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一直守在我房中,想必也是累极了,睡得极为香甜。我刚刚靠近几步,便嗅到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心中咯噔一下捂住口鼻退了开,眼前已有几分晕眩。“是谁啊”床上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我房中还布下了四种毒药劝阁下赶紧滚蛋不然”我甩甩头,好在我内力深厚,只吸了一口还不算太严重,当下便压低了声音道:“张姑娘,是我。”“金姑娘”张歆唯揉揉眼睛坐起身来,从枕下摸出一个小药瓶丢给我,打了个呵欠道:“大半夜你摸进我房中做甚”我拔出那药瓶塞子嗅了一下,登时神清气爽,不由得对张氏一族五体投地,人说医者毒者仅隔一念,此话果然不假。“深夜叨扰,确有要事。”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一脸戒备之色。她挠挠头嘿嘿一笑:“在这个鬼地方混当然要有所防范,金姑娘莫见怪。”我没有绕弯子,便将自己的来意直截了当的与她说了。张歆唯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金姑娘,非是我不帮你,擎云宫主总算于杏林坡有恩,何况那化功散的解药向来都是我爹爹保管,眼下”我二话不说掏出宋涧山给我的物事便拍在了桌子上。张歆唯瞪圆了眼睛倒抽一口气。“眼下我还可以想别的法子”她迅速转了言语,捏起那张一千两的银票,表情很是梦幻:“百万姐姐,你且稍待一会儿。”见了钱连称谓都换了就知道没节操的人最好对付了张歆唯从枕畔扯过她从不离身的毛皮袋子,点亮烛台,埋头在里面一顿翻找。眼瞧着她丢出一纸袋油栗,又扔过一只布偶,随后勺子火折雨花石甚至还有一本旧艳书,我瞧着很是眼熟,忍不住道:“这本俏嫂嫂我看过”“原来百万姐姐也喜欢看么”她眼睛一亮,大有知音之感:“这一本市面上已经没有卖了,你若喜欢我便送你,权当交个朋友。”我想到慕秋房中那一柜子说死都不让别人碰的宝贝,登时觉着此礼十分贵重:“这这怎么好意思”“别客气。”她爽朗一笑,继续埋头丢出一些奇怪的东西,终于在蜡烛都快烧完的时候掏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我果然带在身上。”张歆唯长吁一口气,豪迈的将那盒子递给我:“拿去罢,这一粒堪比神仙灵丹。”我瞧着那一床的杂物,忍住抚额的冲动狐疑道:“当真”“自然当真。”她掩口娇笑,颇有一丝心虚之色:“就是嗯,有一丢丢副作用,服用之人不可大燥大怒,否则极有可能伤到心脉”“那没关系。”我放下心来,有点遗憾的道:“若吃完过几天能翘辫子就好了。”张歆唯甚无所谓的道:“若是井渊宫主真的伤了心脉,记得让他来找我医治啊,瞧在你和擎云宫主的面上,我可以算他便宜一些”神医节操不要这么丢的这么随便啊我严肃道:“张姑娘,近日九重幽怕是不太平,你还是早些回杏林坡为好。”“我亦有所察觉。”她点点头:“明日我与你再换一次身上的药,这便走了,想来擎云宫主亦不会阻拦。”此时夜深露重,我又与她扯皮一会儿,见她确是除了银两其他甚么也不关心,也就放下心来。一路摸黑回了房间,天色隐隐有泛白迹象,我回身插上门,一夜未阖眼,自然有些困倦,便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你去哪了”这四个字来得毫无征兆,便在黑暗中幽幽响起,骇得我直接炸了毛将杯子丢向前方,却听不见杯子碎裂的声响。只见擎云接了那茶杯,连水滴都未洒出半分,就这么静静的走出来,面上一片森然。他娘亲的大意了,我抚着心口,以我如今修为本该察觉到他的存在,然之前以为他已经安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自己房中撞上他,当下脑中掠过数个借口,思及紫荆与宋涧山,我心中已有了计较,便摊手道:“饿醒了,出去找些吃的。”擎云定定瞧着我,似在我面上寻找扯谎的痕迹,然我方才确是去了伙房,这般想着也就分外坦然起来。他看了许久,终于垂下眼睫:“张姑娘交代过,你刚刚拔了针,不能进食。”我“哦”了一声,从桌上拿起火折,将烛台点亮,一时间火光跳跃昏黄,屋内尽是沉寂。我觉着再不说点甚么会很可疑,便状似无意道:“你你怎么忽然”“只是来瞧瞧。”他很快接口,然声音极轻:“你回来了这件事,我梦了数百次,只是每次醒来都是假的我怕这一次,还是我的一场梦。”我心中一酸,觉着对他不起,却不知如何开口。擎云忽然上前,将我抵在墙上,苍白的脸颊便放大在我面前。“快说你再也不会离开了”他急切道,双臂越圈越紧:“你不会抛下我,也不会消失不见”我使劲儿一挣,原只想轻轻推开他,却忘记自己内力已今非昔比,饶是擎云高强,仍然狠狠的撞在了桌角。于他一事,我心中本已十分纠结,说实话只怕会惹他防备,骗他又实非所愿,届时各大派围攻,能否保他一命还很难说。然此时瞧他一副孤苦悲伤的神色,终究觉得歉然,上前一步道:“自我们相识那天起,这许多年了你知道我便是死,也不愿死在这个地方。”“当年我要救你离开,你却不肯走。可待青青她们一死,任我如何哀求,你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擎云顿了顿,凄苦一笑:“阿初,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无所谓么”无所谓怎么会无所谓我要如何告诉他,当年那番思量,不过因为他已是擎云,且是宫主的儿子,武功、地位、财富已无人出其右,我以为他已经很快活,我以为他不会愿意抛下这些与我离开可再多的以为,如今都已太迟,我竟不知这一走,会伤他深绝至此。擎云颓然坐倒,我没有言语,房中一片静谧。“早知道如此”他闭了眼,似又变回那个沉默的盲眼少年:“早知道如此,那一年在囚室中,我就该杀了你,再自我了断,便不会像如今这般纠缠不清。”“不错。”我苦笑一声:“我确是早就该死之人。”他听了我回答,面上却不见丝毫缓和之色,只是更阴沉了些。“事到如今,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离开。”擎云坐在桌边缓缓道:“阿初,这一世还长着呢。”我从这果决的言语中听出了几分威胁之意,登时背后一毛。然我已不是过去好欺负的百万,脑中也已开始盘算能打过他离开这里的胜算有多少,但想想又觉得会打草惊蛇,只得作罢。擎云便这么坐在桌前,似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看守我,无奈之下我只好合衣卧床,闭目沉思间,心中便有了计较。“永安。”我淡淡唤道:“我想见他。”擎云没有问我说的他是谁,半晌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天不过蒙蒙亮,我亦睡不踏实,便与擎云一起去了地牢深处,便在我被折磨的囚室左边的墙壁后。那是一间还算像样的监牢,必备的生活起居之物相对齐全些,看来擎云对他还算是不错的,毕竟血浓于水么。那人背对我盘坐在床,头发竟也掺了半数白雪。便是这样萧索的景象,却仍让我身子微微的发起抖来,不知是恐惧还是恨意。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已爬了皱纹的面庞。那一刻,多少黑暗而血腥的过往汹涌浮现,我似已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几步走上前去一手掐住他的颈项,恨道:“你亦有今日,井渊”、51章他淡淡瞧了一眼,却是镇定自若,依稀可辨当年叱咤风云的狠辣气度。“阿初,别来无恙。”井渊缓缓道:“四年不见,的功夫倒是没甚么长进。”手下加了力气,便见他面色愈发青紫,冷冷道:“长进不长进,尽可来试试看。”擎云站一旁,却不来阻拦。这才稍稍回神,撤去手掌,井渊喘息了片刻,侧目对着擎云嘲讽一笑:“很欢喜罢,小畜生”他没有回答,连看都没看井渊一眼。挡他身前,冷哼道:“居然叫别畜生,真真好笑,也不瞧瞧自己是甚么东西。”倘若是以前,是决然不敢如此跟井渊说话的,对这个男的惧怕已经刻入了的骨子里。然做过了金百万,市井中学来的伶牙俐齿与贫贱中不卑不亢的品性也已融入了的血肉,结识了不同的,看过更多的风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奇遇,自然便有了如今这样强大的心境。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拥有黑暗的阿初。“这副性子,倒是变了许多。”井渊哼笑一声:“远没有过去乖顺讨喜呢。”五指握紧,反手便是一拳,虽只用了两成力道,亦让他身子向后旋去,重重摔地上。擎云站一旁不言不语,他心中恨意只怕比更甚,可井渊终究是他亲生父亲,杀不得打不得,只能这般软禁耗着。微微侧过头:“拿鞭子来。”刑室便旁边,很快有杀手呈上了一根鞭子,抻了抻,井渊擦去唇畔血迹,轻蔑道:“来罢,知不会轻易放过。”狠狠一鞭子下去,衣衫崩裂,隐隐透出血迹。井渊大约已年近五十,确然是老了,失了内力便与普通无异,很快便承受不住蜷起身子,然却丝毫没有手软,过去十余年,他抽的鞭子何止千百,他对的折磨又何止于身体擎云瞧了一会儿,终于无法自持拂袖而出。淡淡弯了嘴角,待他走得远了便收去鞭子,关上监牢的铁门,缓缓走到井渊面前。“以为谁都和一样变态么”压低声音,将那个木质盒子掏出:“虽不打算放过,但也不会同一般禽兽。”他目光落手中的盒子上,却不去接:“这是甚”淡道:“能解化功散的东西。”井渊一怔,随即猛然大笑起来。“阿初呀阿初,莫不是被关得久了,竟以为会同那小畜生一般蠢”他喘息着,捂住脸颊的伤口道:“他未免也太大意了恨尚且不及,又怎会救”便是如今这番境地,井渊依然头脑清明满怀防备,真不愧是曾经做过宫主的物,他能被擎云暗算,也只怪他看惯了这个不曾意的儿子顺从卑躬的模样,是以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反咬一口。“谁说是救”将那盒子向床上一丢,冷哼一声:“恨不得现就死。”井渊思量般的瞧着,没有言语。“既回来,身份便是瞒不住了,各大派若围攻山下,擎云已铁了心的迎战,胜算却有几分九重幽宫已今非昔比,比更清楚。”利落的道:“死了定然开心,九重幽若毁了就更好了,但想要保住的只有他一。”虽说这是蛊惑他的言语,可心中未尝不曾真的这般想过。与擎云自小一同长大,情谊非同一般,再没比井渊更清楚,由不得他不信。“不知筹谋甚么,但必不会任他软禁三年之久,莫以为不知影卫的存,无论是武功还是阅历,都远新之上。”淡淡道:“这枚解药,便算的条件,只要他平安,之后的仇怨,便各看造化罢。”停住话头,微微偏过脸。曾经的过往太过残酷,井渊深知恨极了他,若直接说自己要回到九重幽宫而奉上解药,他定然不会信,而今的言语半真半假,倒是不好判断了,希望可唬过他这一次。井渊沉吟良久,伸手拿起那个盒子,微微皱起眉。“想看那小畜生能玩到何种地步,不过”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便听囚门微微响动,有一鬼魅般的闪身进来,面上覆着似笑非笑的面具,与宫中之毫无二致,而竟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存。“的影卫潜藏九重幽宫四处,不得召唤不会出来。”井渊淡道:“他以为便这般轻易的任他宰割想不到最了解的,居然还是阿初。”没有说话,面上木然,不带任何情绪的听他说着,心中愈发沉重。从地牢里出来,天光已然大亮。擎云站不远处,便算这充满生气的清晨,他的周身依然只有无尽的孤冷。缓缓走过去,将鞭子丢他脚下,没有言语。“三年,极少去瞧,也不曾伤过他。”擎云淡淡道:“知想他死。”心中颤了颤,面上却敛了神情:“他毕竟是爹,明白。”井渊和九重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