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株桃树之下。允儿环顾四周,觉得有点眼熟,齐奚悄悄地附耳说道:“此处像是秋夔第一次遇见晋国君的地方。”允儿恍然大悟。案几上摆着三牲和供酒,焚香袅袅,宗室大巫亲自为之祝祷。允儿和坚跪在案几前互换了庚帖,巫人喃喃唱道:“今日义结金兰,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休戚之相关”案几旁鸡血洒入盛酒的盏中,巫人手持银针,刺破坚的左手中指,允儿的右手中指,各挤了一滴血滴入酒盏中,巫人将酒盏递于二人,二人接过,恭敬喝下,大巫提笔在金兰谱上写上二人姓名,二人相对叩拜,礼成。楚王立在旁边,从头到尾观礼。秋夔也立在边上微微笑看二人。坚起身扶起允儿,对允儿整肃一礼道:“坚昔日落难之时,蒙大王和义妹收留,坚离去后二位对内子又有托付之恩,种种恩德,坚永生必不忘记。今日你我结成兄妹,同气连枝,纵然别后相隔万里,亦荣损俱同”允儿亦十分动容道:“阿兄不忘当初之诺,允儿心中欣慰秋夔与我有救命之恩,望阿兄好好待她”转头执起秋夔之手,哽咽道:“若是想我了,千万要回来看我。”秋夔亦抱住允儿的肩膀,抽泣起来。一旁楚王看不下去了,笑道:“何需如此伤感,入宫又不是被囚禁,真是难以理解你们这些女人的心思。好了,好了,以后只要你们想见了,我和你阿兄是不会阻拦你们相见的。”允儿破涕为笑,晋国君上前,温柔地给秋夔拭泪。晋国君向楚王笑道:“坚还欲向大王要一样事物。”楚王警觉地问道:“是何事物”晋国君见他神色戒备,不由的好笑道:“大王莫要紧张,坚想向大王要这棵桃树,不知大王是否应允”楚王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何难一棵树而己,不值什么。”晋国君一礼道:“多谢大王,这棵树对大王来说不算什么,对我,却是十分重要,此树为媒,我在树下遇到夫人,又在树下与义妹结拜,义妹与夫人都是坚此生重要之人,,坚必将此桃树移入我晋宫之中,奉为神木。”允儿微微赞叹,坚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心细如发又重诺守信,嫁入晋国,真是秋夔之幸也十里红妆,秋夔依然身着白衣,坐上马车,踏着秋风,随坚去了晋国,允儿抱着公子商站在城楼上目送,不舍地告别。秋夔走后,楚王使宗祝择吉日,正式晋允儿为正夫人,号襄,人称襄夫人。从此,允儿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后宫的主人,这个名号,却是众望所归,宫中上下称赞不己,皆说夫人贤德,理应如此。秋风一日紧似一日,枯叶干巴巴地随风打着卷儿,在地上转来转去,飘到水洼处,落在薄薄的冰上,随即粘住。允儿早早地给各宫用上了炭火,特意叮嘱太后宫中多放两炉。太后自从岛上回来后就恹恹的,入了冬之后,越发懒了。这一日,抱着穿成球的公子商前去太后宫中,太后见公子商来了,十分高兴,允儿引着商给太后见礼,公子商奶声奶气行礼,小小的人儿举止中规中矩,让人怜爱。略坐了一会,太后似没了精神,不知不觉垂下眼帘,昏昏欲睡。允儿见状,怕商吵到太后,忙告退。太后勉强睁开眼,让她留步,自枕下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亲手系于商的脖颈上,强忍着倦意,挥挥手让她们出去。福姑姑跟着送了出来,走了几步,欲言又止。外面刮起了风,允儿见她有话,便在大殿前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近日太后情况如何进的可多吗”福姑姑忍不住轻轻拭泪道:“已经有一阵子了,太后每日只是昏睡不止,并不爱吃什么就连午后醒来的养成多年进点心的习惯也没有了只怕是”福姑姑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抽泣起来。允儿点头,神色黯然。福姑姑边泣边说:“太后近日还总爱做梦,经常唤着先君的名字醒来后便发呆不止,太后必是想念先君了”允儿叹了口气道:“姑姑莫要太过担心了,每餐给太后挑清淡好克化的吃食,寝宫里多放置些火炉,缺什么用什么直接派人过来要,好歹且过了这个冬天吧,大冷天的,人也太遭罪。”福姑姑拭着泪,点头道:“多谢夫人照拂。”允儿看着阿福,摇头叹道:“姑姑何必多礼,平日太后最离不开你,眼下姑姑可要多多保重”福姑姑点头,看着齐奚抱着公子商,跟在允儿后面缓缓走下台阶。心中五味杂陈,平日里自己因为服侍太后半生的缘故,在这宫中也是腰板极硬,宫中就连楚王见她也是十分恭敬,如今太后眼看不行了,突然生出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来。如果太后真的走了,今后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舒适地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呢。好在这个夫人,打进宫起就是自己一直照拂着,也从未开罪过她,襄夫人在宫中也是有名的公正公允,贤良淑德,并不曾苛待过下人。想必在这宫中平安到老是不成问题的。渐渐入了冬。下了一夜的大雪,纷纷扬扬直至天明。第二天一早,宫人们推开门,只见苍穹如盖,笼罩四野,如席大的纷纷雪花,轻飘飘自空中坠落。落雪甚厚,亭台楼阁,俱披霜挂银,万物在其覆盖之下,再无二色,惟余茫茫。积雪太厚,压塌了几处偏殿,砸伤了几个人。宫人们急急地禀报襄夫人,齐奚发了令牌,宫人手持令牌前去司宫处寻工匠来修,正忙成一团之际,福寿宫的小宫人,跌跌撞撞冒雪前来:“夫人,夫人,太后薨了”允儿正在梳妆,手中持簪向镜中看着,听得此言,猛然站起,手中簪子当啷一声摔在地上,一阵天眩地转,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齐奚急忙上前扶住她,急传医人前来。允儿在榻上悠悠地醒过来,睁开眼便急忙坐起,吩咐齐奚赶紧备轿去福寿宫。齐奚跪在榻前,神情又悲又喜。允儿奇怪地看着她:“为何还不去”齐奚抬起头,看向允儿道:“夫人,你不能去,刚刚医人诊出你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允儿一怔,也被这意外的消息震住了,想了想,咬牙下榻:“不行,这么大的事,我一定要去。”齐奚跪在地上,恳求道:“夫人身子要紧,莫不如先让越姬过去主事,有福姑姑从旁照应,夫人只需在流观阁施令,方才妥当。”允儿阵阵头晕目眩,想想这样也更好些,便让齐奚去请越姬前来议事。这一场大雪百年难得一见,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宫人打扫不及,整个宫中像是被雪埋住了一般,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着,太后必是被雪神滕六带走了,而太后临终之时,嘴里一直念着先君的名字,想必先君便早己化成了这雪神。这一段故事传的维妙维肖,允儿听到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多么良好的祝愿,便随它去吧。、第46章 雪在烧一初雪番外46我叫阿九,是大周皇帝第九个女儿。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母亲生我的时候,几乎没了半条命,因此十分疼爱我,我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初雪。那曾经是母亲专属的叫法。我的母亲叫盈月,是楚地进贡给父皇的美人。母亲刚入宫的时候,父亲十分宠她,母亲美的就如同月亮一般,安静,恬淡,柔情似水。生下了我,母亲的笑容多了起来,父皇渐渐被各地诸侯国如潮水般送进宫来的美人们淹没了,母亲经常怅惘地叹息,侧耳听着大殿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听着风中吹来的美人的娇笑声母亲低下头下,看看怀中的我,一边笑着,一边将眼泪滴在我的脸上。生在深宫,长在深宫,我渐渐从婴儿长成了一个孩童。衣食无缺的我,在母亲的庇护下,终日里呆在母亲的揽月宫。直到十五岁那年的秋天,在我即将被嫁往楚国的前夜,我逃跑了。在翻越宫墙的时候,找错了位置,掉到了宫墙外的护城河里,因为不会水,便一命呜呼了。待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重生于十岁的年纪。我十分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因为我发现,我死的蹊跷,我好像并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掉进了一个圈套我发誓,一定要将害我的人找出来重生后的第二日,我避开了阿姆和宫人,偷偷跑了出来,在林苑中碰到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她个子娇小,长的如花般娇艳可爱,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衫,手里拿着一个会响的小金球在上下不停地抛着。她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宫人,其中一个宫人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那女孩慢慢走到绿油油的草地上,抛起金球,引逗着那只小狗跑着去追,女孩咯咯地笑着我在旁边看着她,是故人,前世便是她怂恿我在婚嫁前夜跑掉。想了想,我扔掉了手中的柳条,走上前去,问她:“我能和你一起玩吗”那女孩眨眨眼睛看着我,笑道:“当然可以,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一切和前世如出一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阿九,是揽月宫的。你呢”那两个宫人突然窃窃私语起来,其中的一个走上来,拦住我,轻蔑地一笑:“站住,你不能和妧公主玩。”我一怔,抬起头问道:“问什么”那宫人仰着看看天,用鼻孔哼着回答我:“说不能便不能,罗嗦什么,赶紧走”我的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前世的我,在这个时候,便是只会哭泣着无助地站在那里,而那个秦衡,便走过来安慰我,而后,我们便成了朋友。不管两宫的大人如何,她似乎一直待我很好。这一次,我没有站在那里哭泣不止,突然蹲身,抓起一块石头向那个赶我的宫人脸上砸去,砸完了我拔腿就跑。听到后面那宫人的一声惨叫,然后怒骂着。另一个宫人小声地劝着:“别叫了快看看伤到没有”我边跑边回头,那个宫人用手捂着脸还在怒骂着,那个小女孩手握着球,楞楞地看着我。我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在若大的寂静林苑里走迷了路,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有些心慌,又不敢大声叫人,不知何方的怪鸟在枝头咕咕地叫着,天上的月亮也瘦成弯弯的一芽挂在树梢。又饿又累又怕,我哭了,哭倒在石头上,渐渐睡着了原来重生对我来说,依然很辛苦。不知睡了有多久,待我醒来的时候,先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冲我一晃一晃的,我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打横抱在怀里是仲德我心中狂跳,仲德在我十三岁那年离去,再也不曾回来过,我只在梦里再见过他我呆呆地看着他,仲德,那一年我初遇你,你也是这般好看那一年的初见,我也是傻傻地看呆了,那时除了父皇,我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不过父皇长什么样,我也有些不记得了仲德见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低头看着我,笑道:“你醒了你是不是叫阿九”仲德眉目温煦如这皎洁的月色,就像母亲一样。我突然感觉到心中的悸动与痛,伸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他。仲德微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个淘气包,宫里都找翻天了,你却在这里酣睡,不怕野兽将你叼走吗”我忘了各种情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野兽这里还有野兽吗会是什么样的野兽”仲德笑道:“当然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藏在这里”我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想藏在这里,我是迷了路”仲德叹气道:“一个公主,出门也不带个从人,小姑娘家家的到处乱跑,可知你母妃已经要急死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问他是谁,这不符合情理,于是我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你认得我”仲德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叫仲德,是你的二哥。”那明媚温煦的笑,在朦胧的月色之下,简直要把我的眼睛灼瞎,我再次心悸地低下了头,本想挣扎着下地自己走,又舍不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于是我再次闭了眼睛装死。仲德,仲德,我在心里默默念他的名字。回到宫中,我意识到自己果然闯了大祸了。下午我用石头打的那个宫人头顶着於青的眼眶站在一个丽人身边。而我的母亲坐在那个丽人对面。正中,坐着许久不见的父皇这个场面,却是上一世没有的。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哭完了就哭完了,我跑回宫向母亲诉苦,母亲叹了口气,此后对我管的更加严格,连揽月宫也不准我出。现在,一屋子人都阴沉着脸,谁也不说话。那丽人正气哼哼地盯着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并不看她,只是拿手帕抹着眼泪。仲德在门口将我放下,我跟在他身后走上台阶,看着他的背景,我呆呆地发怔,我还不到他的肩,这时的我真是长的太小了,我有几分沮丧。宫女小雀儿看到我走了进来,惊喜地叫道:“九公主回来了”母亲立刻转过头来,看到我便起身扑了过来,嘴里连连问道:“去了哪里,可有受伤,怎么才回来”我不及回答,那个宫装丽人冷哼一声:“楚姬,你可要好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