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妾身的疑惑。”冯霜止坦然承认了,“可和珅的行踪我一清二楚,甚至是日日歇在屋里的,不可能与她有什么暧昧。和珅在前朝,已经是万岁爷股肱之臣”说到这里的时候,太后的眼神里便有了几分明悟。只是她没想到,冯霜止竟然能够想到这上面去。庄妃神秘失踪,又忽然之间出现,这里头若是没人推波助澜的话,怕是不可能。太后也就是担心这当中的这一只手,才会调查庄妃。前朝,和珅,庄妃,皇帝。庄妃正在盛宠之中,和珅乃是乾隆宠臣,如今庄妃若与和珅有什么暧昧,那么这两个人都要倒霉。只是为什么这话还是从庄妃的口中说出来的呢蒙古部庄妃是蒙古部的“你是想说,庄妃图谋不轨”这罪名可大了去了,太后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沉。冯霜止只道:“妾身不相信和珅会背叛妾身,也不相信和珅图谋不轨,便只能认为是庄妃娘娘图谋不轨了。”回忆起和珅那人,太后倒觉得冯霜止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她太过坦白,这清亮的声音在这夜里的慈宁宫之中,便有了一种决绝的味道。“若是让哀家查到,那庄妃真与和珅有关系,霜止你又当如何自处”太后忽然有些怜悯冯霜止。而她,不过是握紧了自己袖中的手指,脸色骤然之间苍白,她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最后却道:“我相信他。”“唉”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冯霜止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她斟酌了一下,却终于决定冒险,道:“庄妃娘娘七八月还在承德,才回宫不久,和珅一直在京城处理事情,不曾往承德走。还有庄妃娘娘怀孕的时间宫里的承恩的册子是能够对上时间的,可是庄妃娘娘是不是三个月的身孕,却还需要找别的御医来把脉。太后娘娘可曾记得当初您派下和府的御医,被人换掉了”太后皱眉,眼底却压抑着震惊,她早已辗转反侧许久,今日不曾入眠,却不想现在听到这样的话“那件事,竟然不是令妃,是庄妃吗”“沁姑姑说为了不气坏太后您的身子,要我忍气吞声,不能将此事告知太后,妾身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她伤我骨肉,我岂能容她”冯霜止声音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恨意,也让太后听了个清楚明白的。太后那沉稳老练的眼神,终于又出现在了那一双日渐浑浊的眼眸之中,又道:“你如今将这一切坦白,不怕哀家以为你是蓄意报复和栽赃陷害吗”“霜止问心无愧,不过将自己所知说出来罢了。”冯霜止冷静极了,也凛然无惧,“庄妃若是没有鬼,那便是妾身小人,若是她有问题,也不过是她自作自受。妾身性子虽忍,却不是那任人搓扁揉圆的人。端怕是她拉拢和珅,要他支持她腹中的孩子,和珅不肯这才想要算计吧她不必让皇上知道,只需要让妾身知道,回头妾身回府告知了和珅,他又如何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我们和府哪里惹得起庄妃娘娘这样的贵主子,为了不惹祸上身,庄妃娘娘说什么,我们便只能听什么了”这原本只是冯霜止诬陷庄妃的话,可是现在分析起来,竟然是入情入理,便是冯霜止自己也吃了一惊。若是庄妃不是那没脑子因爱生恨的人,又联想到和珅与她也都曾考虑过转而支持庄妃腹中孩子的情况,冯霜止忽然心底冷得抖了一下,脸上还保持着镇定。庄妃若真是想要要挟更何况庄妃是真的说了想要她腹中孩子登上皇帝宝座这样的话,只是她那表情又不像是作伪,似乎是她对和珅有那样的意思的最后冯霜止一总结,竟然觉得这是二者都有的。到底哪一者重,兴许还要问庄妃自己。将方才的那一番话说完,太后心底的疑惑便已经基本得到了解答。冯霜止的分析太过严密,也几乎没有缝隙,更何况之前太后就已经对庄妃有了偏见,此刻心理上很容易地就直接站在了冯霜止这一边。她许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量,之后才道:“哀家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也退下吧。此事终究会有个结果的”“妾身,告退。”冯霜止再次深深一拜,便已经从慈宁宫退出来,等到外面的凉风一吹,才知道自己背心已经湿透。沁姑姑和芳嬷嬷在里面照顾太后,太后便道:“拿了哀家的密令去查,也不要惊动皇帝,更别让后宫里这些个莺莺燕燕知道。”“是。”沁姑姑与芳嬷嬷对望了一眼,同时应声。这宫里,又要出大事了。太后现在还吊着一口气,病情时好时坏的,这事儿要办还是得一个“快”字。她们都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办起事情来麻溜得很,太后也很放心。等到太后睡下了,芳嬷嬷和沁姑姑出来,却已经没看到冯霜止的人了,一问宫女,才知道是她已经离开了。冯霜止此刻已经到了宫墙下面了,小路子便在附近走,看冯霜止来了,便悄悄打着手势,示意冯霜止往西面走。在看到小路子那手势的时候,冯霜止就知道了永琰在。储秀宫与阿哥所之间,便正好是她踏上去的这一条路,走的比较偏僻。她也正好有急事找永琰,当下加快了脚步,花盆底敲在这宫道上面,有些急促又动人心魄的感觉。永琰远远地便听见了,只觉得今日不寻常,他特意找借口,说是去令贵妃宫里请安,这个时候回来,也不会惹人怀疑。“妾身给十五爷请安十。”冯霜止一见到他,便是一福身,而后道,“十五爷,有要事要您帮个忙。”永琰也看得出冯霜止这件事比较急,便道;“和夫人但说无妨。”“太后此刻怕是已经派人去查庄妃了,无论如何,您也不要牵涉到此事当中,您只要悄悄将这关系消息透露给十一阿哥或者是八阿哥便可以了。”这也是一个打击异己的机会,冯霜止脑子里真是清楚极了。这事儿不可能半夜就开始查,毕竟现在太医院那边现在没人,也不能平白无故找人去给庄妃把脉,好歹也是要一个由头的,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怎么也得要明日天亮了。这一段时间,便是永琰与她的夺命时间了。冯霜止不自己去告诉毓舒说这件事,而让永琰去找法子告诉十一阿哥,明显也是有私心的,毕竟这还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若是万一事情败露了或者他日查出庄妃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乾隆的,毓舒怪不到自己的身上不,不对。冯霜止忽然一笑,她可以只告诉毓舒,说太后在查庄妃,至于庄妃是不是清白,那不关冯霜止的事情,毓舒是不是要陷害庄妃,那就要看她自己了。想想十一阿哥夫妇,从不同的地方得知了同样的消息,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这才是双管齐下“看样子是和夫人已经有了谋划了”永琰问了一句。天色已晚,冯霜止也不便逗留太久,便道:“正如您之前所说,庄妃的事情不必担心太多,这宫里的一团水太浑,您只要将自己摘出来就好了。”永琰沉默了片刻,又说:“那便静候佳音了。”“是。”冯霜止敛衽一礼,便与永琰错身而过了。同来时的急促不同,将这一切事情处理完了之后的冯霜止,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只听着这清脆的声音,便似乎能够让人感觉到她的胸有成竹。这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永琰在背后盘算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冯霜止说的做,只是他想要多坑一个人“小路子,我额娘歇下了吗”“按照往常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才要准备歇息。”小路子回了一句。永琰于是道:“你去禀告我额娘,就说在愉妃宫门外看到了庄妃与和夫人说话,之后和夫人就被太后宫里的人叫走了,谈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那聪明绝顶的额娘,若是不能从这样的消息之中看出太后是想要针对庄妃了,那边枉她在贵妃那个位置上坐过多年了。令妃的耳目也不都是吃素的,她这么些日子,肯定也知道了不少的消息,蛛丝马迹凑起来,便很容易得出永琰想要给她的结论。就让这一盘棋,再乱上一点吧。永琰在宫里的时候,没少跟福康安一起下棋,虽然是盘盘都输,可是并不代表永琰不会下棋。冯霜止终于离宫了,她今日回去得比和珅还晚,倒叫和珅好一阵担心。上次这样回来是因为庄妃,如今怕也是跟庄妃脱不了关系的。刚刚进府门,冯霜止便吩咐身边的人悄悄去十一阿哥府上给毓舒捎个口信儿,这才进了屋门。和珅忙叫她一起吃点东西,冯霜止脑子里紧绷的神经这个时候才松下来,一顿饭默然无语,之后叫人撤了,她才对和珅道:“你莫怪我自作主张,宫里的事情我已经算计好了。”和珅上一刻还在笑,这一刻却已经有些凝滞,他皱了眉,问道:“你算计了什么”冯霜止道:“庄妃不能留。”和珅也知道庄妃是个不能留的,可是这女人肚里的孩子,终究可以成为一个缓冲,甚至成为一个筹码,如今冯霜止忽然说她已经算计好了他家这醋缸,还敢说没吃醋和珅暗笑了两声,却不着恼,反而好整以暇道:“既然已经算计好了,想必就是不怕我插手了。夫人女中诸葛,便告诉小人,您到底怎么算计的”心知他是在开玩笑,可冯霜止觉得自己要是说出来,和珅不一定高兴,她只道;“我知道你动着扶持了庄妃腹中孩子的消息,可是我不喜欢庄妃,也不会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若扶持了庄妃,她若不死,便是下一个孝庄,你又是谁呢”“霜止担心我成为下一个多尔衮吗”和珅笑出了声来。冯霜止没说话了。伸出手将她揽住了,和珅叹气:“我想着当摄政王也是不错的,只是害怕我夫人受委屈你算计好了,怕是那庄妃给你气受了”冯霜止哼了一声,只道:“哪里轮得到她来给我气受她敢对团子下手,便是你我都容不下她了的太后也容不下她,我心狠,我不怕报应,今日算计了个完全。”于是她在和珅的耳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算计都说出来,略去永琰一节不说,其余的也算是完美了。和珅尽竟然笑出声来,“好算计,好算计”“你怎地不说我坏你计划”冯霜止垂了眼,想到今日在慈宁宫中跟太后的对话。太后说:若真是查出与和珅有关,她又当如何自处可是她如今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而已。和珅知道她心里终究还是有芥蒂,就像是和珅现在还针对着福康安一样,很多事情没办法一下就放下了。慢慢来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强迫着也没意思。当晚冯霜止便静静窝在他怀里,“我心里还是酸。”和珅那脸终于没绷住,笑意顿时涌出来,便揶揄道:“你也终于知道自己是个酸了”嘴唇一抿,冯霜止垂眼,却忽然道:“我们要个女儿吧”“”和珅垂眼看她,记得以前冯霜止说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的,他心里想要得紧,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有便是很好的。“当真”冯霜止一时又有些纠结起来,咬唇道:“当真”和珅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便圈紧了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那可不能反悔。”“不,我反悔了。”冯霜止立刻转身想要逃开。可是又哪里逃得开被和珅抱了个满怀,便又是一室旖旎了。第二天早上,冯霜止也不知道为什么起来得特别早,她本身就是浅眠,大约也是因为昨日那一番算计,所以其实心里还是记挂着,上午不进宫,冯霜止便在这边等消息。昨日已经叫人连夜通知了毓舒,只怕宫里面已经热闹了起来。冯霜止便在这边西厢议事厅里处理事情,周曲那边顺手一查,便说连霜城那边已经找到了那个账房先生,在查几年前的旧账。“这连霜城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周曲简直不理解了。冯霜止笑道:“你可知道这整个大清朝的税收,最多出在哪里”“南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周曲说出来之后,一看冯霜止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答得太浅,又想到之前这话题是跟连霜城挂钩的,便改了口,道,“盐税”“正是盐税。”冯霜止手指扣着八仙桌,“漕河上漕粮的运输靠的是漕帮,漕帮帮主历来是朝廷都要忌惮着几分的人物。连这连霜城都要下了大工夫去查的事情,怕是只有跟盐商有关了盐税占了户部税收的大头,此前和珅与福康安都当过户部的侍郎,现在户部亏空,就更仰仗着盐商那边了。谁能为皇上办好了小金库的事情,谁就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只是不知道这连霜城到底是在为哪边