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妙手特制的丸药喂给了景宁几颗,这便悄悄地退了出去。他们三个虽然是好身手,又是宫里的人,可今儿晚上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张清芳也觉得,他们进來的门路毕竟不对,还是明儿一早等宫门开了,大大方方地进來的好。可欧阳妙手那个老家伙死活不同意,说是皇宫不是他呆的地方,要是非得明天早上从宫门儿进來,他情愿今天晚上就一路马车,跑回丹香国去。风涧澈和张清芳拗不过他,就叫他留了下來,只是,千万不要留下痕迹,叫人抓住了,总不是什么好事,到时间,为他脱罪也是颇为麻烦的。欧阳妙手自诩聪明过人,哪里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走,不要耽误自己给小丫头子看诊,误了小丫头子的病情,他一概不管。张清芳很是无语地摇摇头,风涧澈见状,也跟着张清芳一并出去了。出宫途中路过钟翠宫,大晚上的,也是灯火通明,这样的钟翠宫实在是不多见,风涧澈不觉就多看了两眼。一道影子一条白练,穿梁而过系成死结,窗口错眼而过的瞬间,风涧澈看得清清楚楚,西林云珍把头套进了那打了死结的白绫上,悲戚的眼睛默默闭上,对死亡,她心怀期待,静默无声地等着它的到來。第十七章 竹轩小住风涧澈看到钟翠宫里的那一幕的时候,心里沒來由地一抖,跟着张清芳点步飞檐的速度不觉间就慢了下來。对于西林云珍,风涧澈的感情是复杂的。想到母亲的死,风泽祎便会觉得,西林云珍是死有余辜,为母报仇,他杀她千万遍都不觉得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母亲与世长辞之后,西林云珍继帝后之位,风涧澈尊其为母后,西林云珍在很多地方,也确实进到了身为母后当进的的义务。有时候,风涧澈会想,这不过是西林云珍做错事之后,弥补自己,好使自身良心得安的手段,然而,沒有了母亲,这种替补而來的温暖,一样让风涧澈觉得心生贪恋。决定做的太快,连张清芳都未觉察,风涧澈就已经瞬间折返到了钟翠宫,破门而入,凌空一剑,风涧澈飞身过去,轻易地就将西林云珍揽入了怀中。西林云珍睁开眼睛,对上风涧澈的眼睛的时候,有笑容浅浅地绽放在她的脸上,她虚弱地看着风涧澈,轻声开口道:“你回來了”一句话代替了所有的问候,直撞到风涧澈的心里。她见到他,不疑问,不解释,不悲戚只有一句“你回來了”,就像是母亲对远归的儿子最平凡但却是发自内心的问候。风涧澈看着西林云珍点点头,等她站稳了身子,倏然松开手,后退一步,道一句“母妃保重”转身出门,离开了钟翠宫,翻身跃起,直追张清芳而去了。等风涧澈都不见了踪影,西林云珍仿似才明白过來一般,提着衣裙,步履蹒跚地追着风涧澈的身影追出來,伸手伏在门边,向着空无的殿外唤了一声:“澈儿”风涧澈早已走了,回应她的只有寂寂冷风,当那丝丝凉风吹在西林云珍的脸上的时候,她才发觉,原來,自己竟然流下了泪滴。往事成风,一去不可追,落潆是西林云珍心头一直不曾磨灭的痛,可她也依然明白,孩子是无辜的,风涧澈之于西林云珍,就像风衍灏之于落潆皇后,曾经的救命之恩,西林云珍铭记在心,这一生,她都无法偿还落潆对风衍灏的恩情。风涧澈追上來的时候,张清芳已经隐在一旁的树影里等他了。风涧澈一到,张清芳立刻带着他离开了皇宫,半步也不曾停留。宫外的宅子里,风涧澈的朋友红绫接到消息,早已摆了好酒好菜,专等着风涧澈和张清芳的到來。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清芳见是一处脆竹搭建的小院落,疏竹淡影,野花清芬,沒有刻意地修理,越发地显得纯朴自然,乡野味儿中更添淡雅,尤其是那疏星点缀一般的昏黄灯光,把整个小住衬托的更加神秘自然,远远望去,仿似漂浮在半空中一般,端的叫人神往。一见张清芳和风涧澈來了,红绫立刻迎了出來,笑颜浅浅,俯身拜礼道:“欢迎二位光临小住。”说着,就把风涧澈和张清芳迎了进去。“这恐怕就是红绫姑娘吧。”张清芳细细打量了红绫一番,笑着与风涧澈攀谈道:“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身边儿一个个环肥燕瘦,哪个不是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真真是艳福不浅啊”风涧澈听到张清芳这样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绫,不快地说道:“欧阳先生爱胡说八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正经的,沒想到,也这样的爱浑说。”张清芳在风涧澈这里吃了瘪,连忙住了嘴,倒是红绫笑着打了圆场:“今年春天,我和小梅挖出了一坛竹轩小住里窖藏的酒來尝鲜,那味道好极了,我和小梅不觉都多喝了几盅,甜甜的醉人,风公子和张先生來的正是时候,恰巧咱们可以开几坛,喝个痛快。”红绫这么一说,风涧澈倒是想起來了些什么,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三年前,咱们自己用小住里的脆竹叶子酿的竹叶青”红绫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呢。你有你年多的时候不曾來过小住了,我都差点儿忘了。还是那天小梅和我一起到山上折梅枝的时候,无意间说起可以用梅花上的胭脂雪泡茶,可不知道能不能酿酒,这才叫我们想起了那些窖藏的竹叶青酒。说來也巧,我们折梅枝的地方离竹轩小住挺近,于是,折好了梅花,我们就一道买了吃食來了这里,就着竹叶青好好地大醉了一场,只可惜你不在。”斟酌了一下,红绫还是说出了最后三个字。一瞬间,风涧澈眸子里原本的欢喜和期待暗淡了许多,他回避红绫的目光,淡淡地道:“近來的这一年多來,家里的事情实在太多,老祖母一直逼着我成亲,四处叫人抓我,我被逼无奈,就逃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才”红绫浅笑着看风涧澈一眼,轻轻地道:“你不必解释,我自然都懂”风涧澈长出了口气,点点头,跟在红绫身后进了前厅。张清芳听出了风涧澈的刻意回避,显然,他昏睡的这一年多的时候,风涧澈是不想叫红绫那小丫头知道的。进到前厅,竹叶青的香味儿早已扑鼻而來,小梅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用酒勺一碗一碗地往外舀酒,青浅澄澈的酒水透明而诱人,甘醇的香气早已熏得人昏昏欲醉。“风公子,你可來了,我们家小姐知道你和张先生要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瞧,连这我们家老爷极其宝贝的蜜露,我们家小姐也偷偷地带來了呢”小丫头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倒是叫红绫的脸上羞成了晚霞一片。“啊呀,这个丫头,就会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红绫羞极而恼,气呼呼地瞪着小梅说道,作势就要上來撕她的嘴。小梅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丢了酒舀子,逃开了去,躲在另一侧的小门儿边儿上露出半个脑袋嘻嘻地说道:“小姐,你羞什么么这一年多不见风公子,你日日念,夜夜念,连夫人叫画的牡丹富贵也给你画成了翠竹悠然,这会子真见了风公子,你怎的又不肯承认了呢”“啊呀,你个死丫头,竟敢这样胡说,看我不扯烂你的嘴你站住,别跑”红绫被小梅说的脸红的站不住脚,捂着脸就打算追出去找小梅算账。风涧澈见了,连忙拦住她,道:“大晚上的,小住不比家里四处通明,到底是在山上,还是小心些的好,时候已经不早了,快叫小梅回來,咱们一起用膳吧。”红绫见风涧澈这样说,便抬眼望了他一下,面对面的相视,这才发觉出他的疲惫:“你怎么了,好想很累的样子。”风涧澈看了看红绫,淡淡地说:“我沒事,就是整日奔波,躲避老祖母的人手,难免要劳累些,不妨事的,你还是赶紧叫小梅回來的好。”见风涧澈避而不谈,红绫也不做深究,但是,她终是心有挂虑,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旁边的张清芳。张清芳自知这种事不是自己应该掺和的,况且,瞧着红绫这丫头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所以,他还是不管不问,装聋作哑的好。红绫见张清芳是明显的回避态度,加之风涧澈的脾气她也是晓得的,他愿意说的,你不问,他自然也会说;他不愿意说的,你问了也白问,若是你拐弯抹角地一定要知道,末了,只会惹他不快。转身走到门口,红绫轻轻地唤了声:“小梅,不要再闹了,快回來吃饭。”红绫出去的时候,小梅恰巧一转身打门外进來,那丫头鬼精灵,悄悄地给风涧澈和张清芳一个“嘘”的收拾,像模像样儿地坐到了酒席上,拿起筷子,便开动起來。等红绫回來的时候,见着一桌子的人都已经开吃了,很是不满地道:“我辛辛苦苦地备下了酒席,专等客人來用,沒想着,身边儿居然起了小贼,胳膊肘往外拐,联合着旁人一块儿來愚弄我”风涧澈见此,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们俩,哪里像是主仆呢快些來坐下吧,等会儿饭菜都凉了,吃了,恐怕你又要受不住肚子痛了。”红绫一听风涧澈的话,心中一股暖热涌上來:沒想到,风涧澈竟然还记得,她的胃口不好,用不得凉饭凉菜。一时间,仿似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红绫乖乖地在风涧澈旁边坐下來,拿起筷子开动了起來。小梅见着红绫一副小女儿娇羞的样子,心上甚是得意:小姐就是个脸皮儿薄的,不就是喜欢风公子么,说出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了,依她看,风公子对小姐也是有情的,要么,他家里的人把他追成那个样子逼他成亲,他为什么宁肯流浪异国,也不肯从了呢若说这个理由牵强,那风公子一路归程,风尘仆仆和疲惫之色皆在脸上,可见是一回來就來了竹轩小住,若沒有那份儿时刻惦念的心,任谁又会如此这般,不顾形象地就來与人相会呢哼亏得小姐还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这样的道理,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都比她看得透彻。回头,等风公子和她们家小姐成了连理嘻嘻嘻,小梅想想就觉得兴奋,这简直比自己得了如意郎君还高兴。第十八章 回到吴珠夜里,几个人趁兴而诗,和风而醉。竹轩小住是个风雅之地,再加上,心情舒畅,几个人晚上就都留了下來,灯火通明地睡在了前厅。夜半风雨大作,吃了凉气,张清芳先醒了过來,见众人一个个睡得死沉,张清芳无奈地摇摇头,扶起风涧澈先进了寝殿。风涧澈当真是累极了,张清芳扶着他,只觉得他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倒了过來。张清芳脱了风涧澈的靴子,理好他的衣衫,又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探探窗户,都合上了,如此,才放心地离开了。竹轩小住虽然地方不大,但住宿的地方也还是充裕的,这地方原本就是风涧澈呼朋唤友,饮酒作诗的地方,时常有酒醉不归的,风涧澈就很随意地任他们住在此地,因而,这里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加上,红绫和小梅对这里很是上心,直把这里当家一样看待,这样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扶起红绫,这丫头的脑袋晃晃悠悠地就靠在了张清芳的肩膀上,一股软软滑滑的香直往鼻孔里钻,扰的张清芳心里一下子方寸大乱。打小跟着爹爹过日子的张清芳,对于母亲的印象很是模糊,只记得,娘亲是因病离开的。那会子,爹爹还是他们那一带的武师,很有些身手,时常被人请去帮忙,却鲜少收人钱财。那时候的张家,家境虽然贫寒,可因为有娘亲的慧心巧手,父亲的热情宽宏,日子倒也过得快乐自足。娘亲的病來的很突然。那一年,山上的野菜长得出奇的好,娘亲和邻家的阿婆们一道上山挖野菜,眼明手快的娘亲收货颇丰,不一会儿就挖满了自己带來的两个大竹篓。接下來的时间,娘亲就帮着阿婆们挖野菜,挖到一颗野柿子树下的时候,娘亲被一只马蜂蛰了一下,当时并不曾在意,可等回來之后,娘亲的脖颈后面却肿起了一大块,好久都不曾消肿。过了不几日,娘亲开始眼花,失明,再接下來,就是卧床不起。邻家的阿伯去唤了爹爹回來,爹爹请了郎中,却不能医病,原因很简单,沒有足够的银子。也就是那个时候,娘亲病入膏肓,爹爹不得已入了贼伙儿,张清芳也被送到了一个远方的表兄家。最后,爹爹拼着一身好武艺,颇得贼老大的赏识,也得了不少银子,可等他回來,娘亲早已离世,人死不能复生,爹爹从此混迹贼伙儿,终成一代盗林圣尊。后來,张清芳在表兄的栽培下,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本以为,凭着他的才华,定能在科举考试中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