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要在每天十个小时的祈祷中度过。参军入伍也好,在别的地方帮忙出力也好,我只想自由自在地做一点事,比如喜欢某个人。”达姬雅娜,你说那首诗,我究竟要不要念给他听呢“就像”夏依自语似地说,“我永远永远也见不到姐姐了。”血在寂静中溅落。黑暗里,最后一朵凋谢的焰花。海因里希端详着少女的脸。当他确定她再也不能出声时,才将捂住她嘴唇的手移开。剑刃一点一点从劳伦霞的胸膛退出来,因为隔得太近,随它一同喷出的血泉染上了他的护甲。她过了一会儿才倒下。在那之前,她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海因里希把鲜红的佩剑插回鞘中。“对这么个小姑娘要用上一颗子弹,太浪费了。”他转向一边仍在发抖的艾撒克,“留给你自己防身吧。”艾撒克在阴影的庇护下报以他一个怨毒眼神。腿还是软的,惊魂未定的忐忑像一股强酸融化了它的骨骼,怎么也直不起来。侍卫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介乎明暗之间,在他看来分外可憎但几乎是立刻,他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了令自己幸灾乐祸的变化。风移开云层。远处的树影混杂月色,沙沙摇动。刚收回的凶器下意识地又移出半寸。“达姬雅娜”海因里希低声说。这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问句很快变得毫无意义。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的是她。倚着一棵树,面色如月亮般惨白。她和他离得很远,远到即使借助月光也看不清表情,可事实上,他们中间只隔着一片静静蔓延的血泊,以及女孩尚有微温的尸体。他在反应过来的刹那向林中跑去。风不合时宜地刮起,那个身影像墓地里的磷火一般被吹散了。“小姐。”海因里希叫道。步子缓下来,他恢复了惯常的语声。“别误会我不会伤害您。”惊讶与疑惑在他心头开始被百密一疏带来的挫败感取代。他的确曾吩咐属下扮成车夫,在豁嘴一行人动手之前就用药迷昏她们,转移到安全地带。显然那药没起到预想中的作用,似乎是命运特意安排她们先后撞破他精心策划的密谋。很奇怪,此刻他想着的并非让她逃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而是某些平日看起来荒诞可笑的东西。“请听我说。我一直在找机会替您和您父亲复仇,为此许多事都出自情非得已。在这时代想做什么,必须得付出代价。您尽管恨我、鄙夷我可至少请您相信我。”没有回应。他走向缄默如死的密林深处。另一侧是临着逝海的陡崖,达姬雅娜必然逃不了太远,但她不笨,明白弄出响动惹他追去还不如老老实实躲在某个地方。海因里希回过头,远远朝部下打了个手势,“乌鸦”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渗入到林丛之中。他想了想,又追加了一个尽量不使用暴力的命令,却不知是否还来得及。“小姐。”他又唤了一声。依然缄默。“您以为用专门写诗的雕花笔能记录历史吗您以为歌喉和琴弦能诉说时代的暴行吗您以为您的梦是一只丝茧,能将您的愤怒与骄傲包裹起来,使它们避免来自天底下的所有戕害吗”一步步前行,越过月光从枝叶间洒漏的斑点,然而猎物的气息始终在他嗅觉之外。“那些都是幻想,小姐,这世界上最廉价的就是幻想。再没有哪个时代比现在更接近地狱,我们的整个国家都在燃烧,要扑灭这场连暴雨也熄不了的大火,唯有点起另一场火焰,将它的食物统统吞噬您的幻想能燃起烈火吗您诗歌里的血流能汇聚成海,推动这个世界的砥柱吗”缄默。“可我能让您亲眼见到那一天。”他很诧异自己竟然在说这种疯话。也许真的是为了稳住她,也许有某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涌上来挤兑了理智,而他宁愿相信是前者。“因为只有我能保护您。因为只有我”他感到自己的面颊在抽搐,这个词从他口里吐出比它本身还要令人发笑,“还爱您。”仿佛是同感于这个词的荒谬,夜幕的背后传来林叶响动声。随之是女子戛然而止的惊叫。在那之后,有什么东西好像沿着林边陡崖,一路滚进了最深的黑暗里。他听见水花的乍响,似乎无比之远,却又似乎直接来自脑海之内。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有人极缓慢地穿过层林,向这边走来,漆黑装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班珂,”海因里希说,“你到得可真晚。”班珂提起手中鲜血淋漓的短剑。“抱歉,”他回答,“所幸还不算太迟。”他另一只手还拖着一件东西。海因里希的目光很快从它上面移开,他忽然莫名地希望之前所见到的达姬雅娜只是一个幻影,但同样沾满血污的诗琴向他提醒着它的真实。他走到山崖边,赶过来的属下会意地举起火把。海水一片黢黑,只看得出它在咆哮,而陡壁上的石块仍在簌簌滚落,颤抖着投身于那张尚未合拢的巨口当中。都结束了。海因里希俯视了好一会儿,直到水花声在黑暗中逐渐平复,才抬起头,对迟到的人笑笑。“干得不错。”他说。他回到原来的地方时,艾撒克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带着那四分五裂的表情瞪着他。路尼还被按在当做砧板的大石上,海因里希吩咐属下将他拖走。“抱歉,这一半要等到你我庆功的时候再来付清,”他毫不客气,“反正那个女人的命已经是你的了。”艾撒克咬紧下唇,全无遮掩的两颗板牙暴露在风里,有种苍白的寒意。“今晚的事任何人只要泄露出半句,让刺客占了先机,我们的计划都将毁于一旦。虽然以阁下的聪明,这种事本不需我再多费口舌。”海因里希面上带笑,眼神却极冷。“把她弄走,最好是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处理掉,”他指的是劳伦霞,“别让人发现她俩死在一起,平白地添疑心。”“乌鸦”们无人应答,他们知道他要的只是行动。很快一切按照布置的那样运转,侍卫长站在盘山道路的一侧,目睹自己的心腹趁夜色护送那些至今还没缓过神来的葵花下山。他们不会和别人说一个字的,只要他们还想以万民英雄的身份押着刺客向宗座请功可不知何故,他觉得原本滴水不漏的筹划总有一小块,于他思绪难以抵及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无声无息。就像那个女孩在他剑下的死一样。“班珂,”他叫住身边寥寥无几的部属之一,“我有话要对你说。”班珂一怔,刚要转过身来,海因里希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背。“你的伤口裂开了。”肉眼固然难察,但手指透过黑色的革甲和衣料,几乎可以清晰感到黏稠液体在其下汩汩扩散。近似刻意地,海因里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伤未愈还把你叫来,希望摩根索已向你转达了我的歉意。”“这是我的本分。”班珂说。他用极力压低的声音掩盖着痛苦,然而面色却不受阻止地发白,下颔一角原本已不太显眼的淤痕,此时尤为醒目。“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班珂。以你的实力,能让人从后面一刀命中要害侥幸,偏了一点点必然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可将你刺倒的人为什么不干脆补上一刀,反而要在脸上来一拳你是得罪了谁,让他觉得光用刀子不解恨,还是有个赤手空拳的莽汉在前面吸引你的注意,好让他的同伴从背后偷袭”海因里希笑了起来,唇角的弯弧像把剔骨的刀,“就在我叫你看住那小鬼的时候,城里出了大乱子,好像是非得强扭着我转开视线一样。奇怪,我可什么都没干,看来有人真是草木皆兵呢。”“您越说越离谱了,大人。”“我听说晞露酒馆的女店主美貌绝伦,曾在茹丹权倾一方。谁知沦落到这个地步,缺衣少食,那双漂亮尊贵的手要磨损在最低贱的活计里,想想都令人心酸”班珂的脸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大人。”他叫道。树影斑驳地网在他们俩人身上。海因里希注视着他,慢慢微笑,而枭鸟怪叫,犹如哭泣。“不要以为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两年前你就出卖了我,告诉宗座吉耶梅茨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好在宗座没有深究,而我放过你,是因为于事无补,把你留下来或许更有用。我依旧看重你,给你机会,将你当成亲信,当年那笔老账,别逼我留到日后重算。为了你的拉蒂法大妃,自己好好考虑该做什么,不过,要是你和那些加入狂信团的茹丹男人一样,以曾经身为大妃的宠物为耻辱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这个后患。”宗座侍卫长丢下默然呆立的茹丹人,朝山下走去。不必再说什么了,即使班珂始终低垂着眼,他也没有遗漏在那其中延伸的黑影。是之前曾在艾撒克眼里见到的黑影。恐惧无处不在,它足以碾平任何不自量力试图阻挡它的人。这种掌控它的快感为他心中升起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忽然发现,之前那仿佛塌陷了一块的感觉,并非来自对计划本身的不安。而是遗憾。“大人,”跟在他身边的属下凑过来,神色谨慎,“要不要再到那崖下去看看”海因里希极少有地犹豫了片刻。“不,”他说,“算了。”为那双眼睛,已无法目睹他今日播种与明日成果的遗憾。他在离开之前,出于某种不知名力量的驱役,又回了一次头。自然,他并未见到任何异乎寻常的东西。黑夜的帷布垂挡住视野,而风途径耳侧,穿叶入林,在他所无法听及的远处,绕着一根中空的老树干发出螺号般的呜咽声。雨是在夜半以后来临的,伴随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告。拉蒂法被震雷惊醒,张眼便看到窗外一条闪电,如同某个来收割她记忆的神灵呼啸驰过。她在做梦。梦见驼队在辽远的沙海里行走,苏佞式圆顶宫殿投影在月牙似的湖泊中,湖面开满睡莲。它们的叶子与莲瓣都是如此厚大,以至于少女能赤足踏着它们舞蹈,用茉莉和丁香花茎串缀起来的脚链随风轻颤但这个梦被收割走了,尖叫着从中截为两半。它是死物,片段的,僵硬的,没有流动,没有过程与结局。而梦的外面,只有霉烂的硬木床板与旧垫絮的气味。她无心睡眠,正点了油灯下床,听见有敲门声。拉开门,雨中站着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浑身湿透,银发凌乱地粘在脸上,面孔却白得和发色几无区别。拉蒂法望着他。“进来。”她说。“不用了,”男人说,“我只是”“进来”拉蒂法说。他随她进了屋,在后院脱去衣服,用临时烧好的热水擦洗全身。她小心地替他包扎好背上裂开的伤口血已经流到了腿部,然后领他到自己卧室,换上干净衣物。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完全是一名寻常的主妇,而非一族主母。手指上粗糙的茧抚过皮肤,带给他酸楚的触觉。“留下来,”最后她轻声说,“至少等天亮再走。”班珂沉默着,将一个小袋子放到她手上。里面全是代币。“拿着这些。葵花有时会私下里开放市场,做些交易。有了钱,一般都好说。”“我不缺。每天都有口粮分发,总是能过活。”她推了回去,“我只要你今晚留下来。”“不是买吃的。去买些烟草和香料。这东西已经不产了,但他们原先收缴的总要脱手。别凑合着什么都吸”班珂瞥了一眼浑浊的水烟壶,“对身子不好。”拉蒂法抬起眼睛。她的瞳仁是蜜色的,那里有什么正在随长睫的剪影而闪动。“留下来别让我一个人。外面这么大的雨,还有雷电”她此前从不害怕雷声,也不畏惧黑夜。“对不起,”班珂说,“大妃。”拉蒂法给了他一耳光。他没有闪避。“你这懦夫、蠢货”她吼道,“留下来服侍我听着服侍我这是命令”电光撕开死气沉沉的夜空,一如她刺进他肌肤的长指甲,似要撕裂他的躯体。又一道响雷打了下来。他在她面前跪下,像履行仪式一般吻她,伸手从她腰后解开衣带,但不管动作如何轻柔纯熟,他一直低着头,不曾看她。而她只是站着,浑身发冷,一动不动,仿佛一座任人亲吻的石像。几点滚烫的、似乎刚经过闪电灼烧的雨滴穿过他发际,掉在他的后颈上,旋即因余热而迅速蒸发殆尽。他知道,那是拉蒂法的眼泪。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也许有哔,不过很雷,不要期待w、4 履冰7他们停止的时候,雨还在下,只是天色微微地亮了起来。拉蒂法辗转了一下,想去拉上窗帘,但终究只是吹熄了床头油灯。烟缕升起,混合灰烬的味道,恰似枕边男子难以捉摸的轮廓。“你来之前我梦见了我们的故乡赛瑙尔在它还未被烧毁时。”她纤长的手指梳进他额发间,替他揾去渗入其中的微汗。“那是沙漠里的明珠,连恰斯努尔与吉欣这样的名城都艳羡的绿洲花海。那儿盛产黄金、乳香和奇楠香,每个月都有苏佞商人赶着驼队来做交易,人们以采矿、畜牧或栽种鲜花为业,其乐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