然真正理解了程致远,如果隐藏起真相,就能陪着她去熬过所有痛苦,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选择,即使代价是自己夜夜做噩梦,日日被良心折磨。电梯门开了,颜晓晨摇摇晃晃地走出电梯。出了小区,她竟然看都不看车,就直直地往前走,似乎压根儿没意识到她眼前是一条马路,沈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她问:“你想去哪里”颜晓晨甩开他的手,招手拦出租车。她进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妈妈住院的医院。沈侯跟着坐进了出租车的前座,想着即使她赶他走,他也得赖着一起去。颜晓晨哭着说:“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爸会看见的”一下子,沈侯所有的坚定都碎成了粉末,他默默地下了出租车,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颜晓晨到了医院,从病房门口悄悄看着妈妈,妈妈静静躺在病床上,正在沉睡。她不敢走进病房,坐在了楼道里。刚才沈侯问她“你想去哪里”,沈侯问了句傻话,他应该问“你还能去哪里”,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她能去的地方,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妈妈的身边。可是,她该如何面对妈妈一个沈侯,已经把妈妈气进了医院,再加上一个程致远,要逼着妈妈去地下找爸爸吗颜晓晨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一直在默默落泪。沈侯站在楼道拐角处,看着她瑟缩成一团,坐在病房外。他却连靠近都做不到,那是颜晓晨妈妈的病房,不仅颜妈妈绝不想见到他,现在的晓晨也绝不愿见到他。十一点多了,晓晨依旧缩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今夜,不但程致远努力给晓晨的家被打碎了,晓晨赖以生存的工作也丢掉了。在这个城市,她已经一无所有,除了病房里,那个恨着她,想要她打掉孩子的妈妈。沈侯盯着她,心如刀绞。如果早知道是现在的结果,他是不是压根儿不该去追查程致远沈侯给魏彤打电话,请她立即来医院一趟。魏彤匆匆赶到医院,惊讶地问:“我真的只是两天没见晓晨吗星期六下午去晓晨家吃晚饭,一切都很好,现在才星期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侯把一沓现金递给魏彤,“我刚打电话用你的名字订好了酒店,你陪晓晨去酒店休息,她之前已经熬过一个晚上,身体还没缓过来,不能再熬了”魏彤一头雾水地问:“晓晨为什么不能回自己家休息程致远呢为什么是你在这里”“程致远不能出现,我我也没比他好多少不要提程致远,不要提我,不要让晓晨知道是我安排的,拜托你了”魏彤看看憔悴的沈侯,再看看远处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的晓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复杂,没有再多问。她接过钱,说:“我知道了。晓晨要是不愿去酒店,我就带她去我的宿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