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朝被杜恒雪绕糊涂了,本想张口就回答,可是瞥见杜恒雪的眼里有着隐隐的泪光,他又将到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有些担心地看着杜恒雪,喃喃地解释道:“二姐,你姓杜啊,所以我总是不把你当许家的姑娘。而你和我一个娘亲,我怎么会没有把你当成是真正的二姐呢说实话,我觉得我跟你和大姐更亲近。家里的大哥和二哥,虽然跟我一个姓,一个爹,但是”许言朝窒了窒,没有再说下去。杜恒雪听了,觉得有些道理,然后又看见许言朝一脸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委屈完全抛诸脑后,一只手搭上许言朝的肩膀,轻声问道:“但是什么言朝,你可以跟二姐说的。不管是什么事,二姐都会帮你。”这话让许言朝心里十分温暖,忙笑吟吟地道:“也没啥,就是就是他们先前总有些不待见我,我虽然小,也能感觉到。不过,现在好多了。但是,他们对我,还是没有大姐和二姐对我好。我就是这个性子,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对谁不好。至于打了我和娘亲的脸,还想让我大人有大量的人,我只想先一个耳光扇回去,然后再去请他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杜恒雪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偏着头打量许言朝,“你这话有意思哦。谁打你的脸了居然还会打娘的脸”许言朝跺一跺脚,一口气就把太原王氏的事抖了出来,“就是他们,想跟我们许家结亲。又看不起娘亲的出身。啊呸,太原王氏了不起士族门阀了不起啊我跟你说,二姐,幸亏他们看上的二哥。二哥横竖不是娘亲的亲生儿子。若是他们想跟我结亲。还敢看不起我娘亲,我整不死他们王家,我就不姓许”说到最后一句话,许言朝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杜恒雪这才明白过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药锄肩在肩上,转身往屋里走,“言朝,这件事,要看你爹,也就是许大人的意思。娘亲虽然不是士族出身,可是她嫁给许大人,许大人若是不能护住她。谁还能护住她女人的脸面。都是自己男人给的。如果许大人有意下娘亲的面子。你再争,也只会白白让许大人厌弃你而已。”许言朝跟在杜恒雪后面进了她的正房屋子,默默地想着杜恒雪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恨不得马上跑回家。去质问自己的爹爹,为何容许这样看不起自己娘亲的人家跟许家结亲二哥虽然不是娘亲亲生的儿子,但是娘是继母,二哥的媳妇,也是娘的儿媳妇。她凭什么不敬重娘亲来到杜恒雪的屋子,许言朝只坐下喝了一杯茶,就告辞离去。回到杜恒霜的正院上房,许言邦还是端坐在屋里,手里捧着一杯清茶,默默想着心事。看见许言朝耷拉着脑袋进了,许言邦的眉毛不由自主扬了上去,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谁给你排头吃了你二姐,不会吧”杜恒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给人排头吃的人。许言朝正要说话,杜恒霜也后脚跟了进来。她先前跟着萧士及去外院看庄子上送的年货去了。他们萧家的庄子,加上杜家的庄子,正好凑到一起进了长安城。前前后后一百多辆大车,将整个柱国侯府的车马院塞得满满当当。杜恒霜看一眼就觉得眼晕,匆匆跟几个庄头说了几句话,因记挂着内院的事儿,就提前回来了,让萧士及在外院带着大管事跟庄头、庄丁闲扯。杜恒霜一路行来,在路上就听了她派去跟着许言朝的婆子过来回话,将许言朝对杜恒雪说的话,原原本本都说与杜恒霜知晓。当杜恒霜知道许言朝到底还是对杜恒雪交了底,心里也是又气又怕,急急忙忙走了回来。“许言朝,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杜恒霜将许言朝叫到暖阁里,只留下他一人说话。许言朝心里正是不自在的时候,梗着脖子道:“姐姐,为什么我不能跟二姐说这话她又不是许家的姑娘,她姓杜她是我的二姐,又不是二哥真正的妹子”“我娘嫁给许大人,她就是许都护的继妹,你能说不是”杜恒霜也生气,声音略微高了一些。许言邦在外面听见,窒了窒,终于站起来,对守在外屋的知数和欧养娘道:“我进去跟萧夫人说说话,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让别人靠近这间屋子。”知数和欧养娘忙应是,便一左一右像个门神一样守在月洞门前。许言邦掀了帘子进到暖阁,对杜恒霜道:“萧夫人,有话慢慢说。言朝也是为了我好。”“他为了你,就能不顾我妹妹的名节吗”杜恒霜更是生气,趁机数落许言邦,“你也是。你以为自己藏得好,谁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只要长眼睛的人,都会看得见你的心思你是我妹妹的继兄你知不知道你要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把她往火坑里推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说着,杜恒霜忍不住掉下泪来,忙转身拿帕子捂在嘴上,轻声啜泣。“我怎么不顾二姐的名节了”许言朝也火了,一番好心被人误解的滋味儿真不好受,“你们不就是因为二姐和二哥是继兄妹,担心被别人知道,说他们坏了伦常吗”杜恒霜和许言邦一起瞪着许言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知道你还瞎掺和”许言朝握了握拳头,扭着头,撇了撇嘴,“这有什么难的瞧你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杜恒霜心里一动,仔细瞧了瞧许言朝,故意激将:“你这话好像有些意思。不过,小子,你才八岁多啊”“哼”许言朝重重一哼,看看杜恒霜,又看看一脸紧张的许言邦,“你们是当局者迷啊,我是旁观者清。不就是担心这重继兄继妹的关系么我从来就没当这是回事。”杜恒霜斜睨许言朝,“说重点。”许言朝嘻嘻一笑,坐在圈椅上,翘起二郎腿,两手往后抱着头,得意洋洋地道:“很简单。二姐不是跟孙家义绝了吗义绝之后,二姐的户籍应该归到哪里呢”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脸泛喜色,“你是说,让雪儿归宗”第268章妖言10月粉红1860归宗,按大齐律例,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女子在丈夫亡故、没有子嗣,或者跟夫家合离、义绝的情况下,可以告请官府,将户籍迁回娘家。另一种是跟着母亲改嫁,并且改了姓氏的儿子,告请恢复原来的姓氏,回归生父宗族。对于杜恒雪的情况,她是出嫁的女子,本来是从许家去了孙家,她的名字其实已经改成孙杜氏,冠上了夫姓。所以在跟夫家孙家义绝的情况下,她的户籍,既可以迁回许家,也可以迁回杜家。许家是她新的母家,而杜家,是她生父的宗族。虽然杜先诚不在了,但是杜氏宗族还在。杜恒雪归宗杜氏,是完全行得通的。杜恒霜脑子转得快,立刻就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许言邦一脸紧张地看着杜恒霜,问道:“萧夫人,这个归宗到底是归到哪里杜恒霜笑了笑,先卖了个关子,故意说道:“这我要先问过雪儿,再做决定。若是她想归宗到许家,还望许都护在许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哦。”许言邦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杜恒霜,一脸万念俱灰的神情。许言朝不屑地朝许言邦撇了撇嘴,从圈椅上站起来,对杜恒霜道:“姐姐,我先回去了。过年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家看娘亲哦”杜恒霜点点头,向他保证,“自然要去的。你要乖一些,不要给娘亲惹事。”“我哪有惹事都是事惹我好不好”许言朝挥着拳头,冲杜恒霜晃了晃,然后拉着许言邦,“走啦,二哥,别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拖拖拽拽将许言邦拉走了。回到京兆尹府许家许言朝和许言邦得知,太原王氏的一家四口已经离开许家了,许言朝便径直去找他爹许绍说话。许言邦看见许言朝怒气冲冲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妥还是追了过去。正是下午时分,许绍当然在外书房。许言朝兜头闯了进去。“爹,我问您,那太原王氏,明晃晃地看不起我娘,爹为何还要跟他们结亲若是爹也把娘的脸面踩在脚下,娘还有什么活路趁早让我带娘走也放我娘一条生路”许言朝站在许绍的书桌前面,毫不畏惧地指责许绍。许绍将手里的书倒扣着放到书桌上,慢慢抬起头,一双利目看过去,似要将许言朝兜胸穿个透明窟窿。许绍的目光,一般的大人都承受不住。他坐堂的时候,这种目光,能让堂下的人犯两股欲战惶惶不可终日。可是许言朝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毫不畏惧,两眼瞪着他如同要喷火的小狮子一样。许绍终于忍不住莞尔,抚了抚自己颌下短须,指了指自己书桌对面的圈椅,温言道:“坐吧,你这是从哪里吃了呛药来了”许言邦后脚跟了进来,对着许绍行礼,“爹。”许绍看了看许言邦,又看了看许言朝,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你们倒是一起来了。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人。说,今天有客,你们俩跑哪儿去了”许言朝“哼”的一声冷笑,“今天有人打我娘和我的脸呢,爹,您那时候跑哪儿去了”“胡闹”许绍怒喝一声“你这什么态度有你这样跟你爹说话的吗”许言邦在旁边一言不发,神情很是黯然。许言朝偏头撅着嘴,两只手握成拳头,在许绍鸡翅木镶大理石的书桌上敲了两下,大声说道:“爹,您若是看不起我娘,就不要娶她。娶了她,还让人踩她,您到底是安的是什么心”许绍待要发怒,可是看见许言邦也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似乎也在琢磨,他为何要这样做,顿时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他是个精明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有些不顾方妩娘的面子,至少在跟太原王氏结亲这件事上,他是做得有些过了。“言朝,太原王氏今儿是有些过份,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若是真的想跟我许氏联姻,他们就要拿出诚意。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许氏求着他们王氏联姻呢。”许绍想了想,还是把这些话,当着许言朝的面说了出来。他一向知道许言朝是聪慧的,不过他没有料到,许言朝在待人接物上,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这是个不肯吃亏的孩子,这一点跟方妩娘相同,但是方妩娘囿于出身,只是有几分市井的泼辣。而许言朝,自幼由许绍亲自教养,三岁之后,就跟着大儒念书习字,虽然才八岁多,已经很是不凡。看来他以前的看法错了。他单以为许言朝只是在书本上厉害而已。而他见过太多纸上谈兵、时了了的神童,平日里他都注意不要滋长许言朝的脾气,让他能够正确看清楚他自己的身份。而从今日的事情看起来,许言朝不仅仅是书本上的聪慧这份机灵劲儿,在他的三个儿子里,是头一份。别说许言邦,就连许言辉小时候,都没有这番急智。许言朝听了许绍的话,怒气才稍稍解。而且他根本无师自通,深谙不能有风使尽帆的道理,便就坡下驴,窜到书桌对面的许绍面前,半跪下来,抱着他的腿摇晃道:“爹,娘怎样了爹有没有去跟娘说说话”许绍笑道:“是你想回内院,跟你娘说话吧”“不可以吗”许言朝瞪大了眼睛,漂亮得不像真人。“当然可以。”许绍笑道,叫了人过来吩咐道:“带三少爷去见夫人,今儿就在夫人那里吃晚食,我也回去吃饭。”那下人应了,领着许言朝离开外书房,去往二重垂花门。书房里面只剩下许言邦和许绍两个人。“说吧,你们都去哪里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许绍淡淡地问道。许言邦定了定神,“我和三弟刚从柱国侯府回来。”想着杜恒雪要归宗,也不知道归到哪里,他很有些心慌。“爹”许言邦嗫嚅半天,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口。许绍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从书桌旁边移过来一张宣纸,拿紫胎兔毫笔沾了沾墨,开始写字。“爹,靠联姻得来的世家,绝对成不了大器。太原王氏虽然也是士族门阀,但是他们在朝为官的人近几年越发少了。”许言邦想了想,还是打算先解决王家的问题。许绍“嗯”了一声,示意许言邦继续说下去,自己一边在宣纸上笔走龙蛇,临摹一份碑帖。许言邦见许绍有兴趣,就打叠精神,继续说道:“三弟今日也说过,他们是在跟清河崔家联姻不成,才退而求其次,要跟我们联姻。爹,儿子真的不想做别人的退而求其次,。”许绍嘴角微翘,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连言朝都利用了,可谓是用心良苦。”“言朝他精着呢,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故意说出来。”许言邦不好意思地笑道,“三弟聪明伶俐,几乎到了多智近乎妖的地步,爹还是管着他些吧,悠着点儿。”许绍放下手里的紫胎兔毫笔,叹息着点点头,“我知道。他是太过聪明了。多智的孩子,寿数上都会缺一点。还不如笨一些,至少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