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在霄云关一带,以及延边境的北斗十九城之外,四处点火挑衅,短兵相接。这么下去,迟早是要打大仗的。方媃心想,这些獠族人到底要干什么太平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养精蓄锐,准备与洪国一争天下了他们有这么大的野心吗洪国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皇储之争已经渐趋白热,皇子之间拉帮结伙,斗得不可开交。景平帝生性平和温懦,加上身体欠佳,面对儿子们的争斗,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朝廷动荡,边关不稳,朝中无可独挡一面的大将,獠族选在此时生事,其实是找准了时机的。晴儿见方媃心事重重,便道:“小姐,婢子听从文从武说,街上的书坊中,常有新印的话本,今古故事写得十分有趣,闲时可看着玩儿。不如婢子打发从文去外面淘换几本來,小姐看着解闷从文略通文字,人也机灵能干,最会办事的。”方媃从善如流,欣然应允,晴儿立刻叫蕊儿拿了钱,去二门找从文,叫他买几本书來。从文不到两个时辰便回转來,把一个包裹给了等在二门的蕊儿。蕊儿回來复命,方媃打开包裹看,果然是几本薄厚不一的话本。看封面題目,果然都是些古今传奇。方媃來了兴趣,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安安静静坐下。好几本书,也不知先看哪一本,先翻了翻一本名为上古英雄传的书,又信手拿起一本柳山堂话本,刚一翻开,里面便掉出來一个白笺折成的方胜。方媃怔了片刻,捡起那方胜看了看,这方胜一看就是一封信,可这明明是本新书,里面怎么会夹着一封信犹豫了片刻,方媃打开方胜,甫一展开看清笺上的字迹,方媃便明白了。这一笔唾玉钩银的好字,她已经深深印在心里。看來,不但是在王府里有雁北,就连她身边也有凌云的人。那个从文,甚至还有他的兄弟从武都有可能是为他做事的。她在深宅大院,不能与凌云随意通信,凌云恐怕也早想到了这点,虽寄來了信,却只放到了从文那里。从文平时不敢无端往里递东西,所以趁着让他买书的机会,把信夹了进來。想清这些,方媃才仔细看信中内容。原來只是一首词。“别後应怜消息疏,西风几度过庭梧。夜來纵有鸳鸯梦,醒來空馀泪沾痕。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字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的眉真二字,更是笔意连绵,似还有无尽之言,诉之不尽。“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方媃喃喃重复最后一句,只觉心思百转,说不出是苦,是忧还是甜。读着这词,仿佛就能看见身披甲冑的凌云,孑然独立于城头,面对茫茫草原,望着天上鸿雁,心里想着远在京都的她。她深深叹息,这是一个“情结”,这个“情结”不单只缚住了凌云,也缚住了她。方媃现在不得不承认,几番相处下來,凌云已经从一个陌生的表兄,变成了让她牵挂、让她动心的男人。方媃走到桌前,几次提笔想回信,却又搁下了笔。不能回信,且不论回信如何送到他手里,也不论是否会被别人看到,只论她如今的身份,便不能回这封信。她是永亲王的女人,应煊对她用情不浅,她不能忘却这些,不管不顾得回应凌云的感情。一边是应煊,一边是凌云,在身份上,她已经被盖下烙印,如铁板钉钉。可在感情上,她自觉还沒有真正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但是从性格等各方面看,方媃总觉得凌云更能贴近她的心,更让她心动。“烟树远,塞鸿分,垂垂边关望晨昏。凭谁写此相思曲,寄与玉京方眉真。”虽只读了一两遍,方媃已经可以背下这阙词,凭谁写此相思曲,一字一词,刻苦情深,怎能记不住女人,女人的天性,就是很吃这一套。凌云风流潇洒,俊貌兰姿,却又一往情深,谁遇到这样的人男人,不会心动呢方媃站起身,信步踱到墙边,抬头正看到应煊亲手画的画像。画中的她,何尝不是清如朝露,艳若春华。在应煊笔下,她也是如此美好。然而应煊从來不是她一个人的,他甚至不是任何人的,他不属于她们。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眨眼便是蹉跎半生,方媃不只一次的问老天爷,难道自己穿越而來,就要这样深宅独守,渡过一生吗如果应赫兮不是良人,那凌非鸿呢临近年关时,边关终于再次安定下來,獠族人就像是打累了要过年一般,退到了草原深处。这种说打就打,说撤就撤的战法如同儿戏,似乎全不把大洪放在眼里,惹得边关和朝廷都气愤难平。常王妃也在早晨众人來请安时,忍不住说道:“这些獠族人,如野人一般难以驯化。他们兵强马肥,十二三岁半大的孩子也擅骑射,连女孩子也是如此,蛮得很。”白清妍接口道:“咱们大洪,老将都已迟暮,后继却无人。兵不强马不壮,军饷不足。军队内部诸多派系,无法团结对外。戍边的官兵一心只想着换防回來,沒人肯拼命。”元氏怀胎已经八个月了,即将临盆,她挺着肚子道:“老将虽沒了,小将却不乏,方妹妹的表兄凌云凌副将,正是斩露峥嵘,前途无亮。”“元姐姐,凌副将又升了。”任氏道:“原霄云关总兵郑登科庸碌无为,已被调离,凌云接替了他,已经是霄云关驻防大营总兵。”“若不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也沒这么好的事。这一年之内从参将升为一方总兵,可是从无先例的。”田氏不满道。田氏这些时日非常得意,她最初嫁进來时,应煊对她确实冷淡,但近些日子却似乎热乎起來,晚上经常歇在她那里,其余时间除了在王妃和元氏屋里坐坐,便是独自在书房了,旁人要见他一面也难。田氏也知道应煊只要在府里,午饭便常在方媃那里用,但她与大多数女眷一样,更在意的是他晚上歇在哪里,至于午间嘛,时辰那么短,应煊又那么忙,往往用过午饭,略歇歇便走了,所以他午间在何处,也不那么重要了。六十六 心思难言表方媃听了田氏的话,只笑了笑,现在虽然和田氏平起平坐了,然而她向來平和,对田氏的话也不在意,其实在她心里,别人说什么从來都不重要。凌云夏天才封了正三品参将,不到半年便升为正二品总兵,遭人非议是很自然的。然而非议又如何说三道四也无用,朝中缺少将才,凌云文武双全,人才能得,皇上当然要提拔重用。方媃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自然是为凌云高兴,而另一方面,却也隐隐担心,凌云是瑞王一系,他高升,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尤其是应煊这一派,更是要盯死他了。凌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虽然他胆智非凡,然而战场上刀枪无眼,在他领兵出战之时,万一有自己这边的人心怀不轨,从中掣肘甚至暗算,那可是致命的。方媃发觉,自己越來越在乎、关心凌云了,这也许是不应该的,却控制不住。回到屋里后,她站起坐下数次,终于自己也乏了,想了又想,才叫过晴儿來,吩咐她去叫从文來。从文不一会儿便到了,只在廊下躬身站着。方媃除了年节,平日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两个陪嫁來的家生仆人,今日隔着窗,细细打量这个从文,发现他确实长得一副伶俐样儿。方媃让他进來站在厅堂里,她就坐在堂里问了几句话,见他言谈爽利,问一答十,确实是个机灵鬼儿。眼见着旁边再无闲人,她才绕着问道:“你和从武成日在二门当差,消息想必是比我这里灵通。这些日子也不见家里人來,大爷那里一切都好么大小姐在庞家也好么”从文低着头,依次都回了,他说到方靖时,抬眼皮瞟了方媃一眼,微顿片刻,笑着把话題一拐,道:“大爷才收到表少爷从边关写來的信,信上只说一切平安,叫家里不必挂心。”方媃别有深意的笑道:“就只报了平安么你真的只知道这些”从文肯定听出了方媃的语意,他先是朝四周扫了几眼,才低声道:“表少爷为人潇洒又重义,有真本事却不骄傲,从就任参将之日起,便着意结交军中将领,又与士兵同吃同住,深得人心。如今升了总兵,若是换了旁人,定是降伏不住底下兵将的,咱们表少爷却无此患,手下之人沒有敢不服的。”方媃点头,从文果然知道的不少。从文接着道:“前些时日,獠族再次侵扰边关,表少爷带兵身先士足,有勇有谋,把獠兵打得节节后退,士兵们就更是心服口服,真心拥戴了。”方媃笑着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倒像是亲眼见着一般。”从文含畜回道:“小的在二门当些杂差,经常出府办事,有时也能见到家里大爷,所以消息便灵通些。”方媃也不好再往深了问,毕竟隔墙有耳,况且既已心知肚明,问不问也不重要了,只要知道他现在一切都顺利就好了。她示意沒事了,让从文出去,从文悄悄抬眼瞄了自家小姐一眼,自家小姐越來越美丽了,月貌花容,难以描述,难怪表少爷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可是小姐叫他來,却只是随口问了问,沒有让他往外捎信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怕走漏风声。小姐不说,他也不敢主动提起,只得等表少爷问时,告诉他小姐一切安好。刚一过完年,元氏便生下一个男孩,应煊为他取名“应潇”。全府欢庆自不必说,皇宫里也赏赐连连。应煊的子嗣太少了,所以这个男孩子來得很是时候。元氏升了侧妃,白清妍再不是一枝独秀了。连任氏也趁着东风,多少沾了些元氏的光,升了庶妃。方媃抱着软软的小婴儿,闻闻他身上的奶香味,觉得生命最初,都是那么美好。今日是应潇满月之日,外面早摆了宴席,热闹喧嚷之声可以传到元氏的院里來。元氏做为孩子母亲,本來应该出去好好风光风光的,却因刚出了月子,体虚,头也疼,只得卧床休息不能见客了。方媃也只到前边露了个脸,便悄悄到元氏这里來陪她说话。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总觉这小小的人儿太可爱了。元氏头上戴着锦帛抹额,太阳穴上贴着膏药,靠着床头道:“你这样喜欢孩子,应该早作打算,好好调理身体,自己生一个。”方媃看着孩子,含笑不语,她是喜欢这样软软绵绵的小孩子,可是要她自己來生,却完全沒有信心。门帘挑起,应煊一身新制的长衫,走了进來。“前边开戏了,你也不去看看,只在这里躲着。”应煊看了看方媃,声音温温得道。“妾身不爱看戏,况且都是看过的。不如在这里抱抱孩子,和元姐姐说说话。”方媃将孩子交给奶娘,说道。应煊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孩子,笑着道:“你何尝会抱孩子。”方媃笑了笑沒说话,元氏怕她心里不舒服,忙道:“方妹妹才十七岁,还小呢,以后生过两个三个孩子,自然比谁都会抱的。”应煊坐下喝茶,道:“你看看她弱柳扶风般的身体,哪里还指望她生两三个,能平平安安生下一个來,我便要念佛了。”方媃坐在元氏床边,睇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个人在前边酒宴上喝了点酒,便由着意的取笑她。应煊又道:“以后无事便多來这里坐坐,也沾些喜气。”元氏忙道:“可不是,方妹妹多來,也省得我闷着。”方媃站起來道:“王爷和元姐姐说话,妾身去看戏,离席久了也不好。”应煊却道:“方才不是还说,都是看过的戏么”“看过也可再看。”方媃这就要出去。应煊起身对元氏道:“你歇着吧,一会儿我吩咐人把宴席上你爱吃的菜送几样來。”元氏忙点头道:“王爷去招待客人吧,在妾身这里耽搁久了不好。”方媃见此情形,只得等着他,二人一同出來。“你如今眼里是越发沒我了,能躲便躲。方才在宴席上坐的好好的,看见我去了,便跑到元氏这里呆着,我來元氏这里,你又要走,难不成我是老虎”应煊说的其实不错,方媃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想躲着他。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如果她心中有一杆称的话,那么天平是何时偏了的呢凌云远在边关,难道真是距离产生美了又或者是,王府这一切,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厌烦,所以连带着对应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