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放弃了挣扎。眼皮顺从的重重合上，身子斜斜倒向了一边。端木蓉一呆，慌忙扔下银针，狼狈的蹭了过去，堪堪接住盖聂的头。看着那人面色安详，她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窗外夕阳已逝，华灯初上。盖聂转了转眼睛，缓缓醒来。头仍然有些发胀，他抚额坐起，有些意外的看到一条薄毯从身上滑落，而自己的身下竟也铺着厚厚的毯子。听到声音，端木蓉从内室赶过来，见他仍是一副头痛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愧疚。本想说点道歉之类的话，但一想本就是因为他不归还自己玉佩才惹出了这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鼓着腮帮子，一副生闷气的样子走到他身侧，半蹲下，伸出手为他按摩太阳穴。盖聂本就没完全回神，这一被惊，又愣了半天。待反应过来，却觉得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端木蓉见他面上一片纠结，开口问道：“这么难受”“没有没有。”盖聂有些尴尬的顺势退开，退开之后果然又觉得不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端木蓉倒没怎么在意，淡淡收回了手，沉默片刻，又问：“你，可有看到什么”“看到什么”端木蓉尴尬的咳了一声。盖聂忽然明白过来。那个盒子开启之时，他正对着它，虽然那时马上被她偷袭，但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蹙眉思索半响，有些不确定道：“有四个字，吾女亲启。”果然是看到了，她就该一开始把他放倒的，根本不该顾忌他的武功身手什么的不过，咳咳，要在他身上搜玉佩毕竟不好。端木蓉痛心疾首：“还有呢”盖聂摇摇头：“没有了。”端木蓉轻轻松了一口气，静默半响，忽然又想到一事：“喂，你现在能走么”“应该能吧。”盖聂似乎没转回来，还是刚刚那副不确定的语气。“那能不被别人发现的离开么”端木蓉似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放倒了之后又赶人走什么的她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低声补道：“我是说，用轻功之类的”有笑意溢上眼眸，盖聂轻声答道：“可以。”端木蓉眼前一亮：“真的么”盖聂点点头：“嗯。”端木蓉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推着他朝外去。“那还得等什么，快走吧。”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盖聂愣愣的被她推着，不小心踉跄了下，整个人朝着她的方向栽倒。呃，端木蓉一个不防被他砸了正着，勉强稳住身形，可这种明显超负荷的重量她也支持不住啊。好在盖聂借着她的支撑马上站稳了，他一脸歉意的扶住端木蓉，道了句：“抱歉。”端木蓉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你真的没事么”“劳姑娘挂心了。”盖聂松开她，朝前走了两步，在门口回身，对她抱拳道：“那么，在下就告辞了。”话音一落，他便走着出了院落。真的是用走的，只不过速度极快，端木蓉也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她的内力浑然天成，儒家大部分弟子都不如她，她都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那么其他人不是看不到，就是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吧。她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他还能走，看他刚刚那情形，她差点以为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她用的药明明对他没有伤害的。没有伤害他走的时候脚步那么稳健，那刚刚她急忙摸了摸口袋。果然，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玉佩，又没了作者有话要说：、云散月现下悠悠我思第三十二章：云散月现下悠悠我思“端木掌门。”盖聂对着伫立在阁楼边的人一揖。“嗯。”端木敬德回身，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就直说了。此事仓促，你有事在身，我也不强求。但口说无凭，婚事一定要正式定下。”盖聂恭谨道：“是。”端木敬德整了整袖口，又将右手负于身后，肃容道：“该准备的，我已着人准备齐全，明日，你们便在我小圣贤庄正式举行仪式吧。”盖聂闻言微微蹙了眉。明天这么快端木敬德完全不给他思考时间，接着道：“在正式仪式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前辈请说。”端木敬德觑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你虽然答应了这件事，可毕竟是情势所逼。我现在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盖聂一惊，难道他还想惩戒端木蓉吗“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如你最后决定娶她，便要一生一世忠于她，不得有二心。”端木敬德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你无法答应，那么便离开吧。”“前辈还是要杀她吗”盖聂呛声道。端木敬德眼睛扫过他平静的脸，淡淡道：“不会了。”盖聂低下头，一时没有说话。端木敬德见他如此，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又补道：“放心，我说话算话。”盖聂仍是沉默。端木敬德摇了摇头。“你还是”离开吧。“在下愿意起誓。”盖聂猛然抬起了头。细细想来，他们之间其实早已越界。虽说危急时刻不能计较男女之防，但做了就是做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要承担。若是连这份气魄都没有，着实是愧于天地。即便她不愿意，他的责任也不该就此终止。想通了这点，他的心思已是一片澄明。“在下愿护她一生一世，绝不二心。”一字一句，都如沉石落地，带着极重的分量。端木敬德僵着脸沉默半响，方道：“蓉儿年纪尚轻，对于拯救苍生这种事自有一番执着。你的事她肯定想插手，与其让她乱搞，不如你直接带她走。”他低低一叹，背过身，苍然道：“以后她就自由了。”盖聂眼光动了动，只道：“晚辈遵命。”盖聂告辞离去，端木敬德却仍立在窗边，久久不能回神。桑儿，我没有看错人。那个老家伙守着一个得不到的女人都过了一生，这个孩子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是和旁人不同。他是当年渠州那件事的幸存者，为此我一直关注着他。说起来这个孩子几乎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蓉儿嫁给他，很好。桑儿，我知道你只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所以我这一生都为你守住身心。即便，我其实并不是你所希望的那个人。但至少，我们的女儿可以得到我们当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风轻轻吹着，连他最后的哀叹都被风吹散。他望着小圣贤庄精巧的景致。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他表面一片光鲜，心中苦涩却在蔓延。盖聂缓缓行在庄内的长廊上。前辈竟让他亲自去通知端木蓉这件事原来，她竟什么都还不知道。可是，他该怎么开口他走走停停，脑中一片混乱。“盖兄。”盖聂抬头，见伏念正迎面走来。他也拱手一揖：“伏兄。”伏念面上一片冷肃，沉声道：“盖兄现在可有空有关明日之事，还需和盖兄商量一番。”“这，”盖聂迟疑了一下：“可否容在下先去见端木姑娘”伏念面无表情道：“我刚刚见蓉儿往后山去了，她已好久没去过，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盖聂：“”如今，儒家已不拿他当外人，连后院都让他随意出入，可惜他先后去了三次端木蓉的院落，她皆是不在。这一耽搁就到了晚饭时刻。“蓉儿，明日之事可准备好了”最上首的端木敬德忽然问。端木蓉迷茫的抬头，根本不知道是何事。荀况倒是有些奇怪了：“明日你要和盖少侠祭师拜祖，将婚事确定下来。怎么，你不知道”婚事端木蓉呼吸一滞，仿佛晴天一个霹雳下来，瞬间把她雷的外焦里嫩。盖聂生平第一次觉得“心有戚戚焉”，眼见她呆愣了一会儿，缓缓将头转向了他这边。他的心忐忑到了极点。如果她的眼中是抗拒或者鄙夷，他该怎么办可她只是震惊外加不解，瞥过他便很快挪了开。正了正色，她垂眸敛首道：“蓉儿知道了。”这样的态度算是什么盖聂觉得他的心好像还悬在半空中。第二天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而端木敬德似乎也想留个余地，见证的人只有两位庄主以及两位入室弟子，这样倒是合了他的想法。只是见到端木夫人的灵位时有些疑惑，那上面刻着一个名字，端木桑儿。并不是端木氏桑儿，而是端木桑儿。在灵位上刻上女子名字已经少见，这样直接将自己姓氏冠到妻子头上的更是闻所未闻。而且，“桑儿”，师父喝醉时偶然也会念出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师父口中的那个“桑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才女箫玉桑，现在看来不会，师父怎么会与端木蓉的娘亲有关系呢。师父口中的“桑儿”几乎都与“霓裳”这个名字一起出现，自是指当时齐名的两位才女。再说那个箫玉桑后来淡出公众视线，并有她嫁人之类的传闻。稍稍理出头绪，他一抬头，正见到伏念背对着他立在那儿，不知在看什么。他刚想开口，伏念背过身的手忽然朝他挥了挥。他自然敛了气息，轻轻走过去。园中一片空地上，端木蓉和颜路正在切磋。端木蓉用的是无名剑，而颜路用的非但不是上次盖聂见到的紫玉箫，甚至都不是一根成熟的树枝，只是一根枝条。新长出来的枝条，叶子尚未长出，只有嫩嫩的芽。枝条软软细细的，本该不成形，可在他手里竟坚韧的如同一把利剑，甚至被拿来与天下至尊的无名剑对抗。当然两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与兵器上的悬殊差距相反，端木蓉没有正式学过武功，平时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是得益于她深厚的内力加上各种偷看。大概因为内力深厚的关系，她可以看一看便模仿出招式来。盖聂也不过只指点了她几天，虽然有了启蒙她也算有了质的飞跃，但这样的功夫对上颜路还是完全不够看的。世人皆称儒家二弟子颜路生性儒弱，事事中庸，不成大器，可如今看来，传言实在是错的离谱。“蓉儿，你可是生气了”颜路只是招架，并不曾真正出手，见她的架势，只当她在撒气。端木蓉没答他，反而是更猛烈的来了几招，见都没什么用，方才停手。她低头看了看无名剑，忽然有些疑惑的问：“这是天下第一的无名剑啊，”又伸出自己的手：“而我的武功应该也进步不少吧。”最后抬起迷茫的眼睛看颜路：“可是，怎么完全看不出来”颜路早察觉到了围观的两人，却不动声色，只儒雅一笑，问道：“招式看来有些古怪，可是鬼谷的武功”“应该吧”端木蓉也不能确定，毕竟她没有问过，不是也有可能的。“你指点过她”藏身在一旁的伏念压低了声音问。“这，为了让她能自保，所以”她虽不会武功，但一身内力却是儒家正统，也许他们只是想晚点教她如今他先传授了一些鬼谷的武功给她，是不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想到这里，盖聂闭上嘴，缄默不语。伏念只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在意。颜路收了枝条，有些踟躇的问：“蓉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还是想出去见识见识，这次出门让我看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没想过的事情。爹说了要放我自由了，想回来的话也可以回来。”她歪了歪头：“不过，还是先把盖聂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吧。”盖聂胸中有些异样。他本来也是想找她问问此事，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倒显得他思虑过度了。颜路紧抿着唇，没有言语。过了半响，他才道：“蓉儿，你若要习武，就要从基础开始踏踏实实练起，投机取巧只能顶一时之事。”“我倒也没想习武，不过是”看着盖聂那般，有些崇拜罢了。端木蓉低下头，有些闷闷的收剑回鞘。隔日清晨，盖聂携端木蓉告辞离去。伏念、颜路站在门口送行，待他们都不见影了，颜路才走回门内，从门边一个小弟子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既然要走，为何不与他们一起”伏念有些奇怪的问。“虽不知为何，但那位盖、少、侠似乎很是防备我，”颜路低头苦笑：“我若和他们一起走，岂不是更让他心生芥蒂。”伏念蹙眉道：“我看那盖聂胸怀坦荡，不似你所说那般小气。”“你们倒是惺惺相惜了。”颜路牵过备好的马匹。“他是怎样的人，我也略有耳闻。”说“略”其实相当谦虚，因为端木蓉向他吐露的，并不只一点点。他抬头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忽然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蓉儿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了。云散月现完中卷江湖儿女多情剑 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