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战火,和流不尽的鲜血。陆横舟憎恶男人,恨男人,因为他最喜爱,最尊敬的母后便是在他眼前受那群野兽的凌辱至死的,而懦弱的他却只能躲在暗格的金库中,咬着手默默流泪。母后死前的惨叫与那群野兽的狞笑,在年幼的陆横舟心上烙上一条又一条永远难以痊愈的伤口。后来他被陆危楼带走,入明教,学可以报仇的武艺。因为奇特的容貌在明教活得举步维艰,被排斥,被压迫,被欺负,年幼的陆横舟除了忍受根本没有其他的出路。一年后,陆横舟见到了陆尘风,和其他弟子不同的是,陆尘风有着一双极干净的眼睛,一双让活在仇恨痛苦中的陆横舟感到舒服而向往的眼睛陆横舟想保护这双眼睛不受威胁,可很快便发现,陆尘风跟在自己身边只会受到更多的歧视,受到更多的排斥,而离开自己的陆尘风,反而可以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后来陆横舟被门人算计抛弃在了风沙肆虐的死亡之海,独自一人,又没水没食的陆横舟很快便被推倒了死亡的边缘,却最终被一头母狼所救。那头母狼不知是何原因痛失爱子,便把年幼的陆横舟看作了自己的孩儿,接下来的日子,饥寒交迫的陆横舟只能依靠母狼并不充足的奶水堪堪活下来,还要日夜担心母狼是否会突然翻脸把他咬死。所幸的是,母狼并没有把他吃掉,反而对他极好,虽然陆横舟不懂人与狼之间到底该如何定义这好坏,但陆横舟却觉得,这头狼对他却比那些门人对他好得太多太多。就像真的母亲一般。陆横舟称那个母狼为“狼妈”。陆横舟与狼妈在死亡之海,一呆就是三年,三年之间他学了许多在明教根本学不到的东西,甚至还有直觉的觉醒。狼妈因为陆横舟的原因已经很少再去接触狼群,而狼群对陆横舟这个入侵者到后来也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可是直到有一日陆横舟在沙海中偶遇狼群之时,看到了昏迷不醒,被当做饵食的陆尘风。那时候年少气盛的陆横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直接冲进去救人,却险些丧命,若不是狼妈突然出现拼死把他二人甩出,他二人或许早已成为饿狼的口食。可是作为背叛者的狼妈却最终被凶狠的狼群撕成了碎片,拆骨入腹,尸骨无存。恰此时,一队训练中的明教弟子,偶然路过,才从狼口中救下了这两个孩子。顺利返回明教后的陆横舟后来又偷偷隐身跑回了死亡之海,群狼肆虐的地方一片狼藉,碎肉、尸骨凌乱地落了一地。陆横舟沉默地站在尸肉间许久,忽然间蹲了下去缓慢而沉默地捡着散乱的碎骨。后来陆危楼意识到了陆横舟的不合群,特意把他分出去隔离训练,而他原来住的那间小院后面的胡杨下,竖着一块无字的石碑。在再一次目睹自己最重要的人为救自己而丧命,陆横舟开始把所有的感情全藏进心底,彻底掩埋了起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复仇之中。隔离的生活,复仇的火焰,封闭的情感,让陆横舟最后变成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明教“处刑者”。直到直到遇到那个人。那个被藏起来的盒子最后还是找了出来。陆横舟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是因为陆危楼的任务才去抓唐无亦的,也耍了些手段让唐无亦去恢复记忆,可是在这过程中,唐无亦给了陆横舟一种难言的安定感。陆横舟有很多房子,却已经不知道了,什么才能称之为“家”,而唐无亦在的地方,却给了他一种像是“家”的错觉。他知道他不该耽于现状,可是他却贪于仅剩的温暖,即便那只是镜花水月,转瞬便化为泡影。他矛盾而痛苦,他一面欺骗着唐无亦,一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感情输了进去。他把唐无亦作为了复仇的诱饵,却又不愿他牵扯这事太深,他害怕唐无亦会因为他受伤害,却又无法停止他复仇的脚步,他不能功亏一篑,他不能让整个国家都蒙受血海深仇而不得报。陆横舟睁开了眼,手被人握在手里,暖暖的,却已经硌得有些发疼。唐无亦蜷在他身边睡着了,眼下有一片青色的阴影,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陆横舟翻了个身,伸手小心地抚了抚唐无亦眼下的青色。虽然只要稍微一动,陆横舟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拆开来重组了一般疼地有些发狂,但是他还是紧紧地将熟睡的唐无亦塞入了怀中。虽然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但劫后余生的陆横舟却觉得他似乎赢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一切都会好的吧但很多事情却往往事与愿违。陆横舟的身体底子还算很好,毕竟小时候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没少过过,纵然喂药吃饭的过程仍旧痛苦,但身体却意外恢复地很快。可是,陆横舟却发现了,唐无亦看向他的目光中总含着某些让他忧心的东西,他猜不透那到底是什么,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唐无亦在他昏迷的时候做了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中没有陆横舟。陆横舟的直觉一向很准,他从未猜错过。可是每次陆横舟问唐无亦的时候,他都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说,别想太多,安心养伤。唐无亦并不擅于骗人,那笑容假得太明显。陆横舟每次看着唐无亦端药出去时的背影,只觉得心底一阵难言的憋闷难过,只想一把拽着唐无亦回来,问他到底瞒着他些什么,才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去问。“原来,我之前给他的,一直是这种感觉啊”呆呆坐在床上的陆横舟苦涩地笑了笑,“所以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后来陆横舟终于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了。某天傍晚醒来,却没有如愿看到坐在床头细心吹着药的唐无亦,心下不安,便摸索着出了房。等陆横舟见到唐无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的晚上总是黑得特别快。当陆横舟正准备暗忖着怎么偷摸着稍微逗一逗他的时候,却看到来了另一个人。一个白衣胜雪,傲世出尘的道长。陆横舟只隐约记得这道长似乎与裴少卿有些关系,却不知唐无亦与他背着众人偷偷见面究竟为何,又想到近日来唐无亦闪烁的眼神,陆横舟觉得心口似乎有些不明地泛酸。另一边的唐无亦自然不会注意到施了暗尘弥散的陆横舟,只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间道:“洛道长,这件事还望你帮忙。”洛千只是冷冷地看着唐无亦,并没有答话。“洛道长,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唐无亦的面容不经有些焦躁起来。洛千摇了摇头,却索性闭起了眼睛,不愿再理唐无亦。唐无亦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怕少卿知道了会怨恨于你,我如此做确实也强人所难了,可是”唐无亦突然转口又道,“洛道长,你可知道少卿的过去”洛千微微蹙眉,沉默了许久,才答道:“知道。”看着唐无亦露出了如见鬼般不可置信的表情,才又补充了句道,“他从不瞒我。”“是么”唐无亦垂首苦笑了声道,“少卿肚子里装的秘密几辈子都猜不完,没想到洛道长,竟然都”“倒是从来没见过如此让少卿上心之人,洛道长,也算是第一个了。”洛千似乎有些不解地看了唐无亦一眼,犹豫了半刻,还是没有开口。“既然你知道少卿的过去,你便该知晓他往日曾树敌无数,就算他隐姓埋名数年无事,也保不准哪日被人旧账重提,更何况他还与我这个身负江湖悬赏的人在一起,难免不被波及。”唐无亦看着洛千越皱越紧的眉,暗忖他似乎有些动摇了,才又说道,“一旦他过去暴露,后果如何,洛道长你该是知晓的。”洛千云袖一甩,怒道:“谁敢在我面前动他半根毫毛”唐无亦苦笑道:“你不在意,难道纯阳宫会不在意么你觉得少卿会让你站在他与纯阳宫之间如此尴尬的位置上么”洛千又沉默着看了唐无亦许久,才微微叹道,“你又何必如此急着”唐无亦微微一笑道:“我想了许久,都这么多年了总归是要做一个了断的。”“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唐无亦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额外地寂寥与无奈。“我会将这事告知掌门,我无法保证会有多少势力到场,到时你也只能自求多福。”洛千走之前意味深长地望了唐无亦一眼,眼中半是惋惜,半是无奈。“谢谢。”唐无亦看着逐渐远去的洛千,疲惫地揉了揉眼。“你便是如此不珍惜奇奇用性命换来的命的么”沉寂的夜,陆横舟的声音显得额外地尖锐突兀,唐无亦像是个被大人发现、偷糖果的小孩,整个人都被吓得猛颤了一下。“你都听见了”唐无亦虽然尽量装得如无事人一般,可是握紧拳头的手却颤抖地厉害,不得已只能藏到身后不被陆横舟看到。陆横舟冷笑了一声,嗤笑道:“呵,我还在想,你这几日为什么如此不对劲,原来在密谋着这些”“我呜”唐无亦的眼中逐渐扭曲出痛苦而无奈的神色,刚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猛地被陆横舟扣住了下巴,强吻了上去。如发泄般残暴的吻,侵略的舌强硬地撬开唐无亦的牙关,扫荡在他柔软的口中,唇被虎牙划破,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口中,唐无亦挣扎着想逃开,却被陆横舟硬抵住了后脑。窒息般的痛苦逼得无路可逃的唐无亦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身子却越来越软,只有靠着陆横舟才不会滑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无亦,一定会有办法的。”陆横舟将被吻得腿脚有些发软的唐无亦搂进怀里,轻吻着他的头顶,“不行,我们就躲到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去,没有人会找得到你的。”“我想了很久,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唐无亦缓缓地推开了陆横舟,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我,是不是着一切都不会发生”“都过去了啊无亦都过去了你还何必耿耿于怀”陆横舟吼着唐无亦的声音发哑,仿佛一个在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逐渐丧失了信仰。“可是然后呢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暗月不会有第三个暗月,只要我唐无亦活在这世上一天,无情,少卿,晴空,他们便不会有一天安稳日子你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真的折在了哪一次危急中才后悔么”“所以你就要洛千请来各个势力的人,正大光明地死在他们面前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一只被别人玩弄在掌心的宠物还是在舞台上滑稽的戏子”陆横舟看着垂着脸,清泪满腮,沉默不语的唐无亦,一瞬间只觉心疼地无以复加,张开双手,把他搂进怀里,轻柔地吻掉他眼角的泪,“别怕,我会想办法。否则,就算要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所以无亦,不要怕啊”三个月后,世传的天才唐无亦在一群武林群豪面前自戕在了嘉兴烟雨楼,血溅三尺,尸体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明教弟子抱着跳进了南湖。唯有一枚染了血的木刻掉在地上,镂花繁复的背景下,是一只看着月亮的猫。下面刻着一排被血迹洇糊了的小字“毂则异室,死则同穴”。唐无亦死前亲手把机关设计图焚尽,只求天下武林不再叨扰他的亲朋,便以一死以求平安,后天策、纯阳、少林各大派纷纷站出承诺自此前事尽销。搅乱了江湖十年风雨的“机关设计图”之事终于伴随着唐无亦的死亡,彻底落下了帷幕,成了江湖坊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笑谈、传闻,最终被淡忘在了匆匆奔腾而过的时间里。同年春,烟花三月,扬州。那个誉满扬州的白糖糕重新在扬州街头支起了摊子,同样的人,同样的糕,同样的只卖半天糕,同样的人满为患。唯一不同的是,声音喑哑的唐二身边多了一个讲着不溜官话的西域人,两人一起早起摆摊,一起卖完收摊,也不管他人奇异目光,携手回家,而一向嗜赌成性的唐二这一年未见,竟然不知怎地戒了赌瘾。有一天,一个常客见那个西域人不在,便顺口问了唐二一句,等收摊了要不要偷偷去新开的赌坊来一把专心包着糕的唐二却只是笑道:“下午要回去陪媳妇儿,没空。”依旧如破风箱般漏风沙哑的声音,那常客却在里面听出了一股令人羡慕的甜腻味儿。就好像笼屉里刚蒸出来的白糖糕,洋溢着一种难言的幸福。旧客还想再谈两句的时候,才发现,唐二早已收拾好摊位转身握上了那个西域人的手。“你怎么来了感了风寒便在家里休息。”唐二细心地替那西域人拉了拉带在头上的兜帽。“闲得慌。”西域人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还在眼巴巴等糕的那群客人,问道,“不卖了”“不缺这点钱,我们回家去。”唐二亲昵地揉了揉西域人的头,一手挑着担子,一手握着他的手。“恩,我们回家。”西域人反捏住唐二的手,十指相扣。巴陵桃花开得正旺,红艳艳的一片,灿烂如天边最美的彩霞。溪水清澈见底,有一黑一白两匹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