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和杜汐妍这时进了屋。护理的小姑娘看见两人,笑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吴霜:“吴阿姨,您看您儿子儿媳这不是来看您了。”吴霜一手捏着手绢,一手拿着苹果,却只顾流眼泪。陆楠坐到床边,拿过她手里的手绢帮她擦眼泪:“妈,这是怎么了”“楠楠,我昨晚看报纸,说市里环保局抓了几个人进去”吴霜空出来的那只手拉着陆楠,眼神急切,“你爸就是环保局的,有没有事”陆楠接过母亲手里的苹果,又管护理拿了把水果刀,把苹果削了一小块下来塞到母亲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报纸我怎么没听说过。”吴霜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像是踏实了很多,也不再流眼泪:“你爸没事儿那就好,那就好”陆楠把苹果一块块削到碟子里,递给吴霜:“别瞎想了,他好得很,用不着你挂念。”吴霜这会儿心情好些了,接过碟子,看见门口站着的杜汐妍,招呼她过来坐,又对陆楠说:“你爸之前一个人在外地,我们照应不上,现在好不容易调回来了,你多孝顺孝顺他”“妈,”陆楠有点不耐烦,打断了吴霜,“那女人自然会照应他,你别瞎操心了。”吴霜脸色僵了僵,杜汐妍急忙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陆楠。“阿姨,陆楠瞎说的,您别听他的。”吴霜埋怨地看了眼陆楠:“你呀,口无遮拦,你爸那些事都是谣言,你也信。”吴霜说着又拉着杜汐妍的手,用牙签叉了块苹果递到她手里,“汐妍,陆楠脾气不好,你别介意。你们俩在一起,你多担待这些。”杜汐妍看了眼陆楠,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但当下还是应了下来,笑道:“不会,陆楠脾气很好。”吴霜脸上堆满笑容,把杜汐妍的手捏了捏,道:“看到你们俩在一起我就高兴,”说着,又转头问陆楠,“楠楠,你岁数也不小了,该张罗着婚事了吧可别亏待了汐妍。”陆楠轻咳了一声,却仍掩饰不住尴尬神色。他嘴角抽了抽,说:“妈,你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病,别的都别想了。”见吴霜还想再说,陆楠急忙拿话堵住她的嘴:“我公司还有事,你注意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陆楠匆匆从疗养院出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不愿面对着什么。杜汐妍只得和吴霜作别,跟着他出了疗养院。昨夜像是刮了场大风,气温骤降。疗养院的停车场一地落叶,犹如干枯老迈的岁月,不知不觉间全部繁华落尽。陆楠紧了紧大衣,踩着一地落叶,往车位走去。他脚下的落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对苍凉岁月的寂寞抗争,听得令人心碎。这声音传入陆楠耳中,一阵悲凉。他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确实到了换季的时间了。开上车,两人一路无话,密闭的空间里,若不是空调鼓着暖风,心跳的声音怕是都能听见。陆楠开着车把杜汐妍送到了公司楼下,杜汐妍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迟迟不下车。陆楠也不催她,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杜汐妍忍不住先开了口:“阿姨那边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谢谢。”陆楠手肘支在车门上,眼睛盯着窗外发呆。车厢里暖风吹着,本应该暖人肺腑,陆楠却觉得心底冰凉,但同时又有些燥热难耐。他不耐烦地解开了大衣的衣扣,又松了松脖子上累得死死的领带。杜汐妍看着他烦躁的样子,心往深处沉了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昨晚的事,你可以选择忘掉,我不怪你。”陆楠这才收回散漫的眼神,扭头去看杜汐妍,而这时,她却开门下了车。关上车门前还不忘向陆楠挥手再见,并嘱咐道:“小心开车。”那日之后,许然高烧不退,在凌海彦家窝了三、四天,直到病情有了些缓解,这才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家。到家时,家里正来了客人,算不上是外人。许然见了他,强行挤出个微笑,喊了声:“赵叔叔。”赵博峰是许元山多年挚友,也是看着许然长大的,一直把她当亲侄女看待。赵博峰看见许然,笑容甚是亲切:“然然几年不见漂亮多了,就是脸色不太好。”许然下意识摸了摸脸,她脸上还是冰冰冷冷的,带着屋外的寒气。这几天降了温,自己身上穿的却还是前两天的风衣,没来得及换成更保暖的大衣。沈清华这时坐在沙发边,也注意到了许然的脸色。她站起身,一把把她的手扯住:“出个差怎么变这样了,脸色白得吓人。”说着又摸了摸她的手,“这天还没冷到这种程度,怎么手这样冰。”许然忙把手缩了回来,揣倒兜里,说:“这两天降温,可能有点感冒了。”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你呀,工作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拼命。”沈清华又问,“吃过药了吗发不发烧”说着伸手就要去量许然的体温。许然忙把母亲的手挡住,嗔道:“我没事,赵叔叔在呢,你们陪他。”许元山这会儿正在茶几前把玩着他那套茶具,给赵博峰沏茶,边沏边笑着说:“你赵叔叔也不是外人,刚才我们还说起你这个工作呢,你可得好好谢谢赵叔叔。”许元山说着递了杯功夫茶到赵博峰面前,“来,老赵,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许然听了这话不觉发愣,她的这份工作难道不是自己投简历投出来的赵博峰一个私房菜馆的老板,还能在这上边帮上什么忙赵博峰抿了抿茶,向许元山投去了个夸赞的眼神,将茶水一饮而尽。“我还真没帮什么忙,也就是帮着转了份简历。”许然这下更糊涂了,怕是他们弄错了,还确认了一句:“你们说的是敦盛的工作”赵博峰把小茶杯递给许元山,向他再讨一杯茶。许元山“哈哈”一笑,又沏了一杯。“要不是那小子执着,我哪儿能把然然便宜给他。”赵博峰说完这话,才低头品起茶来。这话许然听在耳里,当下觉得心里闷闷的。她那时入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投简历、面试、签约,一气呵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急吼吼的,完全没有企业面对新人时的高姿态,更是一改拖沓的办事风格。如今想来,这一切顺遂唯一的疑点就在陆楠身上。许然忍不住,还是追问了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许元山看了看许然,笑道:“然然还不知道呢。这小子沉得住气,有出息。”“何止沉得住气,还死皮赖脸呢。”赵博峰看了眼许然焦急想找知道真相的样子,有心想要掉她胃口。赵博峰话音一落,两个老男人相视笑了起来。沈清华这会儿看不过去了,“你们两个卖什么关子,没看然然都急了吗。”赵博峰这才慢慢收住笑容,说:“你们不在国内这几年,这小子没少上我那儿去打探消息,那死皮赖脸的劲儿,我轰都轰不走。”“我也是,孤家寡人的,实在无聊,他偶尔过来陪我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倒也挺好。时间长了,我就想,不给他点情报,他万一不来了怎么办这不,就偶尔透露点风声给他。他倒好,这种不痛不痒的消息在他那儿跟得了宝贝似的”赵博峰笑笑,“要不是看他有毅力,你老爹托我给你找找工作,我怎么能第一个想起他。这小子对你挺真,好好珍惜。”许然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钝痛,眼底又有了泪意。六年前,他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带他去过一次赵博峰的私房菜馆,是想让赵博峰帮她把把关,可没想到那之后没多久,两个人就分手了,她去了英国,再没给他留任何音讯。从赵博峰那里辗转几趟得到的信息,恐怕也都是些支离破碎没有温度的内容。许然都能想到,无非就是“然然毕业了”,“然然找了工作”,再就是“然然有了男朋友”。单凭这些,怎么能拼凑的出这六年的内容。但凡有别的方法,陆楠也不会这样乱投医,舔着脸去找赵博峰问东问西。只是,这些事情她知道得有些晚了。要是她一早就知道陆楠对她的这片苦心,她哪里还用得着去质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把她看得和别的女人不同,哪儿还用得着在他面前顾此失彼,遮遮掩掩。晚了,晚了。现在知道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散都已经散了许然装样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快速抹掉眼底流出来的泪水,趁着嗓子还没哽咽,说了句:“我还要去趟公司。”作者有话要说:呃据说男主和女配的船戏是禁忌抱头逃跑、第五十五章许然出现在凌药高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时,凌海彦颇感惊讶,但随即一声哂笑,道:“不是准了你两周假,怎么闲不住要消假可不容易。”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凌海彦面前窘态必出,已毫无形象可言,这会儿,许然也不像原先那样和他客气,径直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里屋,一屁股坐在凌海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哭丧着脸说:“一闲下来就想着那事儿,心里难受。”许然低着头玩了会儿手,又说:“药妆的方案我已经发给推广部了,就等着那边的修改意见。要不你再给我安排点活儿”“我不压榨员工。”凌海彦忙着手头的事,并没有抬头看她,手里勾勾画画几笔后,说:“你回去休息吧,身体好了再说别的。”“我挺好的,可以工作。”许然抢着说,但凌海彦显然不怎么想搭理她。于是,她便改换了另一种说词:“我真的不想闲着,闲着难受我一个第三方人员也不好干涉别的事,兰姐那边我也要不到活儿你随便让我干点什么都行,打字、复印、送材料什么都可以不闲着就行。”凌海彦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不言不语伏案工作。许然又坐了一会儿,见他仍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心里不悦,腹诽他见死不救。无奈才讪讪起身,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分散精力。刚走两步,凌海彦突然把她叫住:“有件事,决定之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许然站住,手不自觉地插进大衣口袋里。天气渐冷,纵使公司里暖气开得令人头昏脑涨,她也觉得手脚冰冷,身上的大衣一直不敢脱。凌海彦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她堵着刚才的气,不由揶揄道:“凌董做决策前还用得着参考我的意见”凌海彦倒是不去理会她的讽刺,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作为朋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参不参考另当别论。”许然撇撇嘴,不再说话。凌海彦继续道:“这个项目你已经跟到现在,后期的执行本应该让敦盛来但你要是觉得别扭,我也可以另找”“不会。”许然潜意识里急着打消凌海彦的这个念头,这两个字几乎是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话说出来后,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便跟着叹了口气说:“我没什么需要避嫌的。”她的这点心思自然逃不过凌海彦的眼睛,他轻蔑笑笑,心道:真是言不由衷。想着,就不留情面地揭穿了许然:“光想想那事儿都受不了,大活人在你面前晃悠,你吃得消”许然咬着嘴唇,脸上伴着落寞。这个表情,这个动作,凌海彦这几天没少见过。“做事总要有始有终。前期我都介入这么长时间了,后期执行不让敦盛来,不是说明我工作能力有问题,那我哪儿还有脸回公司以后还怎么混”这话凌海彦听着觉得好笑:“怎么个意思你还准备在陆楠的tea里待下去”猝不及防,“陆楠”这两个字进了耳朵,裹着六年前的记忆和这半年多的经历,膈在她心里,像是道坎儿。许然一脸挫败,低着头看脚尖,乍一看不过是失落,实则揣在大衣兜里的手中,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凌海彦看着她,不由靠近了一步。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她又难免消瘦了些。深灰色的毛呢大衣穿在身上,像是忽然大了几号一样,空荡荡的,更显得她的瘦弱。她头发扎在脑后,低头时,一缕发丝从耳朵后边蹦了出来,垂在脸颊边。凌海彦伸手把那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修长的手指便停在她的脖颈处,拇指有意无意间蹭着她的耳垂。许然身子颤了颤,往一边侧了侧身,想要避开凌海彦的手,他却顺势手指一勾,轻轻抬起她的脸,说:“来凌药帮我吧,他能照应你的我也能,不比他差。”许然脑子里发怔,许久才意识到,拉开凌海彦的手,低着眉说:“我现在这样,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这话说的也对,和一个男人有过婚约,和另一个男人连孩子都有了,早就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好女孩儿,可凌海彦看她那样子,就是有点放不下,心里闲置了多年的怜悯之情此刻如倾轧的洪水涌了出来,泛滥成灾。“你想的那些我都不在乎。许然,给我个机会,好不好”许然抬起头看他,眉间的纠结若隐若现。她又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开口道:“大哥,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再接受别人的关照了。”凌海彦愣了愣,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回答。“大哥”他伸手松了松领带,冷笑了一声,“这拒绝方法老套了些,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犯不着扯这些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