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心里一热,握了握杜恒霜的手,一向伶俐的她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杜恒霜似笑非笑地道:“不要太感激我,等你嫁到安国公府,我还要沾你的光呢现在我是在奇货可居啊”说着,转身掩袖迤逦而去。诸素素定了定神,出去迎自己的娘亲过来。她继父是男人,不能进内院,就在外院歇下。诸素素的娘亲尤倩娘这几天就不去外院,专门在内院的百草堂陪着诸素素。不过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天时间。“你的嫁妆单子呢可要好好收好。”尤倩娘一来就忙着帮诸素素收拾东西,特别是嫁妆,打算对着单子逐样清点。大齐女子出嫁,嫁妆单子应该是一式三份的,夫家一份,娘家一份,女子自己保留一份。诸素素一向靠自己惯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娘家”这个东西。见了尤倩娘在她房里跑前跑后地忙活,眼角有些湿润,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转身去书房另抄一份嫁妆单子,拿去给尤倩娘道:“娘,您拿好,这是我的嫁妆单子。”尤倩娘也认得几个字,笑着接过来瞧了瞧,双手猛地抖了起来。“素素啊,这些都是你自己置办的嫁妆不是柱国侯夫人给你送的吧唉,咱们当年就承了柱国侯父亲的大人情,你也不想着还一还”尤倩娘唠唠叨叨说起了当年的事儿。那时候诸素素才四五岁,跟爹娘一起从洛阳来长安,结果在路上遇到山贼掳劫。那时候,同时被山贼掳劫的,还是七八岁的萧士及,以及萧士及的爹爹萧祥生,山贼听说他们是长安的大盐商,狮子大开口,让他们出五万两的赎金。萧祥生心地善良,同时也救了尤倩娘和诸素素母女一命,就让山贼把赎金抬到十万两银子。就是这样,诸素素才和萧家相识,有了十多年的情份。想起当年,诸素素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她可跟现在想的不一样“娘,你放心,这些不是柱国侯府给我备的。”诸素素笑着宽尤倩娘的心。“你别哄我。我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当年也见过几样好东西。你这嫁妆单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的矜贵物儿,你说,如不是柱国侯那样的人,一般人怎能弄来这些东西”尤倩娘不信,指着嫁妆单子上问诸素素。诸素素讪讪地道:“什么都瞒不过娘。但是,确实不是柱国侯府,而是安国公。”“安国公”尤倩娘一皱眉头,“啊,你让夫家给你办嫁妆”说完就很是伤心地淌眼抹泪,“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法子给你办这样的嫁妆。不过,娘也有准备的。”说着,从袖带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房契,放到诸素素手里,“这是我和你吴叔的一点心意。”诸素素打开一看,原来是在宣仁坊的一处小小的宅院。虽然不大,可是对于吴屠户的财力来说,大概已经是他毕生的积蓄了。诸素素很是感动,忙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您知道的,我不缺银子,这些嫁妆,我自己都置办得起。您和吴叔倒是只靠吴叔过日子,还是节省点儿好。”她原本也想着每个月给尤倩娘一些银子过活。以她的财力,再养几家人都是轻轻松松的。可惜吴屠户死活不肯要。尤倩娘又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要吃得好,穿得暖,她就很满足了,至于是不是每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她并不在乎。诸素素和尤倩娘推辞半天,最后想想还是收下了,只是反复叮嘱尤倩娘,“娘,有事您一定跟我说。我只有您这一娘,不要跟我见外。”尤倩娘忙道:“我自然知道的。若是实在有烦难,也免不了要找你的。你放心。”诸素素点点头,“娘记得就好。”母女俩好久没有在一起,又加上素素出嫁在即,两人说不完的话。杜恒霜也不去打搅她们,只在柱国侯府精心布置,让诸素素把柱国侯府当娘家,顺顺当当从这里出嫁。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这阵子总不出去,就在家里陪龙淑芝看孩子。时日长了,也有些憋闷。因诸素素马上要出嫁了,柱国侯府作为诸素素出嫁的娘家,也忙乱得很,萧泰及和龙淑芝就一起出来帮着杜恒霜料理一些家务。萧嫣然也经常过来帮杜恒霜管家,看着这些事情,不免有些羡慕。龙淑芝悄悄问萧泰及,“嫣然的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没有定亲”萧泰及摇摇头,“娘现在病得不省人事,妹妹的婚事,都要靠大哥大嫂操持了。”龙淑芝眼珠子转了转,道:“有精力帮一个外人操持,却把自己的亲妹妹扔在一边,果然是国公府的名头太响,就连咱们大哥大嫂都不能免俗”萧泰及瞪了她一眼,“你少说话。这话让嫣然听见,岂不是对大哥大嫂生隔阂嫣然得罪了大哥大嫂,还能指望嫁得好吗”龙淑芝撇了撇嘴,道:“大哥大嫂再有本事,不帮忙也是枉然。你也是做哥哥的,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子在家里蹉跎”萧泰及叹口气,道:“那等诸郎中嫁了,我再跟大哥提一下吧。”“依我说,咱们悄悄地帮妹妹相看相看,如果妹妹点头了,大哥大嫂反对都没有用。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要不我去问问妹妹”龙淑芝试探着问道。萧泰及想想还是不妥,悄声道:“你少惹事。我说了,等这阵子忙过了再说。”龙淑芝只好不言语。这边杜恒霜看见萧嫣然,也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龙香叶是疯了,不可能再为萧嫣然的婚事做主。但是之前龙香叶一直在给萧嫣然相看婆家,也不知道怎样了,她也安慰萧嫣然,“别心急。等素素嫁了,大哥大嫂定然会为你找个好婆家的。”萧嫣然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但是自己是被娘亲给耽误了,跟大哥大嫂没有关系,而且她也有些担心大哥大嫂太着急把她嫁出去,反而劝杜恒霜道:“大嫂,您先忙完素素姐的婚事再说。我不急。”顿了顿,又道:“只要您不急着打发我出门子,我不介意在家里一辈子做老姑娘。嫁人如果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杜恒霜想起自己的妹子杜恒雪,知道萧嫣然这话是有感而发,没有反驳她,怅然地道:“姑娘家嫁人,真是跟投胎一样,完全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所以啊,大嫂,您若是有心,就仔细帮我挑一户明理的人家。不求多大富大贵,只要明理就好了。”萧嫣然含蓄地道。只要是讲道理的人家就好了。杜恒霜听出来萧嫣然是被她自己的娘亲龙香叶给吓坏了,生怕是自己也遇到一个如自己娘亲一样的婆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拍着她的手道:“我必会仔细的。”忙乱的两天过去,终于到了诸素素出嫁这一天。八月初八,秋高气爽,满城飘散着木樨花的香味儿。安子常穿着大红的新郎礼服,骑着火红色的安西良驹,带着大红婚车,怀里抱着一只用红罗裹身,五色绵堵住嘴的大雁,还有一队安西风情的吹鼓手,吹吹打打来到柱国侯府迎亲。诸素素没有兄弟,萧士及就做了她的义兄,在婚车来临的时候,将她背了出去。本来大齐昏礼,要经过六道程序,最后一道“亲迎”,便是去女家迎亲。迎亲的时候,有奠雁、下婿、催妆、同牢合卺、去花却扇、躬拜舅姑等多种仪式。安子常没有长辈,躬拜舅姑可以省一省,但是前面几项却不能省。安子常怀里抱着的大雁,半跪下来,放到柱国侯府门口,表示他来接新娘子了。下婿是要折腾新郎官儿。这一条,因新郎官安子常的名声在外,无人敢执行。催妆是要新娘故意在里面磨蹭,让新郎官儿作诗,叫做“催妆诗。”安子常本是武将,不喜欢舞文弄墨。一听让他作诗,他狭长的桃花眼一眯,顿时满堂寂静,大家纷纷别过头看向别处,没有人敢再让安子常吟诗作对。“安国公,您什么都不做,就想把诸大小姐娶走,未免也太便宜了你吧”杜恒霜作为女方的亲眷,对安子常故意简化程序很是不满。安子常看着盛装的杜恒霜,不掩眼里的惊艳,笑着道:“既然柱国侯夫人发了话,小可莫不敢从”说着便背着手道:“碧玉为竿丁字成,鸳鸯绣带短长馨。强遮天上花颜色,不隔云中语笑声。”完全是在赞杜恒霜的装扮。杜恒霜却似乎没有听出来他的意思,笑着拍手道:“这诗做得不错,我们素素当真当得青娥四个字。来,让新郎官过去吧。再挡着人家的路,人家可要急眼儿了”安子常也是一笑而过,带着众人去专门搭建的青庐将诸素素迎了出来。诸素素被萧士及背着,上了昏车,因太紧张了,反而忘了以前担心的那些事情,一心想着快点快点快点进了安国公府,被一条大红绸带牵着,和安国公拜了堂,才进入洞房坐在床上。第442章合卺12月粉红1530“安国公,快来挑开新娘子的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喜娘笑嘻嘻地将一支白玉喜秤递到安子常手里。安子常穿着大红礼服,头戴玄色璞头,两边帽翅插着赤金花簇,面如冠玉,美得不似真人。很多小娘子和妇人都用团扇半遮半掩挡在脸上,其实眼风一道道往安子常脸上刮。安子常目不斜视,缓缓走过来,将手里的喜秤伸到盖头底下,轻轻往上挑起。诸素素从盖头下微微偏头,看着安子常笑了笑。明媚鲜艳,极态尽妍。嘴角的笑容却疏朗开阔,有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安子常勾了勾唇角。屋里响起一股倒抽气的声音。诸素素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我诸素素的昏礼上裸地花痴我男人诸素素的神情没有逃过安子常锐利的眼神,他心里一动,对着诸素素做了个眼神,想试试诸素素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诸素素咬唇,斜睨他一眼,便将头上的盖头自己掀了下来,同时从床上站起来,挡在安子常身前,眼波如刀,往屋里众人一一扫过去。那些女子正偷看安子常看得起劲儿,猛然被诸素素挡住了视线,有些胆儿肥的女子忍不住探头探脑,拼命往诸素素身后看。诸素素才刚挺生气,现在看见这些人的样子,反而笑了,点头道:“敢情大家都是来看新郎官了,看来我这个新娘子让大家很失望。”屋里的人很不好意思,忙互相瞧了瞧,嘻嘻笑着,上来说了几句吉利话,就都告辞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诸素素带来的丫鬟婆子伺候。诸素素这才和安子常坐到桌前,一起吃了几口肉,叫做“同牢”,又拿一个剖成两半的葫芦瓢盛了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了,完成了“合卺”之礼。他们的大婚仪式,至此才全部结束。至于洞房不在仪式之中。诸素素瞪着那葫芦瓢,想起来以前自己以为“合卺”之礼是上床就觉得脸红。“你怎么啦这葫芦瓢有问题”安子常见诸素素死死盯着那葫芦瓢看,以为是有什么不妥。诸素素回过神来,掩饰着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安子常:“你不去陪客”安子常咕地一声笑,离开桌子,仰身倒在床上,懒洋洋地道:“让爷去陪他们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诸素素无语,瞪着安子常。这可是大婚啊大爷您要摆谱,是不是等昏礼完了再摆谱安子常被诸素素瞪得不自在,只好又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走到屏风后换了身宝蓝色深衣出来,调笑着挑了挑诸素素的下颌,“娘子,等为夫早些回来可别一个人睡着了哦”诸素素啐了他一口,让他自去前面陪客。安子常走了,薄荷和麦冬才走进来,笑着问诸素素:“夫人,小厨房煮了点儿粥,您要不要用点儿”薄荷和麦冬都是诸素素陪嫁的大丫鬟,桔梗是小丫鬟,如今是二等丫鬟的头儿,正在院子里很威风地整肃小丫鬟们。诸素素摸了摸自己满头的首饰,道:“先给我卸妆吧。卸完这些钗环,再给我催水,我要沐浴。”忙乱了一天,又在八月里,她的里衣都湿透了。薄荷忙道:“奴婢去命人担热水进来,麦冬你服侍夫人吧。”麦冬手巧,会梳妆打扮,诸素素的钗环首饰都是她负责的。麦冬应了,领着诸素素坐到妆台前,笑着道:“夫人,您的头发真好。黑油油的,真是难得。”摸上去,柔顺丝滑,没有大齐贵妇惯用的粘糊糊的头油味道。诸素素有些得意,“这是我的独家秘方。你要喜欢,我也可以教你。”一边说独家秘方,一边又说可以教人。麦冬抿着嘴笑。她跟着诸素素虽然不是太久,已经很熟悉诸素素这人的性子镜子里,诸素素看着麦冬拿梳子给她梳头,顺口问道:“你家是哪里人”麦冬忙道:“奴婢是江南人。”“江南”诸素素有些惊讶,长安城里的江南人可不多。“你多大来长安的”“奴婢在江南出生,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因那年江南发水灾,奴婢家里养不活这些孩子,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