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绍熙眼中亮光一闪。林燕染解下头上束发的布巾,将他们手里的迷 香收集在了一起,数量竟然还不少,裹在布巾里有香瓜那么大。“安万里,你去寻管家,找他要油纸、轻薄的丝绸布料,越多越好。”安万里带着几个手脚没受大伤的少年应声而去。“绍熙,我的想法你猜出来了吧。”林燕染轻声问道。霍绍熙点了点头。“那待会的指挥交给你了。”霍绍熙定“绍熙”林燕染接过这件为她做掩饰的夹袍,语声轻的像是叹息。“嘿,老大,你还真是会藏东西,下次我们也照着缝件夹袍,藏银子最好使了。”其他的少年信以为真,嘻哈着打趣。不一会儿,安万里带着人扛着、抱着一堆堆的东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穆府里的管家、仆役。“林夫人府里的油纸不多,只有这些宣纸,我就把厨房里的油给提了过来,还有这些罗纱绸缎,全是一点火就着的好东西。这里是十多具弹弓,别看它样子不起眼,料用的都是好料,准头不比普通的弓箭差。”穆府的管家经常奉命从库房里倒腾东西给她,安万里一说是她要的,立马就带着人寻了东西,他亲自给送了过来。府外的情况他们也都听说了,和穆将军的亲兵不同,穆府的仆役也就力气大了些,杀人迎敌那可是没做过,现在见了林燕染吩咐人找他要东西,他们这些惶惶不安的人,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心一意地听着她调配。“好,管家你分配他们,一拨人将绸缎撕成块,一拨人浸油,一拨人包迷 香,分工合作。绍熙,弹弓交给你了。”林燕染大略地说了几句,安住穆府管家等人的心。只要手上忙起来,脑子里就想不了那么多,心也就安定了下来。接着撕开手里的夹袍,悄悄拿出两个油纸包着的大包,不动声色地将宽大的油纸团成一团,倒出里面密封的密密麻麻的手心大小的小包,看在旁人眼里,只会以为是早先缝进夹袍里的,绝不会想到是无中生有。西侧门这里,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块快浸了油包了迷香的绸布,很快堆了一大堆。更有机灵的仆役,寻了四架梯子,搭在了围墙上。霍绍熙扶着安万里,指挥着梯子搭放的角度,手肩能活动的少年一人拿起一副弹弓,校准头、试手感,认真严肃的不像是对待弹弓而像是拿着一副良弓。西侧门外,李季已经带着约三百人将这里团团围住,却没有动手。“李将军,里面有不妥之处吗”见他并不下令动手,手下的校尉开口问道。以他看来,这门一点都不难攻,只要冲撞几次,就能冲了进去。“先等等,等着曹强、崔威两个蠢货先动手,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对劲。”李季有着武人的直觉。“老大,他们就这么围着这儿了。”霍绍熙心思电转,“他们不动,我们悄悄地动手,把那些用纸包的迷 香放在灯笼里,挂在围墙上冲着外面点燃。”穆府的管家立马命人取灯笼。“再提几桶水,点了灯笼之后,用细棉布浸湿,捂在鼻子上。”林燕染跟着嘱咐一声。“林夫人,前面将军那边,要不要送些东西过去”穆府管家的眼睛在迷 香上逡巡。“西侧门外面是条比较封闭的窄巷,人也少,这些东西才能起到作用。府门那边,空间开阔,人又多,用处不大。”穆府管家失望地叹了口气。林燕染看了看霍绍熙,低低地说了声:“绍熙,我去前面看一看。”霍绍熙坚持让安万里陪着,林燕染推脱不得,只得和他组成沉默二人组,安万里的不满几乎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林燕染听着府门外的刀枪的撞击声,心急如焚。府门这边的情况,比西侧门要糟糕太多,还隔着几百米的路程,她都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外面已经短兵相接了。门楼上方的穆宣昭,看着王士春带着人,以搏命地方式守在门前,冲上来的骑兵,死了一批又一批,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又不是攻城门,不过是个府门,他们都冲了三回了,还没有拿下来,真是没用,和李季一样没用。”曹强十分不满,催马上前,连声斥骂。“穆将军,林夫人在下面。”府门外,他的亲兵血流成河,府门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林燕染单薄的身姿亭亭而立。“取我的硬弓来。”穆宣昭轻轻地摸了摸腕上的咬痕,眼中波澜不兴,却下定了决心,哪怕他此时的经脉根本经受不住一点的力道。正文 第115章 穆宣昭重伤三“曹大人。”“少爷。”曹家的侍卫口中呜咽着滚下了马,将从马上掉落的曹强扶住,手指伸到鼻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儿。崔威喊了一声,见曹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疯狂叫人守在他前面,而他本人瑟缩成了一团,趴在马上,恨不能藏到马腹里。但是,他面对的是穆宣昭,这世上凡是穆宣昭铁了心要射杀的人,从来没有人能逃出生天。周身气血几乎倒逆,胳膊上的经脉几乎寸寸断裂,这种非人的疼痛下,穆宣昭闷闷地哼了一声。但对着崔威的弓箭,依然稳如磐石。“嗖”一声过后,穆宣昭手上的长弓砸到了地上,弓弦碎裂,弓身断成了两截。躲在众多护卫之后的崔威,依然没能躲过,箭矢穿透了他胸前的铠甲,洞穿了他的血肉,牢牢地插在胸口。崔威以为他要死了,却在无边无际的寒凉中,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这种痛苦反而让他欣喜若狂。“来人,来人。”与曹强的骄纵不可一世,将曹家的人聚在身边不同,崔威老谋深算,将他带来的人,安插在了这支队伍里,他一中箭,这些安静地融在队伍里的崔家家兵,都惊骇欲绝地围拢了上来。“找大夫,送我回府,把城里的大夫都带”崔威的声音越来越低,崔家的兵丁看着他起伏的胸口,听着他拉风箱似的喘气声,才确认了他还有一口气。一百多位的崔家兵丁呼啦啦地站了出来,十多个人托着崔威,扔下了手里的武器,就要回府。李季带来的人一看这情况,连忙阻拦,可崔府的人都发了疯似的,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他们连忙派人给在西侧门那边的李季报信。穆府门楼上的弓箭手,早已被自家将军两箭射杀对方两个领头的英姿激的血气澎湃,在瞧见自家神勇的将军,一指指向西方时,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嗖嗖嗖箭矢如流星追月,报信的人噼里啪啦摔到了地上。崔家的家丁趁着这机会,冲出了一条路,托着崔威疾奔回了崔府。作为下人,他们或许学识不够,或许眼界狭窄,可在最底层挣扎多年,他们绝对现实和精明,崔威绝对不能死,他们的性命、家人、财富都在崔家,没了崔威,天大的功劳都和他们无关。看着崔家兵丁顺利冲了出去,穆宣昭一直强撑着的屹立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鲜血。“扶我下。”距离穆宣昭最近的小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顶天立地的将军,脸色比纸还白,身子摇摇欲坠。“穆将军。”小兵带着哭音喊着。穆宣昭耳里轰隆隆地响,像是他血管里逆流奔涌的血液,疯狂地、暴动地摧毁着他的经脉、身体。“穆将军。”“穆将军。”很快,不止一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最后,是三名亲兵将他拖下了门楼。眼前的人影,晃动的他头更疼了,眼睛一阵阵发黑,他最熟悉的敌人也来了,带着蛊惑人心的香甜诱哄他堕入那无痛无恨的永久的黑甜乡里。直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白净脸孔,突兀而霸道地占住他的视线,她的脸真白,白的就像冬天的白梅,她的唇真红,和那红红的水蜜桃似的,只是,她为什么不能安静下来,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都睡不着了。“睡,不能睡。”如冰水倒灌,入骨的寒冷,终于驱散了那蛊惑人的魔鬼,穆宣昭用尽力气撑开重如千钧的眼皮,“冰水交给你。”“冰水,是啊,冰水,降温。我怎么没想到。”林燕染摸着他跳得飞快的脉搏和热的很摊鸡蛋的温度,惊得脑袋一片空白,听了他这五个字,她才回了魂,脑子瞬间连贯了,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意思。“你马车冲。”穆宣昭又挣扎着说了五个字,直到又喷出一口气,彻底地开不了口,才不再说话,改用勉力支撑的眼皮瞪着林燕染。“来人,安万里,安万里。你去找绍熙,让他想办法再拖一拖两刻钟。”“你,告诉管家和你们领头的,所有的事情都听霍绍熙的,快去”“你们,把他扶到最近的屋子里。”“你们准备冰、雪,越多越好”nb所有人的效率都很高,背着穆宣昭的亲兵健步如飞,等林燕染追着他们跑到暖阁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手脚利落地脱去了他的外袍,只剩下薄薄的月白色绫衣。很快,装满了冰雪的木桶抬了进来,穆宣昭坐进冰雪中时,发出一阵压抑地闷哼。他灼烫的体温,瞬间融化了一层雪,木桶上竟冒出袅袅的蒸汽。踩着凳子,捞起他的两条手臂,分别把了脉搏,林燕染看着他手腕上深深地齿痕,红肿的伤口在浸了水,带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惨白。右手的脉搏她诊了又诊,继而沿着肩膀,一点一点地捏着肌肉里面的经络,肩膀、手肘、手腕,她每捏一下,半昏迷状态的穆宣昭都低低地逸出一声呻 吟,声音里压抑着痛苦。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经络竟像是断了这番动静自然不可能瞒住一旁虎视眈眈的穆将军的亲兵,“将军伤到了哪里”在他们看来,穆将军的重伤来的诡异而突然,上一刻还好端端的将军,突然就重伤濒死,他们将前后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之前,穆将军两箭逞威,一举重挫了敌军。可,穆将军的长弓虽然是特制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拉得动,但是,这些年来,穆将军从来没有出过事,这两弓根本不可能伤到了他的根基。而看着穆将军的伤势,又像是伤到了经络,不是他们所想的中毒,所以,此刻都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燕染。“他左臂受了重伤,像是巨力反噬。”林燕染只说了大概,这当口具体的伤势,诸如经络断裂,气血受损这些,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这年代,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得有出众的武力,在千军万马的拼杀中或冲杀在前面,或镇守在后面,最不济的也得有自保的能力。而从穆宣昭的赫赫声威中可知,他是那种最能打造出虎狼之师的将军,每战都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一军主帅如此,他手下的骄兵悍将,只怕也是些悍不畏死的人。如果她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帅废了手臂,伤了气血,以后上不了马,拉不开弓,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是抛弃他还是怜悯他无论那一条,林燕染都不敢想,穆宣昭那么骄傲的人,他怎么受得了。“反噬将军近日有练功吗”“没有,这几日将军都忙着准备喜事,到了演武场也只是看一看兄弟们的功夫,都没下过场。”“是啊,怎么会反噬”突然,其中一个啊了一声,粗壮的食指几乎指到了林燕染的额头上:“是你”他一声爆喝,吸引了暖阁内所有人的注意:“你们想一想,之前将军劈了一剑,要杀了那个小子。是她突然扑了出来,然后将军那一剑只是劈开了大氅,连她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你们再想一想,当时将军劈出那一剑时,我在旁边都胆寒,怎么可能伤不到她”“是,是,难怪将军会反噬”“我呸,搅家精”林燕染只觉得眼前晃满了手指,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身上的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厌恶、嫌憎甚至是仇恨。“将军如果出了事,我杀了你”那个将穆宣昭从门楼上扶下来的小兵,一脸狰狞地抽出了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反了你们,滚出去”沉在木桶里的穆宣昭,冰雪的冷冽让他恢复了些神智,耳边亲兵的吼叫声、拔刀出鞘声,让他睁眼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