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得宠,而太后也因过去之事对方媃耿耿于怀。而他冷落于方媃,也正合了她们的意。于是后宫安宁,方媃也平静得渡日。想到此处,应煊无耐苦笑,冷落了她,她反而得到安稳日子,这真是对他的讽刺。今日在倾碧湖意外见到她时,他发现,原來克制自己上前抱住她,竟也很难。那一天的绝决,让他在今日面对她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期盼着她的一个微笑,只要她对他温柔一笑,他就算做个食言的国君又如何可她沒有,她的眼神时而游离,时而冷漠,看向他时,眼中也沒有他。心爱的人心里沒有他,他该怎么办拿她怎么办无法放手,却又不能靠近。一个身段苗条的宫女轻手轻脚走过來,为香炉续香,他忽然对她道:“换成鹅梨香。”鹅梨香是在王府时,方媃常用的香。每一回午间在灵犀院休息时,那支鎏金喜鹊登枝铜炉里燃的鹅梨香气,清甜淡雅,伴着眉真的朱唇素手、回眸生花,让他常常忆起,不愿忘记。那宫女沒想到皇上会忽然对她说话,忙跪下应了,她换香时,偷眼看了看皇上,年轻清秀的面庞染上红晕。应煊知道,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只要他一招手,甚至一个眼神,她们就会感激涕零得主动献上自己。每一日,面对不同的女人,有清秀的,有浓艳的,有文静的也有活泼的。他并不讨厌这些女人,她们都是一个帝王应该拥有的。他只是沒有感觉,面对她们,无喜无忧,平淡得如沏过了七八回的茶水一般无味。在他心里,谁也比不过那灵犀院内,午后悠闲时,那清甜香气中回眸一笑。方媃回到自己寢宫时,已经快要过了用晚饭的时辰,晴儿忙忙指挥一干宫女摆好桌子,请她用饭。方媃沒什么胃口,即便是宫廷膳房里做出的精致饭菜,也难让她有食欲。回想今日在园中情形,真不知是应该哭一场还是应该笑一场。当时在华严寺之时,应煊曾说,如果有一天他放弃了她,她不必难过,因为他会比她更难过。难道今天他的作为,就是难过的表现吗他在恨她吗恨她从始至终不曾爱上他。如果她不曾穿越來,此时还是原來的那个方媃,她会忘了青梅竹马的凌云而爱上他吗方媃想,不会的。因为即使分离,凌云也始终不曾放手,有他牢牢牵挂着,不论是原來的方媃还是现在的方媃,都不会忘了他而爱上另一个男人。应煊身边那么多女人來分宠,而凌云却始终只有一个她,她是唯一。如果身体是可以分给许多人的,那么爱情却只能给一个人。凌云的爱只给了一个人,只要一想起这点,就算是在这深幽冰冷的深宫,也让她在心底存留一丝温暖和希望。爱情,是她始终最在意的。应煊沒有对不起她,她也不算负了他,因为他们给予彼此的,从來就不是唯一。可是,她仍然很感谢他。感谢他曾给予她的一点点幸福感,一点点快乐;感谢他曾经的宠爱,为她费了很多心思。往事已矣。方媃勉强用了几口饭便推开了。起身走向西暖阁,又转进书房,一进去便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贺岁美人图。当初进宫时,她的东西都搬了來,这画是应煊亲手所画,本就珍贵,如今作画之人已经是一国这君,这幅画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珍稀绝品。所以,一进宫便被晴儿珍而重之地挂在此处了。晴儿认为,这幅画昭显了她的主人曾是多么受宠。方媃盯着画看了良久,然后吩咐晴儿:“把这幅画好好收起來吧,别再挂着了。”晴儿沉默片刻,点点头答应了。太监摘下画來,慢慢卷起,晴儿捧着走了,不一会儿回转來,手里却多了只匣子。方媃正随意拿着本书看,抬头看到那个匣子,立刻怔住了。晴儿道:“娘娘,婢子放画时,在箱子里看到了您十六岁生辰之时,表少爷送來的礼物。婢子想,也不知隔了这许久,匣子里的琼花是否还如初,便自做主张取了來。”方媃接过匣子,慢慢打开。琼花,依然如故,依然芬芳。连那八片叶子也神奇般的依然绿着。三年了,只有它从未改变。“果然名不虚传,这琼花还像刚摘下來时那样,如果娘娘服用了它,是不是也会像她一般红颜常驻呢”晴儿赞叹道。方媃摇头:“这样美丽而坚忍的花,怎忍心毁了它生老病死原是人生轮回,谁也躲不开。何苦为了终将老去的容颜而毁了这么美丽的事物。”方媃凝视着琼花,久久无言。晴儿知她睹物思人,定是在想那个远方的人了。晴儿不愿她忧思太重,便故意岔开话題道:“娘娘进宫,丽儿等王府家生奴婢都沒跟进來,这也罢了。还有从文从武二人不能跟着进來,他们兄弟如今仍在潜邸做事。婢子觉着,他们本是娘娘的人,不如请咱家大爷把他们要回方家去,娘娘名下还有些薄田,也需人看管。”方媃听她提起从文从武,才把目光从琼花上移开,想了想道:“他们兄弟都是机敏能干之人,若只去管田地,未免可惜。”“娘娘说的很是。那支使他们做些什么事才好呢”方媃斟酌片刻才道:“从文跟着大爷吧,从武叫他去边关,找表少爷去。今后表少爷那边若有家书给大爷,就让从武來往传送。”晴儿笑道:“这主意好,从武与他兄长正相反,本就是跳脱的性子,片刻坐不住,让他跑腿正合适。”方媃点头,这样做,也许她就可以尽快知道一些关于凌云的消息。八十一酒醉人难醉进宫时,那位叫雁北的姑娘自然是沒跟进來的,只不知她是留下來了,还是去投奔凌云去了。如今想來,她一定是滕族族人,被派來辅佐凌云的。皇宫不比王府,不知宫中还有沒有凌云的眼线。若是从前,她一定觉得凌云沒那么大的本事,把手伸进宫里來。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凌云的身份,她想他也许还真能安排人进來。并且只怕不是此时才安排的,而是早就已经在了。想到这儿,她想起了瑞王,应煊登极之后,瑞王收起所有锋芒,俯首称臣,甚是恭顺,甚至还主动请辞了原先的差事,回家做了闲散王爷。他如此识时务,就算应煊想动他,也要另寻机会了。名义上,先皇后是因与先皇伉俪情深,随先皇而去了,但真实情形恐怕则是极其惨烈的。瑞王能轻易放下这仇恨吗能难令人相信。进六月时,宫里更热闹起來。六月十二日乃是当今皇上生辰,也就是万寿节。这一年是应煊正式登极的第一个万寿节,虽下旨一切从俭,却也还是十分隆重。朝臣百官恭进庆贺表文,举国同庆自不必说,皇城御街早已经平整如镜,宫门上面装饰着无数的寿字、福字形的图案,悬挂着吉祥对联。“万寿无疆”、“天子万年”这样的字眼满目皆是。后宫就更不必提,嫔妃们早提前几个月开始精心准备寿礼,只盼能博皇上一睐。方媃身无长物,也不想费这份劲,便传信给宫外的兄长方靖,请他帮着备一份寿礼。方靖似早有准备,很快便托人送了进來。方媃一看,原來是一幅名家山水画。礼物既不显目也不算寒酸,作为寿礼,珍贵却也平淡。这样正好,有情时,即使只是送一根针也大有深意,无情时,即使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也无人问津。这礼物不过是应景罢了,不至失礼便好。万寿节正日,皇帝携皇后祭天,拜祖,回宫后,群臣在宰相率领下在御极殿向皇帝行三十三拜礼。至大礼已毕,又回转后宫,接受皇子、嫔妃拜礼,赐宴。方媃随在众嫔妃之中,该贺时就贺,该跪时就跪。跪在承佑殿,眼望上方高高而座的皇上,方媃思想有片刻恍惚,忽然觉得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完全是陌生人,她从來不曾认识。连着五天的庆贺,每日都是热闹非凡,晚上宫中皆有赐宴,皇亲贵戚、朝中重臣皆出席庆贺。方媃只在正日那次赐宴上露了一面,其余皆以身体不适推了。嫔妃众多,不差她一个,虽有些失礼,但以病相推也在情理之中。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唯你一个病歪歪也不好看,所以对于告假的人,皇后一率痛快准了。万寿节庆贺的最后一日,御宴接近尾声时,燃放起了烟花。方媃在自己宫里也能看到那腾空而起的烟花。“花开牡丹”、“万年长青”、“吉祥如意”,各色花式轮流放个不歇,映红了夜晚天空。和宫女们站在院中看烟花,回想起那年在王府,和元氏、任氏一起放烟火,自己还专挑最危险的双响雷來放,吓得她们躲得远远的。还记得那时,最后两支双响雷是应煊亲手放的,他似乎还曾在她耳边说什么“眉间朱砂红,唇角嫣然笑,堪比倾国倾城貌,与卿相伴至老”。方媃哂笑,哎,风流倜傥,男儿本色,唯今只余她的一声叹息。看过了烟火,小宫女还兴奋着,一个个小脸儿红彤彤的,虽不敢叽叽喳喳议论,却能从她们眼神中看出來。方媃有些困了,便吩咐快些备水,早早安置了。洗浴过后,刚要入寢,忽见一个名唤琳兰的宫女急匆匆走进來,连规矩都忘了,直直站着禀道:“皇、皇上驾到。此时已经在院子里了”晴儿和方媃对视,均是满面惊疑,只以为是听错了。“皇上驾到怎可能如何一些声音也未听到”晴儿问琳兰,琳兰也不知所措。皇上无论去何处,都有开路的太监,一路拍着手开道,喝退闲杂人等,将要到哪座宫门时,远远就会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子喊,“皇上驾到”。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就來了“沒跟着多少人,只有贴身的福生和禄生两位公公。看样子是从御宴上直接过來看。”琳兰边说边往旁边让,皇上随时会进來,她可不敢挡了皇上的路。晴儿转头看床上的方媃,方媃也看她,晴儿眼中沒有多少兴奋,目光复杂难辨。方媃只穿着贴身的亵衣,站起來,随手拿了件长袍,匆匆披好,正要往出走时,皇帝已经走进來。两人对视片刻,方媃带着晴儿和琳兰跪下见驾,应煊随意摆摆手,示意起來。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景澜宫忘忧小筑,他环顾四周,见靠墙处有两把紫檀攒拐子纹扶手椅,便走过去坐下。晴儿和琳兰默默退下,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了。两人均是不作声,方媃闻到了酒气,忽然想笑,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记得那回白氏进府时,他也是这般带着酒气和脂粉香气突然跑了來。看來今日是又喝高了,兴之所至跑來这里。“你这屋子不适合摆紫檀家什,显得暗沉沉的,明日让他们送颜色鲜亮些的家什换了吧。你喜欢哪种黄花梨还是小叶黄杨木的不然红木嵌黄杨木,或是镂空的也都好。”方媃淡淡回道:“如今的家什就已很好,已经用惯的何必要换多谢皇上顾念。”应煊垂下眼帘,看着那紫檀攒拐子纹椅的扶手,慢慢道:“一年多未曾单独说说话,倒是生分了。你坐吧。”方媃从容走到下首一张束腰如意纹方凳上坐了。两人无言半晌,仿佛已生分到找不到话说。“朕生辰,你也不过只送了幅画,竟敷衍到如此地步,可见是恨朕了。”他抬眼看她。“皇上言重,臣妾不敢承担。臣妾不知恨从何來。”应煊轻轻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如果这样还不能令你恨朕,那朕真是束手无策了。我在你心里,始终都不重要,永远比不上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他最后一句话,沒有再自称“朕”,而是“我”。方媃抬眼看他,心想,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一直都清楚。“皇上统驭天下,至尊无极,何必与他人相比臣妾知道,做为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您有您的骄傲,所以,您所做的一切,臣妾理解。”方媃说的是心里话。别说是他这般地位的男人,就是最寻常的男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惦记别人。应煊已经算胸怀广阔了,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早把她休离了。她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你是巴不得我冷落你,是吗若换成别的女人,此时早寻死觅活了,你却反而是如愿以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