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发现刘子谦的两个随从竟然也跟了进来,他尚在疑惑,两人抬起手,单膝跪地,抱拳作揖:“穆将军军下统领章奎、穆将军军下传信使王陂拜见世子”“两位快起来。”“世子,穆将军出事了。”“曹强、崔威伙同楚王爷身边亲信李季,围剿穆府,将军重伤李昀大惊,望向刘子谦,见他面色难看的点头,心里一寒。“世子,奴婢端了些茶水。”书房外芍药脆声喊道。“你去请了顾先生,让他马上来我的书房。”李昀顾不得亲自请人,吩咐了芍药一声。少顷,顾先生宽袍缓带,却步履匆匆地赶到了书房,李昀连忙将他请人密室,命芍药守好书房的门。密室中,带着三匹马,轮换着骑乘,一夜狂奔的传信使,红着眼珠将乐陵城穆府被围一事细细地说了一遍,众人听完,虽然反应不一,但面色俱是凝重。李昀一脸惨白,惨笑两声:“父王这是容不下我了吗,穆将军是军中唯一护我的将领,除了他,我还有什么。”章奎满心焦虑穆宣昭的安危,闻言不由粗声道:“世子,我们将军受了重伤,身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再有人打上门去,可就杀不过人家了。属下这就带人回冀州,守在他身边。”世子李昀尚未发话,刘子谦先怒目而视,低声斥责道:“住口,这些话你自见了我就说了一遍,在世子面前还说,现在是打打杀杀的时候吗,事情的起因都没有弄清楚,你贸然带兵回去,只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到时候,穆将军不反也得反了,这罪名他背的起,世子背不起”“我管他们阴谋不阴谋,谁害将军,我杀他全家”若不是这送信使非要扯着他来见世子,章奎已经带着人回到冀州了,在他心里,如果穆宣昭出了意外,他们这些人,全都没有好一场,以他看来,世子的命还没有穆将军的命贵重。“两位稍安勿躁,此事十分诡异。”顾先生抬了抬手,压下他们两人的争执,沉吟地说道。“顾先生,有什么问题,你但说无妨。”“世子,近些日子王爷对你如何,可有反常之处”“顾先生,父王对我,十年如一日,面上都是冷冰冰的,再加上四妹妹的事情,见到我不是喝骂就是斥责,若是有些不正常,也就是斥骂的时间多了一些,其他的没有不同。”想起楚王这个父亲,李昀苦笑着摇头。“这便好。”对上众人诧异的眼神,顾先生解释:“在我看来,楚王爷不仅提防着穆将军,他更惧惮刘家的势力,虽然他这几十年来,将刘家在军中的势力清除大半,但刘家在幽州经营百年,根深叶茂,和其他的世家大族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最近七八年里刘家弃武从文,配置了众多的士子文人,这些都让楚王深深忌惮。”李昀深深叹了口气,刘子谦看了看顾先生,嘿然一声:“楚王一直看不惯我们刘家,拼了命的打压,眼看着在战场上博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们都老了,拉不开弓,上不了马,年轻一辈,却被楚王压着不许进军营。这打仗可和读书不一样,没见过血的人,哪怕他兵书读的再好,上了战场那也是个雏儿,除非天纵之才,否则只能误了将士的性命,刘家也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养上些读书人。”他叹了口气:“可是,幽州这个地方,没了兵权,就没了和人掰腕子的底气。顾先生你说的那些,看着厉害,却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若是楚王不管不顾起来,带着兵马围了刘府,我们也只能任人宰割而已”“舅舅”李昀面上痛苦,嘶声唤道。“刘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时移世易,若是十年前,刘家如此状况,楚王一定不会放过刘家。现在,世道不同了,楚王的野心也不同了,他不敢这么粗暴的对付刘家,否则,他将得罪幽州的世族,坏了在幽州的读书人中名声,失了幽州的民心。这对于志夺天下的楚王来说,失大于得,他不敢动手。”“你说了这一通,还没说到我们将军的事情上,啰啰嗦嗦的,你快说怎么救我们将军”章奎耐心告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所以,我问世子楚王待他可有反常,如果楚王真的失了神智,一心只图痛快,先灭了刘家,他这些日子一定会先安抚住世子,若是这样,事情就坏了。可他没有,待世子依然冷冰冰,王庭里的官职也没有变化,显然他没有预备对刘家下手。以刘家的分量,除非雷霆一击,一举铲除,慢吞吞地蚕食是伤不到刘家的根本的,楚王他更明白这一点。”顾先生看都没看章奎,继续分析。“穆将军的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楚王既然不准备对刘家动用雷霆手段,眼下鞑靼人又虎视眈眈,整个幽州军中,最熟悉鞑靼人且百战百胜的只有穆将军一人,他不应该动手除去穆将军啊。”刘子谦最熟悉刘家的处境,知道顾先生没有说错:“是这个道理。”看了一眼李昀,有些话便没有说出口:“穆宣昭再怎么得楚王提防,他也只是姓穆不姓刘,他支持的是世子,不是刘家,楚王再怎么厌烦世子,世子都是姓李的,是他们李家的血脉。既然楚王不“难道要除去穆将军的不是父王,而是另有其人,是三弟。”李昀握紧了拳头,眼眸里悲凉一片,最后一个字极轻极轻的吐了出来。“是了,一定是他,除了穆将军,最受益的就是他了,贱 人生的贱 种,果然只会使些鬼蜮伎俩。”刘子谦醍醐灌顶,咬牙喝骂。“那李季将军是怎么回事,难道三弟敢背着父王调兵遣将擅杀大将,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你再说一遍,李季在包围穆府时候的表现”顾先生指了指传信使。传信使连忙又说了一遍,并且在顾先生的连连追问之下,将李季带的兵马人数,拿的兵器,兵马的气势,以及是积极进攻还是消极防守,所有他能想到的细节都说了一遍。“三公子的胆子如何,老夫不清楚。曹侧妃的胆大妄为,肆无忌惮,老夫不止一次地领教过了。你们也都听到了,李季虽然心胸狭窄,可他能让楚王视为心腹,掌着楚王的亲兵西林军,他领兵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如果,楚王真的要除去穆宣昭,一定不会这么仓促。”顾先生对着世子李昀淡淡说道。“曹侧妃,三弟,父王糊涂了”“世子,现在既然知道了不是楚王要除掉穆将军,你一定要抢在他们前面见到楚王,将此事禀报上去,擅杀大将,密谋调兵,这那一桩都能让他们不得翻身。”刘子谦兴奋地站了起来,想好了要让刘家的人,上表弹劾曹侧妃母子,将他们彻底打落尘埃。“世子,你此去见王爷,先说穆将军受了贼人围击,受了重伤,其他的看王爷的面色,酌情叙说。”顾先生没有刘子谦的信心,以他看来,楚王爷对曹侧妃母子的偏宠或许是出于宠爱,但他们也是楚王对付王妃和刘家的一把刀,除去刘家之前,楚王必定舍不得抛弃这把趁手的刀。“顾先生,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够放弃”刘子谦不满地喝问。“刘大人,世子与王爷除了有君臣之别,还有父子之情,和三公子之间有着兄弟手足之情。如果王爷有其他的打算,世子再咄咄逼人,那就彻底地坏了父子之间的情意。”“嘿,楚王那有一点父亲的样子。”刘子谦不屑地道。“舅舅。”“刘大人,楚王对世子可以不慈,甚至三公子对世子也可以不恭敬。可是,世子对楚王不能不孝,对三公子不能不友爱,尤其是面对着幽州世族士子的时候,世子的名声一定要对上至孝,对弟友爱。”顾先生斩钉截铁的说道。刘子谦听了半懂,拧起了眉头,章奎是听到他们说到穆将军,才强忍着听了下来,至于里面的深意,他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也听不懂,只有世子李昀深深地闭了下眼睛,恍然忆起顾先生教他读左传郑伯克段于鄢的话语:“面对着母亲的偏心,郑伯一直隐忍不发,对弟弟的要求全都满足,让他骄奢猖狂,最后,占了大义的名声,一举擒灭了他。”而他李昀的处境比郑伯要艰难多了,他不能落下一点忤逆父亲的把柄,孝悌的名声是他最好的选择。“舅舅,你先回府,先不必理会这件事。”“章统领,我在城外有处别院,你待着兵马先留在那里。”章奎待要出言反驳,李昀举掌止了他的话:“那里既临着驿道,又有水有粮,且地势易守难攻,你们驻扎在那里,粮饷不用发愁。而且,此时幽州、冀州局势动荡,你们不能回冀州。”“你不用说了,穆将军既然命你们听从我的指挥,你不得再有异议,听命行事,明白吗”“属下听令。”章奎咽下一口气,抱拳低头行礼。李昀对着顾先生、刘子谦点了点头,按下机关,出了密室,披了一件暗蓝色的半旧披风,向着楚王的正院而去。刘子谦面色变幻了片刻,对着顾先生施了礼,抬脚向外走去,不想,顾先生呵呵一笑:“刘大人,且等一等,我还有些话要说。”“顾先生,刘某既然应了世子,一定说到做到。”刘子谦以为他要再叮嘱几声,不由呛声道。“刘大人守诺之名,遍传幽州,顾某怎会怀疑这些”顾先生笑着摇了摇手,刘子谦面色缓了些。“眼看着近了年关,又闹出了这些事,实在扫兴。但是,这过年一定要热闹,听说刘大人家新养了班唱南边戏的家班,个个嗓音美妙,词曲华美,是幽州独一份儿,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馋。”“原来顾先生也爱听戏“呵呵,刘大人,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排一出新戏,请幽州有名望的人士过府听戏如何”顾先生笑着建议。“什么新戏”“父慈子孝的大戏,如何”正文 第120章 夺嫡、养病、宅斗各有奇招二刘子谦眼角剧烈地跳了跳:“你对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世子刚刚明明说了不让刘家掺和这事的,你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刘大人,楚王和世子之间有着尊卑之别,还有着父子之情,作为儿子,世子自然不能多说。悫鹉琻浪可你不同,再者说,不过是请人看场戏而已,更何况我现在和你说的话,世子知道么,他不知道,刘大人,你明白了么。”顾先生语气诚挚。“好,好,我这就回去,命人好好地排几出戏,顾先生高见,我记着了。”刘子谦暗暗骂了一声,果然读书人都是杀人不见血,不敢再怠慢顾先生,拱手一礼,带着垂头做下人状的章奎两人离开了楚王府。且说,世子李昀一路到了楚王所居的正堂,侍候的小厮连忙躬身行礼,并告知他楚王在明心斋。李昀跟在引路的小厮后,走了一段长廊,转过两个弯,在回廊的尽头,有一座两层的双檐铺绿色琉璃瓦的木质楼阁,这座楼阁的台基有近三米高,是整个楚王府里最高的建筑。楚王很是喜欢这座楼阁,平时多数时候都待在这里,久而久之,连召见王府属官、恩赏亲眷,都不在正堂,而在这座唤作明心斋的楼阁里。时间一长,明心阁也便成了楚王府最重要的权力所在地,只是,楚王很少让世子到明心斋,至于楚王妃更是没有踏进过这里,反而是曹侧妃和三公子,可以自如地进出明心斋。尤其是在出了二小姐的事情后,楚王更是准备在明心斋的后边圈出了一块地方,预备给曹侧妃建个院子,将她从后院搬到前院里。李昀出神地想着心事,直到前面引路的小厮停了下来,轻声地禀报着明心斋前守门的小厮。“世子爷请稍等,奴才进去通传。”片刻后,通传的小厮走了出来,微微弯着腰:“王爷命世子进去。”踏在铺着金砖的长长走廊,两边摆放着一盆盆花色艳丽的茶花,这是楚王最喜欢的鲜花,每年冬天楚王府的暖房为了种植这些娇嫩的花儿,都要花费上万两银子,几乎可以组建起一支上百人的骑兵了,李昀看着这些花团锦簇,眼里却无一丝的惊艳,只有浓浓的痛惜。“世子爷,曹侧妃刚刚来了,好生地哭了一场,王爷砸了一尊梅瓶。”出乎李昀的意料,这引他进来的小厮,低低地说了里面的情况。李昀脚步细微的一滞,目光在前面弓腰哈背的小厮身上一转,继而若无其事的收回,轻声地说了句:“多谢了。”小厮腰弯的更低了些,却再没出声,一路安静地将李昀引到了屋子前,伸手接过李昀解下的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