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位身穿白衣的江南士子模样,举手投足一派风流气韵,只是紧锁了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因而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冯霜止,待他看到的时候,冯霜止已经遮了脸。“在下鲁莽冒犯,小姐无事吧”冯霜止纤细的手指搭在扇柄上,扇面上大团大团的牡丹端的是雍容华贵,那手指轻轻一抖,却轻声细语道:“无事。”而后略一福身见礼,便拉了冯云静离开。钱沣剑眉星目,方还了礼便见冯霜止走了,姐妹两个一前一后,用团扇遮了脸,一个是牡丹国色,一个是怪石劲松。他皱了一下眉,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自语道:“我今日怕是被那几位祖宗气晕了头,怎地如此莽撞嗯”正待转身,却发现墙根下落了一只浅蓝色的扇囊,捡起来一瞧,像是姑娘家的,还有隐约的檀香木的味道,扇囊已经破了,那扇子露出来,随意一拿便已经展开。钱沣一瞧,竟然是一幅石中兰,兰花此等高洁之物,生长在贫瘠怪石之中,还歪歪斜斜地开了一朵花,有几分病态的萧条感。这工笔极其细致巧妙,虽是女儿家的东西,自己不该看,可是这不小心见到了,又觉得这气度风骨,实不像是女儿家的手笔。“钱沣兄怎么在这里”钱沣还在思索,不想听到这声音,略惊诧了一下,转过头见和珅站在月亮门的这一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不过是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位姑娘,她似乎落了东西。”钱沣有些尴尬,解释了一句。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只微微一笑,便想揭过去。随口叫住了一旁进出的丫鬟,钱沣问道:“可知方才进去的是哪一家的小姐”“像是正黄旗护军统领英廉家的。”“冯英廉拿牡丹扇子的那一位是”钱沣又皱眉,手中那扇囊的扇坠儿挂在外面,倒是很漂亮。丫鬟摇头表示不知,这个时候,站在一边的和珅说话了。他略做出了几分思索的表情,而后道:“方才过去的那二位,落了这扇囊的是一位穿得素净的小姐,旁边那位倒是富贵锦绣一身新衣,听闻冯府仅一位嫡小姐”和珅这一点,倒是让旁边的丫鬟想起来了,她插嘴道:“听闻冯府来了嫡小姐跟三小姐,钱公子这扇子想必是三小姐的。”钱沣又看了自己手中的香扇一眼,将之放进已经破了的扇囊里,递给了丫鬟:“劳烦姑娘交还三小姐。”“钱公子放心,奴婢这就去。”眼见着那丫鬟走了,和珅不知为什么也松了一口气。他是来的路上看到冯霜止跟钱沣狭路相逢的一幕的。今日冯霜止的确穿得素净,他不是不知道冯霜止的模样,却故意言语误导了丫鬟和钱沣,提及衣着一事,到底有什么私心,怕是只有天知地知,他和珅知了。钱沣抱拳道:“在下此刻有事在身,得先离开一会儿,和兄方来,里面儿等你久了。”“多谢钱兄提点。”和珅回以十分温雅的笑意,看上去十分谦和。二人别过,钱沣走了,和珅却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逐渐地消减下去,浮在眼眸表层的暖意不知何时已经隐去,瞳孔深处的冰冷渗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带着几分萧杀气息。和珅轻轻地一搭眼,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却垂首抬手,手指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袖袍。再抬头的时候,那森冷的感觉潮水一般消退了,似乎从未出现过。他脸上带着浅笑,进了那月亮门,向着北面去了。、第二十六章 药尚往来南北两边的园子都是暂供赏花歇脚的,其实相距也不大远,两边也就几条走廊,远远地还能相互看到一些影子。冯霜止走到了这边花厅里,这才坐下来,京城里的名嫒大多成群结队的,虽然冯霜止认识的人不多,但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毕竟这种场合难得出现一个新面孔。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哎呀,就是之前三公子说的那个”冯霜止的眼神一下扫过去,一脸平静,那人忽然就闭嘴了。这人是承恩毅勇公明瑞家的小姐,叫熙珠,也是个嫡出,只不过在家里排行小,比她大的都已经出嫁了。熙珠这一说话,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冯霜止的身上。京城里的流言是传得很快的,福康安那话虽然说是戏语,没人当个真,但大家都当笑料听了。说起来,冯霜止实岁也不到十岁,没大福康安多少,两个人指不定还是真有可能的。福康安家势大,哪家的小姐不盯着之前一直被冷落的冯云静这个时候说话了,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众人一眼,小声道:“我二姐跟三公子年纪差距不小,有三岁吧众位姐姐还是不要取笑了,二姐会生气的。”冯霜止握着扇子,勾出一抹笑来,扫了冯云静一眼,又看向熙珠,“听说明瑞大人上个月月底针毡有攻,被圣上加封了承恩毅勇公,熙珠姐姐日后的门第才是高呢,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能得姐姐青眼。”这毫无疑问是转移话题,甚至可以说手段一点也不高明,但是因为重点抓得准,所有人的关注点立刻就转开了。熙珠是个美人,传统的明眸皓齿,一身鹅黄色的袍子,手腕上有红珊瑚的手钏,一听了冯霜止的话,就拿那扇子遮了脸,略带几分娇羞,“霜止妹妹就会扯开话题取笑人,烦人怕是选秀还没过,未必不会进宫的。”对这些姑娘来说,进宫才是她们必须跨过去的第一道坎,但之后的事情很难说。在这一群小姐中间,话题都是走得比较快的。她们坐在厅中,绕着墙根一溜全是桌椅,大家都坐着,认识的在说话,不认识的也说话,没个得闲的时候。熙珠之前取笑了冯霜止,现在又被冯霜止取笑,两个人一来二去倒是认识了,干脆就在冯霜止这一桌坐下了。“方才说话的这一位是霜止妹妹的三妹吧这身衣服鲜亮得紧,真真让人羡慕。”熙珠也就是这么一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又拿了盘里的瓜子磕着,颇有几分大大咧咧的感觉。冯云静忙道:“熙珠姐姐抬举了,云静不过是随便穿穿。”冯霜止耳朵累,恨不能立刻就走了,应付这些人很无聊。不过熙珠似乎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说了那一句之后就没搭话了,也就坐在那里嗑瓜子,看着前面的人来来去去,丫鬟们端着果盘之类的进进出出,一派热闹非凡。过不一会儿,便见一穿着浅绿色对襟小褂的丫鬟进来,利落地对着众人一福身,请了个安,接着道:“翠苑大花厅里头宴席已经摆好了,等着各位姑娘去呢,我家小姐在那边等着大伙儿。”这丫鬟说话爽快,一看便知道是掌事的大丫鬟,冯霜止身边的喜桃看了,悄悄对冯霜止道:“日后小姐庆生办宴席,奴婢也能跟她一样厉害的。”冯霜止拿扇子敲了她的头一下,“净会瞎想。”这丫鬟就是来请众人去正厅的,时间接近了,前面聊了那么久其实都是在接待客人,中午出来吃一席,指不定晚上还有夜游宴,众人在丫鬟的引路下,出了花厅,重新往花园的中间走,亭台水榭,入眼的都是精致。熙珠跟冯霜止一路,两个人并排走着,冯云静略微落后了一步,有些不满。“这春和园是圣上赏下来的,果然跟别的不一样。”熙珠在冯霜止耳边感叹。冯霜止道:“傅相是位重臣,颇得圣上喜爱,自然是一家荣宠。”熙珠接话:“听闻三公子是养在宫里的,很得圣上喜欢,怕是霜止妹妹还不知道吧二公子福隆安已经要尚公主了。”眉梢顿时一挑,冯霜止听出味儿来了,感情这熙珠真的是对福康安有意思,她不过才多大的年纪,竟然喜欢上一个小娃好吧,在冯霜止的眼中,福康安还是个小孩子等等熙珠方才说的是“福隆安尚公主”,还用这么忧伤的语气和神情。冯霜止嘴唇一抿,举着扇子遮掩了一下,附和她道:“这我倒是没听说,不过尚公主不是好事吗傅相家的权势,要是不尚公主才奇怪了吧”熙珠闻言,垂了眼,却看了她身边的冯云静一眼,道:“女儿家嫁人,总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的。”傅相府的二公子娶皇帝的女儿,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也许那些中意福隆安的人就要失望了。原来熙珠不是对福康安那小子有意思,而是对福康安的哥哥福隆安起了意,只可惜现在福隆安要娶公主,这事儿就难了。冯霜止不好说什么,毕竟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心里知道便是,她嘴上道:“京城里这么多公子哥儿,未必找不到个良人,姐姐又何必挂怀有的事情,不去想,也就过去了。”话里有话。熙珠也是个聪明人,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原本是掩饰得很好的,只是前些天说圣上已经给福隆安、和硕和嘉公主赐婚,便在明年三月完婚,眼见着一个金龟婿掉头成了别人的,多少有些伤怀吧她没有想到冯霜止竟然好意提醒自己,当下感激一笑,握了冯霜止的手:“妹妹心地善良,之前我言语莽撞,还望妹妹见谅。”冯霜止太久没听到“心地善良”这个词了,不过左右多个朋友没坏处,也笑了一下。两个人继续往前面走,只是气氛已经因为之前冯霜止那一句话而改变了。熙珠看出来了,冯霜止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旁的人大约只当她是在说一些普通的事情,冯霜止却看出自己对福隆安有意这一位护军统领府出来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却像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一会儿进去了,我与丫鬟说一下,咱们坐到一块儿去。”熙珠说着,上了石桥,便已经可以看见前面的楼阁了。办宴席的楼阁都是前后对半劈的,后面靠南面的是小姐们的地方,前面北面的则是那些公子们的地方。休闲的时候自然是要分开的,可是毕竟因为来的人年纪都不算是很大,又是毓舒小姐的生日,所以开宴席的时候,还是要坐到一个堂里的,只不过有屏风门帘和小开间隔开,毓舒自己走动便成。“霜止与三妹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有姐姐坐在一边,真是再好不过了。”冯霜止打蛇随棍上,熙珠愿意帮忙,她也愿意接受。毕竟在这样的场合,不认识什么人,当真是个短板。现在有了熙珠,也能够避免在这样的场合被冷落的尴尬。冯云静听冯霜止言语之间还提到她一句,也连忙道:“熙珠姐姐也是心肠好,我与姐姐感激还来不及的。”熙珠拉着冯霜止,只让两人加快些脚步,“我们可是要去占个好位置的,一会儿还有人在前头唱戏,迟了怕是好位置都给别人占了。”冯霜止倒不在意什么听戏,但看冯云静跟熙珠都是一脸的兴奋,也随了她们加快脚步。进门便有丫鬟领她们坐下,熙珠的人缘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接着就开始给众人介绍冯霜止和冯云静,得知是护军统领英廉府的,众人都高看了一眼虽不是什么有实权的,但好歹还是个二品大员,这里别的等级的官员也有,二品不算低了。这一来二去,冯霜止就已经跟众人打成了一片,云静一张巧嘴,倒是逗笑了不少的小姐们。眼看着要开席了,却有一丫鬟找进来,说是捡到了东西要还给英廉府的三小姐。冯霜止跟冯云静都愣了一下,而后冯云静站起来,说自己没掉什么东西。“且看一眼吧。”冯霜止劝了一句,之后唤了那丫鬟上前来,“将东西交给三小姐吧。”原本这事儿冯霜止没有怎么在意,等看到那丫鬟手里的扇囊时才反应过来,一压手中的扇子,拦道:“这不是我的扇囊吗”冯云静也是一头雾水,问那丫鬟道:“这是我二姐的扇囊,怎么在你手里”那丫鬟答道:“是外面钱公子拾到,问了人还回来的。”这丫鬟说了这一句“钱公子”,便立时有人听出来了,“说的是钱沣公子吧”“确是钱公子。”“果然是钱沣公子,他可是一表人才,满腹诗书没有想到”冯霜止一听就知道不妙,立时回头啐众人道:“众位姐姐一听到那什么钱公子的名字魂儿都飞了,怕现在坐着都想过穿堂去隔壁了吧”众人听着冯霜止这话只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